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纵痴也狂

31、第 31 章

　　我恍惚想起来，那年冬日，小叔叔不过十二岁，我也不过九岁，那时的祖父还出门走动，带着我们去了靖武侯府。一群世家公子聊着天却又起了作诗的兴致。
　　小叔叔不过是一个卸了官的将军的儿子，这会却坐在一旁，丝毫没有参与的意思。侯府的长子是个爱挑事的，小叔叔念书极好，这会却惹了旁人的眼，都起哄让小叔叔趁着这大雪作诗一首。
　　我坐在小叔叔身旁，见一群人围在小叔叔审编，带着戏谑、嘲笑的神情，叉着腰道：“你们凭什么让我小叔叔作诗，我小叔叔少年英姿，平日里我阿爹都求不来一幅字。”
　　“都说程思贤才思敏捷，这会临时作个诗怎么了？合着靖武侯府的不够资格？”
　　靖武侯府的长子自然听不得这句话，尤其小叔叔不过十二岁，一个小孩总归是好拿捏的，这会也是冷冷开口：“程思贤的父亲可是皇上亲口封的上将军，自然我们是比不了的。”
　　我眼中含着泪，这群人都来欺负我的小叔叔，忍不住站起来想要去喊祖父过来。
　　小叔叔却抬手阻止了我。抬眼扫视了一圈。
　　祖父跟静安武侯以及其他官员在隔壁屋子里，时不时传来中年人特有的洪亮的笑声。
　　小叔叔推开窗子，寒气入侵，冻得人一哆嗦。
　　而后年轻、稚嫩却又掷地有声的少年嗓音想起，伴随着窗外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叹为观止。
　　祖父一群人也被这声音吸引过来，我清楚地看到祖父眼中闪现的无数光芒。
　　小叔叔一首赋作完，屋子里竟然是一阵寂静，过了会才有人出声问道：“程小公子，不知这赋应做何名？”
　　小叔叔转过身去，略微沉吟才道：“琼枝。”
　　静安武侯拍着祖父的肩膀道：“都知道程将军是个英勇善战的，各个儿子也都是武将，却不曾想这文采也是如此出众。”
　　祖父四个儿子，长子、次子都在战场上丢了性命。阿爹也不是块读书的了，唯独小叔叔星眉剑目，俊美无双，骨节分明的手指描摹出的丹青最是好看。
　　祖父向来疼爱小叔叔，既是因为小叔叔是我那未曾谋面的祖母舍了性命留下来的，也是因为小叔叔一身才学。
　　祖父听得夸奖也是一阵高兴，顾不得谦虚道：“程思贤真是我程家之光，我日后去见他母亲也算是有脸了。”

　　只不过今日，祖父却说小叔叔逆子。

　　我不知道若是我那祖母还在世，会如何作想。只是看我阿娘在一旁垂着眼泪，我就觉得一阵难过。
　　“父亲”，小叔叔磕了个头，终于出了声，“我六岁入学堂，先生说我百年奇才，九岁习琴，名动一时，十二岁作《琼枝赋》，名满京城。我知道父亲一直想让我入朝为官，但是因着我不愿意，父亲也不愿勉强。我顶着这些个虚名，浑浑噩噩活了这么多年。只不过齐慎跟阿乐成婚，我断然不能接受。我知道齐慎如何作想，更不能把阿乐推入火坑。我心悦齐慎，也不愿意离他而去。阿乐对我说，何须为世人之言所累。齐慎也对我说，若是我愿意，他没什么不能放弃的。我不愿让父亲失望，也不愿齐慎失去所有。世人所称赞的程思贤不过懦弱不堪，我这么多年，只心悦齐慎一人，却不敢说出来。今日，我知道回了程家，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只是我心已定，不可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