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生崽后逃跑了[abo]》九霄于野

106、Chapter 106

　　尽管让他不要去在意那道视线，乐珉涛还是很难忽略，极品alpha本就格外敏感，何况他还过目不忘。
　　那张脸印在他的脑海里生动而形象，比他看过的任何恐怖片都要立体。
　　实际出现在他眼前的异样，实在很难不在意啊。
　　乐珉涛揉了揉太阳穴，向贺晴询问：“为什么要说他死了？”
　　贺晴抿唇撇他一眼，看出他估计是无法忽略掉，勉为其难回答道：“一个已经失去所有神智的人，成为行尸走肉，还不如死了。”

　　“你是说那是个疯子？”乐珉涛皱眉，“可他还活着不是吗？”
　　“疯子？”贺晴嗤笑一声，好久没听到将实验体比作疯子的言论了，“其实也算是吧，可你觉得疯子愿意活着吗？”
　　乐珉涛在这个问题上思索了下，没有给出答案，他还是很难答复这种过于唯心的问题。
　　“你去精神病院当过护工吗？”
　　贺晴走到炉子前开始绕着炉子走，像在搜索又像在闲逛，随口跟他聊着。
　　“我去过。”
　　“我见过各种各样的精神病，疯子是对精神病人的俗称，我去的不是一般疾病的精神病院，我很难跟你形容那是个什么地方，毕竟我找不到特别正规的工作。
　　“那群疯子各种症状都有，心理性或者生理性。我知道个离谱的，感知出现错误，觉得自己不是人，砍掉了自己的手和脚，要将自己栽在花盆里。你觉得他是想活着吗？”
　　乐珉涛：“……你是去处理尸体的吗？你确定你当的是护工？”
　　他怎么觉得这更像是贺晴现编的恐怖故事？
　　见乐珉涛这么认真分析，贺晴得逞地笑了笑，显得他说的话更像是编的了。

　　不过不管这个故事是不是编的，贺晴确实见过很多疯子，在他生活的地方。
　　——他还是不愿给乐珉涛讲那些特别难堪的回忆。

　　在他还小的时候，他和一个疯子抢占过睡觉的地方。那是个在附近很有名的疯子，周围人都知道他。
　　大多数人对其也不过是闲言碎语，一些人嫌弃，一些人怜悯。
　　但有部分人会直接对其动手。他们厌恶一个对这个社会没有任何价值的人出现在自己视野内。

　　贺晴和那个疯子在深巷中同住过几天。
　　在雪花飘的冬天，疯子身上只胡乱缠着一些碎布，整个人黑黢黢的，头发缠绕，冻得直哆嗦。
　　至于他为什么会记得这样一个疯子，因为他窝在这的第一天，臭烘烘的疯子来赶他，嘴里一直嘟囔着，“小孩！小孩！小孩！”
　　他把他推出小巷，指着不知道是哪户人家，面露焦急。
　　周围人冷眼旁观，他们不愿意插手别人的事情，也见惯了疯子逮着人发疯。
　　疯子无法理解一个干净的小孩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但他知道小孩应该在房子里，在父母荫蔽下。

　　几天后那个疯子就不见了，贺晴在那条小巷里待了好几个月。
　　后来他从附近人口中得知疯子死了，也了解到疯子的过往。
　　疯子的家庭怎么说呢，怪却好像理所当然。
　　他父母有些痴呆，估计是家族遗传病，然后生下个傻子儿子，从小没人管教，整天衣不蔽体，在垃圾桶里找吃的。
　　开始还有亲戚照看，没有那么惨，后来父母得罪人死了，傻子儿子直接就疯了，家再也没回去过，也不接受别人的资助。
　　贺晴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有人说他一头冲进了河里是自杀，也有人说他看到当年害他父母的人，冲上去想报仇，结果失足掉进了河里。
　　他做了几十年疯子，顽强的活了几十年，最后死得不明不白，谁知道他是要死要活？

　　当时的贺晴还小，唯独对这件事印象深刻。后来进了学校，别人都在积极向上，只有他充满了堕落与绝望。
　　他了解的明理与他所面对的现实截然相反。宣传和平与平等的如今世道，人命依然如草芥。后来长大了，他才知道明理与潜规则同在。

　　沉默了很久的贺晴忽然开口说道：“这个世界上每天都会死很多人，又有多少人的死是有价值的？”
　　乐珉涛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沉寂了几分钟后没头没脑的抛出这样的疑问，但他还是认真想了想，在要给出回答时就听贺晴继续说道。
　　“秦和死了十几年，他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没有人会为他讨公道，也没有人记得他，人命就是这么廉价。”
　　“这个世界不会为没有价值的人施舍一点温柔，于是有价值的人就会越来越有价值，比如莱恩纳。”
　　乐珉涛张了张嘴，原本要说的话已经无法说出口，他是个在这样给人标价的社会中的得利者，他无法在这件事上给出任何评价。
　　他只能走上前去抱住贺晴。

　　贺晴感受着身后的温度，没有再继续说出后面的话。
　　这个世界，只要给一个理由，很多事情都可以草草结尾。
　　他的父亲家暴，人们说他只是喝多了，反正都是家事。
　　秦和死了，死在大街上，没有人给说法，说他是个从医院里跑出来的精神病，自己找死。
　　佛崖镇的实验室中死了一千多人，这些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在千百万人中不过九牛一毛。
　　实验体也是没有价值的，他们的价值由上层人来定义。

　　“你到这来是有什么目的吗？”乐珉涛不太信贺晴是在漫无目的闲逛，刚碰见他时，他就在朝这里走。
　　他看了眼面前的炉子，走近后会感觉到其更加巨大，像只蛰伏在黑暗中的巨物怪兽。
　　“这个炉子……”
　　“是焚尸炉。”贺晴朝前走着，声音很轻，“所有实验体最终的归属都会成为一捧尘埃和一项数据，他们死后烧毁的灰烬同样也要进行研究，成为他们作为实验体一生的句号。从生到死都在被研究。”
　　这次换成乐珉涛沉默了。
　　他皱了皱眉，表情有些痛苦，他还记得在来找贺晴的路上，他在二层路过一个人体仓库。
　　当时乐珉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
　　盯着他的那群人，面无表情，呆愣又麻木，犹如一个个空洞的躯壳，他们被拴上铁环，刻上编号，养在暗无天日，冷冰冰的实验室里，作为活着的标本，供养着实验室外的野心。
　　“那就是你想知道的真相。”
　　贺晴知道他一定见过，三层的焚尸炉是所有实验体的尽头，而三层以上有着数不尽的人体实验。
　　乐珉涛一层层探索下来，见到的真相肯定比他想的要更多，不然他也不会对那个实验体的视线有那样难以忽略的负担。

　　进去实验室的人，无法作为一个人存在，而是实验体，是实验数据，是标本，唯独不是人。
　　承受非人生物的视线，远非寻常恐怖。

　　两人绕过半边炉身，在另一头看见了圆形的门，那是用来运送尸体的炉口。
　　贺晴走上前研究了下圆门的开启方式，两边互相有个拉闸装置，需要两个人同时将手杆拉下，门内的弹簧机关才会将厚重的门顶开，露出炉口。
　　贺晴吩咐乐珉涛一人站一边拉闸，门被顶开后，顺着滑道用力就能把门拉到一边去，乐珉涛将门拉到一边，贺晴站在炉口朝里望，手电一下就扫到了他此行的目的。

　　“这里果然有人。”
　　手电光下是一批抱团缩在炉壁下的实验体。
　　门开后里外空气连通，一股闷热且刺鼻的气体伴随着压强泄出，贺晴抬手在面前扇了扇，开口就是一句嘲讽。
　　“躲在焚尸炉里，该夸你们机智还是勇敢呢？”
　　贺晴之前路过个区域，翻到了一篇实验报告，本来只是随便翻翻，却看到有一批本该被投入到三层危险实验中的实验体失踪了。
　　就在实验室核心控制室被入侵半小时前。

　　有压迫自然就会有反抗，当年他所处的那个实验室就是很好的比照。
　　一切就像是在重演。
　　只不过这次他不是那个反抗者，他是挑起反抗的导火索。

　　焚尸炉的中心炉火基本不会熄灭，尸体从炉口送进夹层，再从停放夹层里一个个送进炉心变成骨灰，然后依次进行分类，最后再由研究员从夹层内拿出来。
　　夹层就是个高温缓冲带，但是进入仍然需要穿戴防高温套装。
　　而面前这一批十二个人，颤颤巍巍抱团缩在焚尸炉存放骨灰的夹层里，身上皮肉都被烫掉了一层，却一声不吭。
　　因为实验室核心控制被入侵，焚尸炉的控制系统同样失灵，炉心火早就熄了，只不过炉内的高温一时半会儿还降不了，不然待在里面这么长时间，这群人早就被烧融化了。
　　他们躲进去时应该只是把炉口的门虚掩，结果后来系统失灵自动上锁，他们直接被锁在里面。
　　贺晴要是再晚来一小时，里面就该开始缺氧了。这群人就会这样死在这里。
　　反抗并不容易。
　　贺晴在这时忽然想起了凯特，毫无预兆到不知所措。
　　当时凯特站在与他现在同样的位置，救他走出实验室，似曾相识的处境使他身临其境感受到了那股责任感，一份不属于他的责任感。

　　被贺晴找到的这批实验体同样迷茫，他们保有着仅存的一点理智，在这样的时局中胆战心惊地飘荡，光束照到他们时，个个惊慌失措，躲避着光源，恨不得直接进入高温炉心中。
　　在他们心里被炉火烧了都要比被实验室的人抓回去强。
　　实验体们看着面前包着脑袋面色苍白如纸的男人心生警惕，贺晴如今的模样算得上狰狞狼狈，原本漂亮的面容四处挂彩，额头还干着血迹，身上衣物割裂凌乱。
　　整个人都灰扑扑的。
　　不像是个光鲜亮丽的救世主。

　　乐珉涛这时走到他身边，见到这群实验体时惊讶了一下，而后在贺晴耳边轻声说道：“晴，我说过的吧，你是个好人。”
　　贺晴无奈，退出炉口的位置站到一边，朝里面的人喊道：“出来吧，你们难道没听到爆炸声吗？实验室被炸掉了。”
　　其中有个胆子较大的年轻人走上前询问道：“你……你是谁？是来救我们的？”
　　“额。”贺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身边的乐珉涛这时在他背后推了一下，他抿了抿唇，干脆点头，“是，快出来吧。”

　　贺晴退到个比较远的位置，给那群人留下了足够的时间与空间消化信息并整理对策。
　　他终究不算是个合格的救世主，他已经不奢望自己能救下什么人了，最终能不能活下去全看个人造化。
　　这时乐珉涛似乎想要上前跟人交谈，贺晴却伸手拦住了他，“不要过去，实验室里的omega控制不住自己的信息素。”
　　一个极品alpha如果靠太近，无疑会使他们疯狂。

　　“你一个人来救他们，会不会太冒险？”乐珉涛看着他轻声询问。
　　贺晴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那群低声交谈的实验体。
　　他们交谈的部分内容完全没有逻辑，对话前言不搭后语，但却小心谨慎，凑到一堆，人群中的情绪以慌乱为主，悉悉索索，躁动着，绞尽脑汁想要自救。
　　这群实验体不信任任何人，实验室里的人都这样。
　　“我只是想看看他们死没死。”贺晴低头看着手电筒的光，在光源前有些微小的尘埃飘动，随着空气打着旋儿。
　　尘埃无根，只能随波逐流。
　　“我们都没有这么正义，来到这里，大多都是有所求。”
　　他知道不是所有实验体都是行尸走肉，可他还是会想要将所有人都炸上天。
　　他根本没想救他们，没能力也没这个打算。

　　这个基地里汇聚了各种各样的人，有些人在明处，有些人在暗处，有受害者，也有救援者，有逐利者，亦不乏狂徒，能力各不相同，目的千奇百怪。
　　乐珉涛道：“可是这项行动本身，却是正义的。”
　　人体实验损害范围过大，实验室存在后患无穷，联盟设立特殊队伍誓要将其斩草除根，有些人顺势而为，入局逐名逐利，有人当棋子，有人做棋盘。
　　贺晴深吸一口气，他说：“乐珉涛，我想做个普通人。”

　　一路走来，他似乎终于明白，唯有平安喜乐、三餐四季的普通人最难做。
　　他不想做好人，也不想做坏人，他只想做个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