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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镇纸 ...

  •   夏日的天气阴晴不定,乌云在天边堆积起了,空气里闷热异常。

      顾蓁心里也焦躁得很,回了松园,急急就往柳氏房里奔,想把心里的猜想问问清楚。刚蹿到门口,却被张叔拦下了。

      “三夫人来了,正和老夫人说着话呢。”

      顾蓁细细一想,这些日子,隔三差五的,是远远见过个年轻妇人。

      她长眉斜飞入鬓,一双丹凤眼,宛转流波,顾盼之间,都是风情。偏生打扮得妖妖娆娆的,穿红戴绿,有几分梨园戏子的模样。此人便是段景思弟弟段景纯的夫人。

      她每每来时,都关了门在柳氏房里,两个人要说好一会子的话。

      大风吹得松园里的树枝哗哗作响,顾蓁拢了拢衣服,心下又开始盘算。

      既然三爷夫妇与家里闹得不愉快,还搬了出去,为何又来得这样勤?每次她来了,柳氏晚上便吃得甚少,最近那次,连她平日最爱的胡松子泡茶也动都未动。

      顾蓁一路默默往风篁轩去,段景思白日不在家,也不必束手束脚。然而等她推门进去,看着眼前物什,心中一紧,什么珲哥儿、三夫人的事儿全都没了影儿。

      地上、桌上一片狼藉,全是散开的书页,不知为何,桌上并未见得有镇纸,大风一吹,便把叠好一沓的书页吹散了。

      这是《吴江仕林志》的校订稿,段景思这段时间便在忙这事儿,忙得废寝忘食。

      顾蓁赶紧把书稿一页一页捡了起来,亏得她认字。等她费尽心思,把书页按照次序排好之时,大雨已经啪嗒啪嗒下了起来。同样的,还有一声冰冷的声音:

      “你又在干什么?我有没有说过你能在这里坐下?”

      他没说过。他却不止一次说过,不准她近他的身、动他的东西。

      “老夫人也不必回了,把我的东西留下,人快滚。”

      顾蓁心中“咯噔”一声。不请入室,确是她做的,虽有原因,段景思既不想听,便罢了,受他羞辱几句也无甚。可说她偷了东西,却是万万不能的,因为她没有拿过任何东西。

      “什么东西?”

      “还要我明说?”

      顾蓁心里也来了气,强压下委屈:“二爷不喜我,我做任何事都是错的,走便走,休要污蔑于人。”

      段景思本以为她这种刁奴最是胆小,没料到她竟会如此说,俊脸微动:“你这刁奴口气倒还不小。”

      顾蓁转过头去,挺了挺胸,淡淡道:“我虽是下人,也识得几个字,知道是非曲直四个字。莫要说我是聘到你家的,便是卖身为奴的,也要讲个黑白是非。昨夜二爷无故闯我屋,今天污蔑我偷东西,这些事儿也得好好讲清楚。”

      段景思听得“是非黑白”四个字,心中一震,十分意外,这等小人也配说这四个字?

      但又转念一想,刁奴便是如此,嘴上越是冠冕堂皇,心中越是奸恶,尤其这蓁哥儿还认得几个字的。便又冷声道:“那我便给你黑白是非。桌上的镇纸哪儿去了?”

      顾蓁拧眉,她去捡纸的时候是觉得不对劲,原来是平素放在桌上的镇纸不见了。

      那是一个半大手掌的卧虎镇纸,黑铁材质,通身漆黑,平日都是摆在桌上的。听张叔说那是段太傅的遗物,他用了一辈子,又特地传给段景思。后者十分爱重,每日书桌前读书写字,均会想起祖父的谆谆教诲。

      “难道这屋子里还有别人来过?”段景思冷冷睥睨着她,又是那种嫌弃脏污之物的眼神。

      无话可说,今天确实只要她一个人在。

      段景思冷哼一声,当先往西边侧屋走去。他早就怀疑蓁哥儿图谋不轨,原来是打上了顺手牵羊的主意。

      顾蓁大惊,连忙跟上:“二爷,你不能动我的东西。”

      段景思站在小西屋门口,这屋子本是杂物间改的,十分狭窄,只放得下张床,一眼便望到了头。纵然对方是“小人”,他也到底还有几分君子之风,背负着手道:“我不动,你自己动手。”

      所有的东西她都找出来摊在了床上。几件衣服、一只写秃了的毛笔、一个装着墨黑黢黢的破碗、一沓纸。

      段景思瞧着摊开的一沓纸,上面大大小小写满了字,讥道:“你倒有闲暇练字,看来松园的活儿还是太少了。”

      顾蓁红着脸没有说话,松园的活儿是不多,她每日干完了都悄悄地练字。

      段景思却朝床底下瞧去:“下面有什么?你的眼睛往底下瞟了三次。”

      是有东西,不过,却不在床底下。这床是竹子做的,东西便藏在距离段景思最远的,左边的床脚里。

      她方才多看了两眼,竟被他发现了。不过既然他以为是在床底,她便装模作样,跪伏在地上,用根竹竿在底下刨来刨去。

      段景思紧紧盯住她,不眨一眼。

      刨来刨去,什么也没有。

      段景思失了耐性,冷冷一笑:“何须那么费力。”他双手握住床头,欲要使劲儿。

      顾蓁一惊,这是个小竹床,他这般举过大弓的人,提起来好不费劲,若是让他把床四只脚都悬空起来,东西便会露了出来。

      顾蓁呼的一下倒在床脚那头,哀哀叫道:“别动,我……我腰扭了。”

      段景思目光如炬,哪里瞧不出来她那些小花样,不管不顾,连人带床都抬了起来。只是到底,距他远的那两只床脚没有离地,东西也没有掉出来。

      顾蓁有些慌,稳趴那头,八爪鱼般牢牢抓住床沿。

      段景思没空再数落她姿势不雅,往底下一看,地面干干净净,连一丝灰尘也无,自然是这蓁哥儿之前打扫过了,可她藏的东西呢?

      顾蓁十分紧张,额头冒了汗,牙齿生生咬在唇上。

      段景思思忖片刻,便知不对劲,拎小鸡似的把她从床上拎下去,又抬起床这边的两只脚。

      “哐当”一声,一个什么东西滚了出来,顾蓁“啊”的一声叫道,扑了上去。

      段景思冷肃道:“这个时候还藏得住?拿出来!我们去衙门说道!”

      顾蓁捂住身下的东西,坚定地摇头,眼泪便这样滚了出来。

      段景思冷笑一声,掀开顾蓁,丢抹布似的搡在一边。

      可那东西哪里是他的镇纸?却是一柄小小的刻刀,手柄乌黑,木头都有些腐坏了,刀尖尽损,缺缺巴巴的,应是几十年前的旧物,早已不能用了。

      段景思愣住了。

      顾蓁抢过来捏在手里,眼泪簌簌,大声说:“我从小便死了娘亲,六岁那年爹爹也死了,就留给我这个东西做个念想……呜呜呜……这个东西,二爷也不许吗?”

      她今日本戴了一顶细麻小帽,刚才纠缠时挣落了,几绺碎发散在额前,莹白小脸上满是泪痕,凄楚动人,好像真是受了无尽的委屈。

      段景思拧着眉,有一丝的愣神,只说:“那你直说了便是……何苦……藏着?”

      顾蓁用手背揩了揩眼泪,蹭得脸上小花猫儿一般,大声道:

      “谁知道你段二爷心思如何多?这不许那不许的,手疼擦药都不行,我藏了刀,你又以为是要害人撵我出去怎办?我但凡有个住的地方,谁要死乞白赖地留在这儿受你欺负?”

      段景思心中一软,似被什么羽毛撩中了心房。又瞥见她的手,确实有一道道裂开的伤口,昨晚……是不是也是这般误会了她?

      可他自来不是心软得是非不分的人,尤其有柳氏这样一个重感情的母亲,家道中落、早年丧父、长姐出嫁,现实所然,他做长子的,心肠更是比别人硬了几分。

      沉吟一刻,便恢复了些神思:“一码归一码,这刻刀的事我不怪你,镇纸不见了,下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件事却是如何也赖不掉的?”

      顾蓁生了气,站起来把床上被子一掀,柜子大大地打开:“谁要赖?谁要赖?你来搜,搜出来了我便不叫蓁哥儿!任你把剩下九根竹片子打断了,也不吭一声!”

      段景思见她如此硬气,又有几分心虚,毕竟他冤枉过她一回了,便迟疑着道:“事情还是弄清楚的好,明日请捕头来查查吧。”

      顾蓁站起身来,拍拍腿上的尘土,叉手道:

      “好得很,便去叫捕头来,我蓁哥儿的嘴巴也不是白长的,在你家做半个月工,二爷赖了多少事儿在我身上,那十根竹片子打在我手上,多疼?我一一都得在衙门里说道说道。”

      “便是举人,也不能做那等栽赃陷害的事儿,我是我,珲哥儿是珲哥儿,他做的事情,不能安在我身上,混成一说!”

      段景思心中一惊,从来清冷的眼眸中竟带了一丝惊慌,她居然知道!“你……”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启齿。

      顾蓁用袖子擦擦眼泪:

      “不就是珲哥儿与前街卖油郎的儿子在松园里私-通,让二爷亲手捉住了,犯了恶心吗?

      “我蓁哥儿堂堂一个男儿,又没有那等子糟乌癖好,除了初来那一回儿不小心见了二爷更衣,也没做过错事,怎么就犯了二爷的恶心了?不就是替珲哥儿受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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