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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质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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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嫣说的没错。
这两年来,晋国的势力慢慢起来了,兵力强大粮草丰厚,周边小国已经有部分人暗中投靠在晋国手底下,以求庇护。
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晋国这次迟迟没有来找报仇,便是缺少了一个合适的契机。
若是他们晋国的皇子真的死在了齐宫,相当于他们亲手把自己扎成了个活靶子送出去给人射杀。
容恒自然是不能做出这等蠢事的。但他也不能接受自己被一个山里来的丫头片子指着鼻子骂。
他有些恼怒的和少女的眼睛对视上,正要开口怒斥,就被身后的人扯住了袖子。身后的人凑在他耳边低语,将他恼怒的面容渐渐抚平。
容恒转头看着容嫣,心头多了几分思虑。
面前的这个少女不是别人,而是皇上亲封的朝阳公主,有自己的封地,拥有着独一无二的宠爱。光是这些,就不是他们兄妹几个能够比拟的。
这些年来她久居宫外,皇上没能亲眼看着她长大已经对她心生愧疚,对她越发宠爱了。若她在父皇面前撒个娇,再告上他一状,对他绝对是百害而无一利。
在争夺太子之位这个紧要关头上,绝不能出了岔子。
须臾间,二皇子容恒便梳清了这其中的轻重缓急,对着容嫣露出一笑,带着几分和善讨好的说道:“朝阳公主教训的是,这倒是本殿考虑不周了。”
今日是为难不成这个低贱的质子了,既然如此,不如送容嫣一个人情,顺带稳住她背后的强大势力。
容恒顺水推舟的说道:“既然公主替你求情,那么我便饶了你这条命。”
大抵是觉得晦气,不消片刻,容恒便带着宫人离开了。
离开前,容嫣感受到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回望过去时,却什么也没看到。
她心里头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如何个奇怪法,内心之中天人交战,直到耳边传来一声闷哼。
她回头一看,看到是那位狼狈的质子,倒在地上。他在利刃之上跪了太久,膝盖刺痛而又僵硬,早已麻木,没有留神便倒在地上。
容嫣看到他浑身上下被雨水打湿,黑色的衣服紧紧的贴在身上,清晰的勾勒出见骨的腰身。
她连忙蹲下,唤了一声一旁的文竹,小心翼翼的架起少年的肩膀,将他从利刃上一点点的抬起来。
“可能有些疼,你忍着点儿。”
她声音柔软的说道,低头间,容嫣看到血肉模糊的膝盖,有的剑尖刺入肉里头,发出尖利可怖的寒光。
她胆子向来不大,生平第一次如此近的看到这一幕,吓得她险些手软,连声音都有些抖。
“放开我。”季予声音沙哑开口,语气冷冰冰的,将她甩开。
“殿下……”容嫣看他都已经这样了还硬撑着,心中不禁感叹他还真是个倔性子。
察觉到她还在在看自己,季予抬头,对上了少女的双眸。
而后,他看到了令人厌恶的同情。
她是在可怜他吗?当真是可笑,一个尊贵的齐国公主,居然会可怜他,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殿下?”
季予听到这两个字,只觉得可笑。他苍白的唇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眼前突然一黑,昏了过去。
容嫣看着羸弱的少年,颤抖着手伸了过去。
在静安寺这么多年,师太教了她一些保命防身的法子,知道人身上最薄弱的地方。
若是她现在手下的力道再重一些,不消片刻,这个世上便又少一个人了。
容嫣垂眸,看着那张苍白如纸的脸,犹豫半晌,最终叹了口气,将手收回。
*
朝阳殿,容嫣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额头,发现高烧已退,这才松下来一口气。
先前离得远,她都没仔细看看他长什么模样,这会儿她低下头,看着床上躺着的少年双眸紧闭,一张雪白的脸上,五官精致,轮廓线条流畅。墨色的长发从床上落下,铺了一地,像是睡着的谪仙,安静而美好。
这样温良的长相,与梦境中那个带着十万铁骑破城而来的高大男子,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边儿。
“公主,质子高烧已退,已无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容嫣看着太医,哑着声音问道。
她在床边守了一夜未睡,面容有些疲惫,却坚持着不肯离去,一定要等质子的身子无碍才放心。
太医心下惊奇,可也不敢多问实话道:“天气阴寒,质子殿下在利刃上跪了那么久,膝盖受不住,日后这腿恐怕是不能如常人一般健步如飞。”
“你的意思是,他的腿要废了?”
太医面容严肃的点了点头:“是。”
容嫣看着一旁的锦布上摆的整齐的刀刃,刀刃上血迹斑斑。
这些都是从季予的腿中硬生生拔出来的。
她脑子里有些画面渐渐变得清晰,想到梦境中的一幕:气息阴沉的男人被众人拥簇,脚步不似常人那般,而是以异常缓慢的速度走到太和殿中。
难道说……他的腿便是这时候受得伤,让他日后成了一个双腿残疾的跛子吗?
容嫣心下骇然,随即定了定心神,认真的问道:“太医,可有其他的法子,能让质子殿下的腿恢复?”
末了,她又道:“你也知道,质子殿下不久后便要返回国都。他来的时候身体健康四肢健全,若是回去的时候双腿尽废,这让列国百姓如何看待我们大齐?我们大齐,又该如何在百国之中树立威望?展大国风范?”
容嫣说的严重,太医沉吟片刻,道:“方法倒是有一个,只是能不能恢复,还得看殿下的造化。”
容嫣面上露出喜色:“太医请讲。”
将太医说的法子细细的记在心中,送走太医后,容嫣招来春禾,问她事情打听的怎么样了。
容恒带头殴打敌国质子,无论如何也总该有个发难的由头才是。
“据说是质子殿下对六公主不敬,在太液池旁亲手将六公主推了下去,差点害死了一条人命,因此才会被二皇子带着人来教训的。”
六公主和二皇子乃是一母同胞,血浓于水,得知自己的妹妹被人欺负,自是要为其出头的。
春禾看着床上躺着的质子,心中暗骂他咎由自取。
“居然敢谋害六公主,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公主,你还是早日把人扔出去吧!万一他到时候是个恩将仇报的可怎么办?”春禾忍不住在容嫣耳边碎碎念,生怕她们这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容嫣却柳眉皱起,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
“这些你是从哪里打听来的?”
春禾不以为然的说道:“自然是从六公主的人那里打听到的。当时好多人都看到了。”
不对!
一个在齐宫中如履薄冰的质子,怎么可能会谋害公主?还是当着所有人都面将公主推下水中?这是嫌命太长了吗?
“文竹,找人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查出来,我要知道真相。”
文竹是个心细,听完也觉得不对:“嗯。”
容嫣看了一眼床上沉睡的季予,想着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过来,便先去了一趟太和殿。
……
太和殿的宫侍看到容嫣前来,连忙上前拜了拜,语气殷勤的迎道:“恭迎公主。”
容嫣笑着点了点头,进入太和殿后,看到穿着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皇上坐在上首,身侧坐着雍容华贵的皇后,桌前摆放着数道膳食,正是准备用膳。
容嫣低头欲要行礼,便被庆元帝阻止了。
“在父皇母后面前,不必行此虚礼。嫣儿快过来,让父皇好好看看。”
容嫣笑着上前一步,坐在庆元帝身边,皇后慈爱的夹了一道膳食放进容嫣的碗中,目光柔和的看着女儿。
“嫣儿,在宫内要是有什么缺的用的需要帮忙的,尽管跟父皇说。要是有人欺负了你,哼……父皇打断他们的狗腿!”
庆元帝对容嫣不遗余力的宠爱,但凡一个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当真是应了宫内传言的那句话——若朝阳公主是个男儿,便是大齐江山的下一位主人。
容嫣感动的笑了笑,心头一阵暖流流淌而过。
“嫣儿多谢父皇疼爱。”
庆元帝大笑道:“父皇疼爱嫣儿,本就天经地义。”
皇后也慈爱的看着容嫣,伸手摸了摸她的发丝,声音轻柔:“嫣儿可是我们大齐的幸运星呢。”
容嫣顿了顿,随后扯了下唇,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三个人聚在一块儿其乐融融的吃着饭。容嫣状似不经意的提起了有关质子的事情。
庆元帝心下没有多想,只是放下筷子,带着几分淡淡的忧愁,道:“再过一段时间,晋国便会派来使者议和,到时候把人还给他们。”
现在的晋国越来越强,也越来越让他头疼了。
也就是说质子很快就能回国了啊!
容嫣听到后,心底打起了小算盘。
从太和殿出来,天空再度下起了绵绵细雨,容嫣看着阴沉沉的雨天,恍惚了一下,脑海中再度回想起梦中城破的那一天。
城破前的那日,开始也是下着这般细雨,下的让人不舒服。或许这也是一个不为人知的提示。
容嫣闭了闭眼,对身边的春禾说道:“吩咐下去,准备些吃食送到朝阳殿。”
这个时辰,他应当是已经醒了。昏迷了一天一夜,这个时候想必肚中饥饿,最是需满足口腹之欲了。
*
没人知道的是,此刻被容嫣心心念念的季予,早已离开了朝阳殿。
早在春禾向容嫣汇报情况的时候,季予便醒过来了,将主仆二人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
那小丫鬟说的对,他这样的人,就是要被早早扔出去的,扔的越远越好,死了才最好。
至于那个朝阳公主……呵,大齐的公主,都能是什么好人?
假惺惺的查真相?就算查到了也只会来嗤笑他罢了!
他笑了一声,失魂般走着,没注意脚下的兽夹,待看到时,脚底险些重重的踩了上去。
“啧啧,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尊贵的质子……殿下啊!”
宽阔的宫道上,一个穿着绛紫色绸面衣的男人,挺着肥硕的肚子,身后跟着一群人,趾高气昂的挡住了他的去路。
季予眼皮子都没抬,只是觉得此刻腿肿胀的厉害,疼的剧烈。他拖着沉重的双腿,想要绕过他们。
他一介质子,早就习惯了这样。
“站住!”
“本殿下让你走了吗?”
容恒推了一把季予,双眼中尽是嚣张。他伸手指了指地上的兽夹,说道:“这兽夹是我专门用来捕捉兔子的,你把我的兽夹踢坏了,坏了我的好事,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容恒草稿也不打一下,张口就是谎话。
这里都是他的人,任由他再如何颠倒是非黑白,也没人敢说一个否定的字。
“二殿下想怎么样?”
容恒恶劣的笑了,伸脚踢了一下兽夹,说道:“你把你的手腕伸进来夹一下,抵消了我那只兔子,那么我便绕了你。”
那兽夹是容恒找人特制的,上面的齿牙锋利无比,夹子十分结实,能将一只活生生的兔子夹成两段。
季予的手腕要是放上去夹一下,当即便会因断腕失血过多而亡。
他是想要季予死!
看季予半天没动静,容恒气恼了,派人去将季予拽过去,竟是要霸王硬上弓,扯着他的手腕要往兽夹上放。
“啪”的一声,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准确的砸在了容恒的脑袋上。
容恒暴怒的转过身,破口大骂:“谁?哪个小贱东西竟然敢……”
看到身后冷着脸的容嫣,他的话音哽在喉咙里,任由鲜血顺着脑袋流下来。
他眼睛阴沉沉的耷拉着,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容嫣,肥硕的双手握成拳,说道:“在宫内肆意行凶,公主可真是放肆啊!”
容嫣没理会容恒的话,她好不容易找到人,心底的石头终于放下,一路跑过去,伸开双臂,将人护在身后。又仔细的检查了一番,发现他腿上包裹着的白纱上,有大片的红色血迹渗透。
她面色焦急,带着几分担忧的说道:“你怎么一个人偷偷跑出来了?我找你找了好久,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