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三章 ...
-
【三】
天已大亮,马蹄声、交谈声声声入耳,街上渐嘈杂起来。
大周官员大婚,准予休沐九天。
待林青筠束好发冠,细细穿好衣服,整好腰带,外头还是没有传来有人回来的动静。
因着不用上朝,他换上了一身青色的常服,愈发衬出他宽肩窄腰的姣好身姿。
“主子爷,能走了吗?”
小厮牵着马守在门口,眼看着那日头渐爬上头顶,却还没得到出发的命令,心里未免有点着急起来。
林青筠负手立在门口,望着巷子那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公子如玉,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过路人行了又往,公主府的马车始终没有出现。
尔后,林青筠才像终于妥协了一般,从怀里掏出一个密封好的信封,递给了面前的小厮:“你去吧,到了地方,把这信给他,自然就能把人给接过来了。”
小厮应了声是,驱马离开。
这头小厮刚离开,那头巷子终于响起了一阵响亮的铃铛声。
孟红蕖行事招摇,日常出行的马车也极尽奢靡,就连驾车的马,用的也是极为宝贵的赤兔汗血宝马。
不止如此,似是觉得不够引人注意,孟红蕖还雇人造了四个轻巧但声音巨大的铃铛挂在马车四角。
每次听到这铃铛声,平城百姓都知道是谁的马车过来了。
所谓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大抵就是这么一个模样。
虽也有人觉得这铃声扰民得厉害,但也只敢怒不敢言。
眼看着那铃铛声由远及近,等了一晚上的人就在那车上,林青筠心里却又被那铃铛给搅乱了。
想到昨夜里的那眼神,他撩袍大踏步就进了府。
想若无其事般去书房,最后还是生生停下脚步等着人进来。
佩环搀着醉醺醺的孟红蕖进门,甫一进门就撞上了背身站着的林青筠。
听到声响,林青筠回了头。
他也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两人。
身姿颀长,面色清冷,辨不清此刻的情绪,却盯得佩环心里直发虚,不禁抬手摸了摸额上的冷汗。
真是怪了,往常佩环常和孟红蕖偷跑出宫去醉欢楼喝酒,就算被皇上给抓个正着,也是糊弄一下就过去了。
这还是佩环第一次心里没了底。
“主子爷这是在等人?”
佩环讪笑,眼睛偷偷瞥向了醉成了一摊烂泥的孟红蕖,企图这人此时能清醒过来解个围。
林青筠皱眉看着醉得不清的孟红蕖。
“你平日里就是这么照顾公主的?”
“……也不是……昨夜是事发突然……所以……”佩环脸上堆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想着应当怎么把这事给糊弄过去。
毕竟,洞房当夜公主就一个人跑去了醉欢楼,驸马心里定不好受。
佩环正抓耳挠腮,林青筠一个大手把孟红蕖捞过去了。
转瞬,醉得不省人事的孟红蕖就被林青筠扛上了肩。
猛然一个天旋地转,孟红蕖的头更疼了,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佩环……你轻一点……我头疼……”
声音软软,温热的气息拂在林青筠耳尖,微微发烫。
虽然心里还因着她昨日跑去醉欢楼有些不霁,但到底念着她头疼,手上的动作不自觉放轻,重新把怀里的人调整了一下角度。
“这样公主可有好受一点?”
怀里的人不再说话,只整个脑袋朝林青筠怀里蹭了蹭。
莫名乖巧。
有甘松香的味道传来,虽陌生,但心里并不十分排斥。
借着那香味,好似头也不这么疼了。
孟红蕖心里舒畅,就着那昏昏沉沉的酒意就这般睡了过去。
不多时,怀里的人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林青筠神色不自觉放松了下来,轻抚了抚孟红蕖的背,这才抱着人往景阳阁去了。
才走了两步,又回头盯住了猫着腰意图离开的佩环:“你去吩咐厨房煮一碗醒酒汤过来。”
佩环立马端正身子恭恭敬敬回了个是。
景阳阁里的物什还和昨日一样,入目都是喜庆的大红色。
林青筠把人放在床上,仔细掖好了被子。
孟红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拧,嘴里时不时嘟囔几句。
林青筠俯下身子。
似乎是在说头疼?
林青筠挽起了袖子。
手腕粗壮有力,依稀可看见上头的肌肉线条。
修长好看的手指抚上了孟红蕖的太阳穴。
那按压的手法娴熟,力气大小适中,孟红蕖眉头舒展,渐又昏沉过去了。
孟红蕖脸上是酒醉后的酡红,比方才睡得安稳了一些。
这番熟睡的模样,不见醒着时的那副任性魅惑的姿态,而是莫名带上了一丝自然娇憨之感。
让人见之,便想偷偷藏起来据为己有,再不叫外人瞧见。
手指忍不住从太阳穴移到了那小巧精致的面庞上。
之前他想着,能远远瞧上她一眼,便是极好的。
但现在,他好似想要更多了。
佩环端着手里的醒酒汤立在半开的门外,脚步踌躇,犹豫间,还是敲了门。
“咳咳,主子爷,厨房的醒酒汤好了。”
林青筠旋即收回手站起了身:“那就送进来吧。”
语气清冷,眸子里不见方才的温柔与缱绻。
佩环依言进屋,把手里的醒酒汤递给了林青筠。
林青筠试了一下温度,正好可以入口。
把手上的醒酒汤放在床头的小杌子上,林青筠把人半扶了起来。
佩环见状,麻溜拿起了那碗醒酒汤,拿着勺子便想给孟红蕖喂进去。
冷不丁林青筠一个眼刀扫过来,佩环非常配合地双手把勺子奉给了林青筠:“主子爷,您来。”
孟红蕖人还不太清醒,模模糊糊间只感觉好像有人在给自己灌药。
什么药,不知道,但还挺好喝的,便也就全部乖乖喝了下去。
那碗醒酒汤好不容易见了底,佩环接过空碗放在了外间的四方桌上。
林青筠望了一眼兀自咂摸着嘴又睡过去的孟红蕖,心搁了下来,又仔细叮嘱了佩环一番。
“好好照顾你们主子,我前头还有些事,就先去书房了。”
林青筠说完,抬脚离开。
佩环看了一眼依旧在床上酣睡的孟红蕖,心里有点感慨。
看来这主子爷,也不像外边说的那样不堪,最起码,对公主是好的。
也难怪皇上会一把子把这门亲事定下来。
眼看着孟红蕖睡得香,佩环昨夜也在醉欢楼守了一夜,索性也趴在床头眯了一会。
待孟红蕖迷糊睁眼醒来之时,日头已经西斜。
今日倒奇了,喝了酒醒来,不仅头不疼,连人也精神了许多。
床头趴着的佩环自然也醒了,问她:“公主可还觉得头疼?”
孟红蕖摇头:“倒是觉得精神了许多。”
佩环咧嘴:“那您可得好好谢上一番主子爷,是他在一旁看顾您,还让奴婢去备了醒酒汤,不然您的头可还有得疼。”
乍一听主子爷这词,孟红蕖还有点恍惚,而后才突然想起来,是了,自己昨日已经成亲了。
她觑了一眼佩环:“我为何要谢他,可不是我求着他来照看我的。”
再说,要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会心里郁闷,大半夜跑醉欢楼一趟。
“主子爷那还不是对您有情意,这才会来照看您吗?说起来,公主您现在已为人妇,这醉欢楼,日后还是不要去的好。”
“怎么,不过一碗醒酒汤,就将你给收买了?”
孟红蕖拢了拢衣衫,从床上起来,面色有几丝不快。
佩环也瞧了出来,不敢再多言。
不过一个出身寒门刚及第的状元郎,初入职便进礼部任了侍郎,又拒了长昭而与自己成婚。
此人定然心思不纯。
看起来一副清风霁月清冷孤傲的模样,谁知道内里如何。
孟红蕖眼眸微暗。
“往后莫要再在我面前提他的事。”
佩环不敢出言反驳,低声应了个是。
孟红蕖又蹙眉瞧了一眼房内各类大红的物什,只觉碍眼,吩咐佩环:“晚些时候让人将这些贴红的物什都给去了。”
再一回头,发现梳妆台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根玉簪。
那簪子通体简约,未刻花纹,看起来,倒像是男子的样式。
佩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回公主,那是主子爷的东西。”
秀眉紧拧。
“他的东西,为何会出现在我房中?”
佩环有些头疼。
“您与主子爷既已成亲,两人住一起,主子爷的东西自然在这儿。”
孟红蕖打开了箱奁,果然看到了自己衣裙旁多了几件男子的衣衫。
若是同住一房,岂不是日日都要见到?那还了得?
孟红蕖叫来了几个小厮:“把这些,统统搬到偏房去。”
林青筠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小厮已经搬得差不多了。
孟红蕖一袭红衣,站在主房的门口,衣角被秋风吹得猎猎,五官艳丽,美得肆意又张扬。
见他过来,破天荒的,她叫住了他。
“本宫这身子着实金贵得很,与驸马爷一同怕是住不惯,便让人把驸马的东西都搬到偏房去了,驸马爷可有意见?”
林青筠面色依旧清冷,青色衣袍颜色寡淡,衬得人高洁,不食人间烟火似的。
装模作样。
既然他一副清高的模样,那不如就狠狠折一番他的傲骨。
孟红蕖站在阶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
林青筠心里涩涩,望着阶上的她。
似乎他拼尽全力,也无法拉近两人的距离。
哪怕只是一丁点。
“臣自然没意见。”
声色淡淡。
“如此便好。”
孟红蕖轻嗤了一声,脸上绽开了一个笑容。
“驸马爷不愧是博学多才,时刻谨记着礼节规矩,往后在本宫面前,也要记得如今日般自称臣,方才不逾矩。”
话罢,孟红蕖转身进了主房,嘴里嚷嚷着饿了,让佩环去布菜,再不留一丝眼神给身后的人。
林青筠停在原地,看着眼前渐阖上的门,直到再瞧不见女子的身影,听不到她的声音。
双手痛苦紧握成拳。
而后,又只能颓然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