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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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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驻守边疆五年之久的忠武军抵京,禁卫军大开城门奏鼓庆贺。
踢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响声阵阵,气势恢宏,是归来的大军。
队伍里的将士均披着黑色的铠甲,手握长矛,英姿飒爽,绣着“忠武”两个大字的军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甫一进城门,早守在城门处的亲人便迎了上去,有士兵下马与几年未见的亲人抱头痛哭,有百姓在城门处高声欢呼我军威武。
按大周例,将士初归可停止操练回家省亲十日。
一路上,队伍里的士兵纷纷下了马跟着亲人回了家,行到最后,队伍里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孟红蕖和佩环一路上看到了不少身披甲胄与亲人笑语的士兵。
有沉重的车辙声传入耳中,孟红蕖回头。
有马车缓缓驶过,朱轮金顶红帏金黄幨,按大周例为公主的出行工具。
好家伙,原来是熟人。
也是,今日徐翕存归城,自然不会只有她一人惦记着。
潋滟的桃花眸微暗了暗。
马车越行越近,孟红蕖忙用手挡脸背过身去。
虽事情过去多年,她还是不知该如何去对上车上的人。
明明与自己如此亲近,转瞬却能说出那般恶毒伤人的话。
孟红蕖性子跋扈,若是有人在她背后捅刀子,她必定会千倍百倍偿还。
偏生她对这人狠不下心来。
毕竟,在世人皆视她为灾星时,只有那个人愿意亲近自己。
虽不知那亲近里有几分真意,到底孟红蕖心里还是舍不得。
性子跋扈的她会如此优柔寡断,也是难得。
马车徐徐从二人身边驶过,孟红蕖心里舒了一口大气。
正欲拉着佩环离开,马车却突然停下。
一位身着粉色宫装的小宫女先下了车,而后车中坐着的女郎才在她的搀扶下下了车。
那女子一张秀气的鹅蛋脸,五官与孟紫梅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与孟紫梅的过分娇弱相比,这女子身上则多出了几丝端庄与大气。
余光瞥到熟悉的身影,孟红蕖脚步一顿,想快步离开,却被一个轻柔的声音叫住。
“二妹妹。”
女子脚步婉约,一步一步缓缓走到了孟红蕖的面前,脸上带着孟红蕖再熟悉不过的笑。
一如既往的温柔又和煦。
难怪别人都说,秀宁公主孟白兰,堪为整个大周女子端庄贤淑的典范。
往往礼部尚书以不顾礼仪为由参孟红蕖一本的时候,都会再将孟白兰好生夸上一番。
“二妹妹怎么如此打扮便出来了,若是让父皇和母后知道,可不又得好生说上你一顿?”
一副疼惜她的怜爱模样,就好似之前那些事情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孟红蕖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女子。
她做不出孟白兰那般若无其事心无芥蒂的模样。
许久,她淡淡开口:“秀宁公主。”
这就算打过招呼了。
若是其他人,孟红蕖这时定会好生羞辱一番,但看着面前这个她叫了十几年阿姊的人,她终究没能狠下心。
她甚至还想过,莫不是她性子太过跋扈,才会惹得阿姊不喜。
但明明是阿姊说的,要她不顾世俗拘束,随性而来,母后才能看到自己,才不会只将心思放在太子兄长的身上。
想到这,孟红蕖眼眸微黯。
孟白兰却好似被她这般冷漠的态度给惊到了,拿着帕子的手想要握住孟红蕖,被她不动声色地避开。
“妹妹可是还在恼我前几天未去你府上赴你的大婚宴?我当时想着让三妹一人过去也是没差的,现在一看倒是我当时想漏了,你恼我也是应当的。”
端得仍旧是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孟白兰虽年长于孟红蕖,但尚未定亲,府邸也未建,依旧同其母妃住在宫城里。
从宫里出来,身边自然要带上几个禁卫军来护她周全。
禁卫军一袭黑甲,手执长矛,甚是显眼,惹得路过的人多看了几眼。
“这大公主和承恩侯府的世子两人倒是情深,世子归城,大公主竟亲自来接?”
“可不是吗?世子的嫡亲妹妹都因病未来,大公主却来了,说不定二人好事将近了。”
细碎的声音落入孟红蕖耳中,她微咬了咬下唇。
与其说她今日是旧情未忘想来见上徐翕存一面,不如说是来讨要一个说法。
她想好好问上一句徐翕存,既然自始至终未曾对她有意,为何又要与她日日通信,在信里言明对她有意。
让她甘心为他,在宫里循规蹈矩一整年,以此换来了孟羲和赐婚的旨意。
却又在她求得了赐婚圣旨后公然拒旨,让她沦为大周笑柄,却又为他与长姐挣得了一个痴情的名号。
甚至在拒旨被罚往边疆时,连见上她最后一面都不愿。
心里隐隐升腾起了几丝不甘。
孟红蕖的下唇被咬得泛白,隐约可见淡淡的齿痕。
孟白兰显然也听到了路人的言语,她脸上笑意愈深。
孟红蕖不过是托生在了皇后的肚子里,凭什么事事都压在她上头?
好在,在徐翕存这一事上,是她赢了。
风过,吹起了孟红蕖落下的一缕发丝,发丝拂过脸庞,有些微痒。
有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二人身旁。
孟红蕖循声望去。
马上的人未来得及卸下铠甲,身上带着赶路而来的风尘,是她熟悉的俊秀五官,只脸上多了五年边疆风沙磨炼后的坚毅。
恍惚间,孟红蕖仿佛又回到了初见他时的那一年。
她性子张扬,春猎时非缠着要骑马,不想那一贯温顺的小红马却偏生在那天发了疯,混乱中,是徐翕存将她一把从马上救了出来。
彼时正是少女怀春之际,更何况那人是闻名大周的如玉公子。
孟红蕖偷觑了一眼将自己揽在怀里的人,鼻子英挺,凤眸狭长精致。
红意偷偷染上了少女的面庞。
那双精致的凤眸,深深印在了她心上。
没想过会在这里遇上故人,孟红蕖呼吸微滞,脚步欲逃离。
徐翕存翻身下马,带起一阵风。
身上不见武将惯有的粗俗,举手投足皆是世家公子的贵气与从容,怪不得能让平城大半贵女为其驻足不前。
他本欲直接回府,却在路上听闻孟白兰早便出宫来迎接自己,心里微微动容。
因他在边疆,两人五年来只能借鸿雁寄书以抒相思之情。
但大抵是平城距边疆实在太远,信里再难寻当初与她通信之时的心动,他传往平城的信渐也少了起来。
想来是书信只在纸上言,到底比不过两人面对面的互诉衷肠。
好在如今他已回了平城,两人也不用再顾忌世俗眼光偷摸以信交流。
下马后,他向孟白兰行了一礼:“臣见过大公主。”
在看到一旁一副小厮模样装扮的人是孟红蕖时,眉头微皱。
他是断不愿再与孟红蕖扯上任何关系的。
这人不顾礼节便也罢了,甚至还因妒忌长姐而借着圣上宠爱求来一道荒唐的赐婚圣旨,害得他因抗旨而被派去了边疆五年。
脸上有一闪而过的阴霾,但徐翕存还是规矩朝孟红蕖行了礼:“臣见过二公主。”
徐家因其祖上太老爷曾护驾有功而被封侯,在大周世家中一直颇有威望,且徐翕存自幼便是才学出众,品德高尚,乃良安城有名的恺悌君子。
就如现在,孟红蕖装束如此不得体,纵心里不满,他面上也绝不轻易显露半分,难怪平城的世家子弟人人都爱与他结交。
孟白兰朝着徐翕存的方向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孟红蕖往旁边挤了挤。
“徐中朗将不必多礼。”
徐翕存在边疆立了战功,已从身受荫庇无实权的侯府世子,一跃而成了中郎将,虽品阶比不上林青筠的礼部侍郎,但有调动兵马之权。
有玩闹的几个孩童嬉笑从他们中间穿过,堪堪撞上了徐翕存身旁的孟白兰。
好在徐翕存动作迅速,一把将人揽住。
男子身材高大,眼含柔情,看着怀中娇柔的女子,女子只一脸羞怯地将头埋在男子怀里。
旁人看来,甚是般配。
孟红蕖紧攥手指,骨节泛白。
她一向恣意,不拘于各种世俗规矩,自春猎那次徐翕存救了自己之后,她便眼巴巴一直跟在她身后,却从未见过他有所回应,只是生疏而冷漠的拒绝。
她以为他是恪守礼节不便与自己往来,便不再跟在他身后,只偷偷给他写信,每日收到他的信,她心里都会偷摸高兴上好一阵。
如今来看,什么恪守礼节,不过因着那人不是孟白兰罢了。
原本早已想好要质问徐翕存的千言万语,这时已经都不重要了。
孟红蕖冷着脸对二人道了一句告辞欲离开,却有人将她轻揽入怀。
方才嬉闹着跑过去的孩童不知何时又奔了回来,差点撞上孟红蕖,好在来人及时将她带离。
孟红蕖抬头。
林青筠不知何时过来了,不远处还停着她那辆张扬的大马车。
大概是方才她失了神,这才没听见熟悉的铃铛声响。
有微风从林青筠身上吹过,抚上他如白瓷般无暇的脸庞,头上发丝微动,恍若画中人。
许是深秋的日头还有些晃人眼,孟红蕖抬头看着他如玉的侧脸,一时竟忘了移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