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殊途同归》槲霜九

101、Chapter 101

　　爆炸的余威持续了十几分钟，贺晴周边那些没有固定住的物具东倒西歪，凌乱如暴风雨过境。
　　而贺晴的脑袋在空白麻木之后，又持续了一段时间的剧痛。
　　不知道究竟是后遗症还是副作用作祟，又或者是情绪起伏过大，身体负荷加重，他如今状态如风中残烛，甚至不知道何时会突然彻底崩溃。
　　等待死亡是个煎熬的过程，冉奕彤说的没错。

　　等头痛过去后，贺晴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门口用力拉扯了两三下才打开房间门。
　　外面看起来并没有多大变化，贺晴只看见靠外部的窗户口附近墙体不够牢靠，裂出好几个大洞。
　　贺晴出来的地方没塌没陷，可能1号医疗所下面没有埋多少炸药，他从裂开的大洞往外望去，到处都是火光。
　　原本井然有序的暮色基地被这场瞬间覆盖而来的爆炸奇袭，已经满目疮痍，还好乐文柏提前安排好其他人躲避，将伤亡降低到最小。
　　但是仍旧可以看到满地尸体残骸，那是地下一层的人体仓库中的实验体，被爆炸热浪带出来的。
　　贺晴仿佛又看见了十多年前在佛雅镇的画面，只不过当时那三栋楼与整个暮色基地比起来太过渺小，如今的景象只会比之更加惨烈。

　　贺晴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往中心区域走去，他打算先去找乐文柏汇合，等待联盟救援队并商量清理出到地下的通道。
　　他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住实验室核心人员，或者杀掉他们。
　　实验室相关数据或者人员哪怕流窜出去一个，这场死伤惨重的计划都不算成功。
　　然而贺晴在经过一处走廊拐弯时，在斜对角的墙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贺晴，想知道真相，就来三楼天台。】
　　红字白墙，十分显眼。
　　有人清楚并揣测了他的行动轨迹，才会在这里写下这几个大字。
　　甚至还掌控了他的心理状态——文字旁边还用透明胶贴着一副带血的耳环，贺晴记得连老二经常戴着。
　　能拿到连老二的贴身物品，看来他们抢走了连老二的尸体，这是在威胁他。贺晴感觉到了满满的恶意，让他无法忽视。
　　在去天台的途中，贺晴思索了下前后逻辑，便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在暮色基地，对他如此了解，又对他充满恶意的人，他只能想到一个。

　　进入1号医疗所楼顶天台的口子有好几个，贺晴只能就近选择，走的并不是之前的路。
　　上次他躲避防守绕到了外围，出天台后就看见了对面楼的风无，而这次他靠近中心区域，上到天台处于平台中段，绕了一圈来到了医疗所的另一头。
　　而在这另一面，贺晴没想到会坍塌这么严重，从天台崩坏，毁坏的建筑物掉落，压坏三楼边缘承重，碎石等砸到二楼平台，二楼的建筑又往外倒塌，连着对面楼的建筑，在那一块聚成了小山，在小山旁边还有着被爆炸开出来的大坑。
　　贺晴想象了一下，医疗所现在的格局大概像是块缺了一角的四层蛋糕。
　　冉奕彤在引发爆炸的时候，连这一点都想到了吗？贺晴还记得她说过她对爆炸范围了如指掌，知道基地会被破坏成什么模样。
　　这些之前看起来固若金汤的医疗所，在爆炸威力下仍然会被开出一道道口子。
　　贺晴路过这块塌陷截面，在天台边缘一堆损坏的建筑边看见人影，那应该是边缘的楼梯口，随着塌陷结构变化，跟着一起倒塌了。
　　在废墟边上的人还是那身熟悉的紧身西装，一副高级精英的模样，他似乎是习惯了在贺晴面前维持着体面。

　　“秦暮祥……果然是你，是你出卖了连老二！”贺晴怒声吼道。
　　他两步冲到秦暮祥面前，直接挥拳出去，没有任何犹豫。
　　秦暮祥躲闪不及，结实挨下这一拳，在贺晴第二拳过来时，他举起手臂格挡，然后猛地甩开贺晴。
　　贺晴被他的力推得往后踉跄了两步，又准备上前时，黑洞洞的枪口出现在了他视线内。
　　“别动。”付西明举着枪从倒塌建筑后走出来，带着他变态的笑容，对贺晴说道：“贺晴，你还是落到我手里了~毁掉了我的实验数据，用你本人来赔吧。”
　　“你居然没有躲在地下。”贺晴转头看向付西明，被秦暮祥刺激到的理智瞬间回归。
　　付西明看了秦暮祥一眼，然后又与贺晴对视着，“与人合作，是要有诚意的。”
　　他的意思很明显，他与秦暮祥是盟友，所以他们一起出现在这。
　　贺晴闻言笑出了声，他为数不多讨厌的两个人居然走到了一起，难道这就是天意吗？
　　倒霉的天意让他一次又一次落入绝境。

　　贺晴忽然看向秦暮祥，厉声问道：“是你出卖消息，导致莱恩纳忽然开始防备连老二的，对不对？你卖他的时候，想过他会因此丢掉性命吗？”
　　秦暮祥冷眼看着贺晴，嗤笑了一声，“他自己自不量力往刀口送，和我有什么关系？”
　　在他看来，连老二不过就是杀人不成被反杀而已。莱恩纳不可能会直接相信他的话，就算是他提醒小心连老二，只要连老二不动手，莱恩纳也不会要他的命。
　　“你要怪不如怪你自己跟他关系太密，你还真是个尽职尽责的情人，他死了你就这么难过吗？你是不是忘了我曾给你的忠告？”
　　不要伤害乐珉涛。秦暮祥的字里行间都在述说着自己的报复。
　　他的信仰被自己弃若敝履，使他发了疯的想要报复自己，甚至不惜搭上一切代价。
　　他终究还是被日积月累的那些嫉妒冲昏头脑，放弃躲在暗处默默忍耐。
　　可他究竟有什么资格报复？他又凭什么利用连老二来报复自己？
　　贺晴瞬间怒了，他无视了付西明的威胁，一把抓起秦暮祥的衣领，吼道：“你这个狗娘养的东西！你有什么就冲着我来啊！你他娘的看我不爽就亲自来杀我！只会背地里耍阴招的狗杂种！”
　　付西明挑了挑眉，他的枪其实连保险栓都没开，他的本意只是控制贺晴，并不是要杀他，可被人这么直接无视，他多少觉得有些不满。
　　然而他已经来不及阻止，怒火一被点燃，便是无休止境。
　　贺晴与秦暮祥旁若无人地扭打在一起，他们的力气相当，贺晴技巧更佳，可他如今的身体却有些支撑不住，秦暮祥便逐渐占了上风。
　　被秦暮祥一拳揍到地上后，贺晴脑子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连老二之前还来提醒过自己小心秦暮祥，他就觉得好笑，好笑到想哭。
　　他大声笑了起来，笑得眼角有些湿润。
　　如果不是他，如果没有秦暮祥，连老二不至于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乐文柏算错的，不是贺晴慢了，也不是连老二快了，仅仅只是秦暮祥。
　　所以，他该死！

　　“跟付西明合作，你迟早会遭到报应。”贺晴低着头撑地起身，声音嘶哑低沉。
　　被贺晴这样记恨的付西明无奈地耸了耸肩，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回了秦暮祥身边——刚刚在两人来回扭打时他躲闪了几步。
　　秦暮祥站在贺晴面前不以为意，“你装什么清高？你就没有出卖过别人的时候？你过去做了些什么事，在灰色地带卖过多少情报你都忘了吗？”
　　从很久以前开始，秦暮祥就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被心里的阴暗填满，如今走到这一步，他又有何惧，就算是死路一条，他也已经做出了选择。
　　“我自然会有我的报应，但我既然做了，我就不会后悔，我来这里，就是来杀你的，我们之间只有你死我活。”他沉声说道，一把夺过了付西明的枪，打开了保险栓，两步走向贺晴。
　　“你还有遗言吗？”他举枪抵在了贺晴脑门上，贺晴擦掉不知何时流出的鼻血，对秦暮祥笑道：“你真的觉得他会让你杀了我吗？我活着才更有实验价值吧？”
　　一只手搭在了枪柄上，付西明这次及时阻止了秦暮祥开枪的动作。
　　贺晴摇摇晃晃，头晕导致他有些站不稳，他扯唇笑了笑，问道：“连老二的尸体在哪里？”
　　付西明闻言有些意外，像是不理解他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自然是回收了。他是实验室的东西，就算死了，也必须回收实验室。你们觉得那是个尸体？不不不，那可是珍贵的数据。”
　　“你不是很明白吗？贺晴。就像现在你知道你活着对我来说实验价值更大一样。”
　　贺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捂着脑袋，暂时笑不出来，也有些无力，他深吸口气，在秦暮祥放松警惕的间隙，抬腿一脚踢向他的手腕。
　　那一秒不到的时间里，秦暮祥开了枪，但被贺晴踢偏方向射向了贺晴身后倒塌的建筑。
　　他和付西明同时后退两步，他手腕震痛，一时抬不起来，将枪换手的时候，贺晴翻身一滚，躲进了一块石板夹缝中。

　　“你这个人渣！连最基本的尊重与敬畏都没有你还想搞科研，吃屎去吧你！”贺晴从腰间摸出枪上膛，几秒内朝付西明连开三枪。
　　这片区域能活动的范围有限，付西明躲闪间还是被蹭到了手臂，咬牙骂了一声，同时秦暮祥也朝贺晴开了枪。
　　“这下你还想活捉他吗？他太狡猾了，只有死了不能动你才能捉到他。”贺晴听秦暮祥这样同付西明说道，低笑了声，很赞同的点了点头，“你以为我为什么骂那么难听激怒你跟我扭打在一块？不过是为了让你们放松警惕，不会搜我的身。”
　　“还有……”贺晴在秦暮祥停止开枪的间隙中，一脚踢翻面前摇摇欲坠的石块，从石板后跳出来，连开五枪打在了两人藏身之处的周围。
　　在两人以为他打错的时候，这片倒塌的建筑忽然动了起来。
　　贺晴在歪斜的建筑石块中看见了摇晃的秦暮祥和付西明，他又朝那边开了一枪，秦暮祥避开时，也同样看见了他。
　　他看见了贺晴脸上的血痕与冷笑，听到了他说：“我们一起死吧。”

　　贺晴从坍塌截面绕过来时就发现了，这块地方的结构已经不稳，倒塌的建筑压在无法承重的地面上，塌下去只是时间问题。
　　与秦暮祥扭打在一起时，他有意控制着三个人的位置，将付西明逼到了倒塌的建筑边缘。
　　因为他的示弱，处于上风的两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秦暮祥开枪，两方交锋，正好让贺晴抓住了机会，他射向两人周围的那几枪，只是为了改变倒塌建筑现有格局，改变那些石板石块的受力，加速这块地面承受极限。
　　一块石头砸下，带着连锁反应使这块区域全部倒塌。

　　十几分钟前，爆炸开始后，一队雇佣兵便冲进了乐文柏队伍的藏身处，直冲连老二的尸体，目标非常明确。
　　雇佣兵下手狠毒，完全不留余地，为了抢夺过来，甚至直接上手分尸，而这边的人与连老二都是旧识，为保尸体完整性畏首畏尾，导致被对方得逞。
　　风无赶过来时，只与撤退的雇佣兵打了个照面，他一人缠斗在训练有素的十来人中，只勉强摸到了连老二的尸体。
　　等到乐文柏带着所有人汇合，风无将手里的吊坠递给他，脸、脖子和手臂都还在流血。
　　“……只抢回了这个，你们的定情信物。”
　　他从连老二的手腕上取下来，链条已经断了。风无曾将这东西交由贺晴带给连老二，自然知道它所代表的意义。
　　乐文柏接过吊坠握在手心，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把人带出医疗所跟其他人汇合，他甚至还确认了那些世家人的安全。
　　这场突然的爆炸为他们打开了通向地下的路，但也打乱了之前的规划，部分世家没来得及撤退，只能跟着乐文柏的安排暂时躲避。

　　跟在乐文柏身后离开医疗所时，风无忽然大彻大悟，他终于知道乐文柏为什么把连老二的尸体放在一个武力不足的队伍中。
　　“你是故意的？你利用他的尸体把那两人引出来？你是不是疯了？”
　　他们从其他手下那边得到消息，付西明与秦暮祥双双出没，他们比贺晴要早知道两人的合作，在连老二还没死之前就知道。
　　乐文柏吩咐人去接应救援队后，转头过来看着风无，叹了口气，“风无，你早该知道我就是这样的人。”
　　风无一下冷静了，他狠狠揉了一把脸，血迹糊的到处都是，都怪连老二死前拉着他说些奇怪的东西，让他一直耿耿于怀。
　　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后，风无自己给自己打了绷带，跟着重整装备，见搜罗医疗所的队伍回报了秦暮祥与付西明的消息。
　　听到没找到连老二的尸体，猜测可能被送进地下后，他们都很意外，付西明居然还有能进入地下的后门。

　　“我早就提醒过你小心秦暮祥。他跟你到底有什么情分？你居然这样放过他。”风无忽然说道。对风无印象中的乐文柏来说，不提防与放过同罪。
　　乐文柏想了想，觉得两人谈不上有什么情分，不过是在一个环境下长大，父母于他是敬爱的长辈，看在这层面子他愿意多加照拂，再大概就是看着长大，对其太过了解，也曾心生过怜爱，仅此而已。
　　他这人能对其他人投入的感情实在有限，对秦暮祥，对连老二，对风无，都是如此。
　　“他会付出代价的，风无，我向你保证。”
　　风无比了个中指给他。
　　从前他给乐文柏最多的是飞吻，那个时候他们只能算是合作关系，互相暧昧各取所需。
　　现在他跟着乐文柏做事，被坑着入了一个怪圈，见识着乐文柏的冷血无情，他终于明白了“反骨”两个字的分量。
　　大概后面很长一段时间，他对乐文柏都会是这种厌烦的状态。

　　风无进入医疗所追击秦暮祥和付西明，乐文柏则在医疗所外整合人手并安排清理通道。
　　而这时楼房倒塌的声音吸引了在附近的人，乐文柏等人刚出到空旷的位置，刚吩咐完一队人手，就被倒塌的烟尘波及，他们往那边望去，就看见了贺晴被挂在一块高耸的倒塌石块上，扯着撕裂碎布摇摇欲坠。

　　跟着倒塌建筑坠落时，贺晴在二楼被实验塑料膜挡了一下，身上没有多严重的伤，他被惯性带着滚出二楼平台时，扯掉了一截窗帘布，跟着石块落在了坑边上。
　　那是个从旁边的小山突出来的一整块楼脚，悬在坑边，贺晴趴在一块石板上，扯着窗帘布受力，慢慢往上挪动。
　　倒塌建筑砸进了医疗所附近的一个大坑，那块地区本就不牢固的边缘被砸开，一下子直通地下。
　　乐文柏在看见贺晴的当时，就吩咐人去展开救援行动，然而贺晴上方忽然出现两声枪响。
　　有人打断了贺晴上方一块巨石的承重，贺晴所处的那块石板本就不牢固，巨石砸在上面，石块附近碎裂，两块石头朝坑里落去，贺晴被抛飞，也跟着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