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罪并罚》历凌夜

14、第十三章：报告书

　　曾经我也厌恶，小小的地方无我的归处。

　　梏来接男孩的时间总是很晚。
　　因为他下午五点才下班。
　　熟悉不变的回家路线有了变化，总得提前几个站跟拥挤的人群一块下车。和大流里接送孩子的家长一起到同一个地方。听着耳边的家长说着家长里短，在喧闹中站在一边，静静地盯着一个方向看，出神。耳朵里不断传入各种实时的新闻。
　　新的总比旧的记忆深刻，他的过去也被掩埋在新的家长里短中。除了那些眼神和略微的避讳依旧提醒着他。
　　这几日梏下班时都异常的积极，和身边的同事以及那个顶头上司越接触越少。公司渐渐从他的视线中被模糊。他的脑子里也不再有这个公司的东西。他打算实习期过了就离开，不再转正了。这里不是能容下他的地方。
　　健诚总是在他还未到多久就赶紧跑过来。他们年级早早就下了课，很多同学都散了。
　　“我接你的时间会不会太晚。”走在路上，梏问他。
　　“比我爸妈早多了。”健诚牵着他的手，如同每一个接送孩子的父母老人一样。
　　“其实你也可以自己回家。”梏说着。
　　“最近车祸那么多，老师跟我们说家住得远的最好让家里接送，要多多注意交通安全。”
　　“......”梏喃喃着，“也是。”
　　“麻烦等一下。”突然一个略有些粗糙尖锐的声音传入了梏的耳朵里。黑发青年下意识握紧了健诚的手。
　　回过头来才看到，是一个身着深褐色西装的男人。男人比梏稍矮一些，黑褐色的头发梳着偏分，西装深褐色西装整洁，白衬衫搭着一条红色细格领带。带着一副黑色粗框眼镜，略有些老气。男人看起来年纪并不太大，但也有些年纪，眼边略有些纹路。略显正式老练的着装突显着他老干部一样的气质。
　　梏略有些迟疑，目光带着些质疑。
　　“您是健诚的家长吧？”男人的声音略有些沧桑低哑，“幸会幸会，之前接健诚的都是他的爸妈呢。”“这几天我看到好像都是您来接他。”“冒昧问一句，您是他什么人呢？”他笑着说道。
　　“关你什么事。”梏冷冰冰地吐出一句。
　　“呃......”男人稍微有些愣，“误会。”“是这样，我是健诚的年级主任。”“我的意思是，作为校方，孩子还是要好好关心的。”“看你的年纪不像是他的舅舅、表叔？”
　　“这是我哥，许老师。”健诚拉住梏的手，微微踮起了点脚尖，另一只手抓着书包大声说着，“我妈妈他们太忙了。”“所以这段时间都是让我哥来接我。”
　　“啊......”被称作许老师的男人说着，“这样。”
　　男人还没来得及说结尾的话，梏的眉头略有些皱着转了身，“走吧，健诚。”
　　许似乎还有些话想要说，而梏已经拉着男孩走出了些距离。健诚的步调略有些踉跄，走过好一段，梏的脚步才慢下来。
　　“怎么啦？”男孩问着。
　　“以后少和那个老师接触。”梏的眉依旧皱着。他握着健诚的手冒出了汗，意识到自己还握着那小小的手，梏下意识放开了，“......”“我来帮你拿书包吧。”
　　“好啊。”男孩说着露出了笑脸。
　　“......现在孩子的书包这么重？”接过包的一瞬间梏略有些诧异。手中的东西比自己的公文包重多了。
　　“很重吗？”
　　“以后都我帮你背吧。”梏说着将包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你还要长个子。”
　　健诚跑到前边一点。没有了书包的束缚，活力的少年步伐显得极其的轻快。蹦蹦跳跳，在梏的面前跑来跑去，说着不着边的话。
　　“对了，今天考试了。”男孩说。“我数学考了100分！”
　　“不过语文只有99。”“可恶，原本想考双百的。”“之前考双百很容易的。升了一年级作业都变得难做好多了。”
　　“......”梏看着面前的少年露着不甘心的苦瓜脸，“没关系。”梏说着。“你在学校玩得开心就好。”
　　“嗯？”健诚听到这句话有些愣，“我以为你会因为我没考双百看不起我呢。”
　　“我不在乎这些。”梏淡淡地说，“你也不该担心这些。”
　　“哼，你又不是我爸妈。”健诚说着，“如果我考得越来越不好他们肯定骂死我。”
　　梏的眼角突然露出笑意，“也是。”继续道，“不过我希望你不要担心这些。”
　　健诚说完话就自顾自地转过了头在前面一跳一跳地走着，梏讲完这句话蓦然停顿了片刻，愣在了原地。
　　他看着走在前方的健诚略有些恍惚。
　　再次来到石板桥边，健诚在前边走，他在后边跟着。夕阳落下的画面衬着他们看不起轮廓。
　　“那再见啦！”健诚接过书包抖了抖，向梏挥了挥手。
　　梏笑着不做声和他挥手示意。
　　梏接了健诚几次，每次把健诚送到石板桥过后两人就会分开。健诚朝着对街的那条路去，梏继续直走回出租屋。
　　回到家的黑发青年扯下了自己的领带，接着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叠纸张，然后将包和领带都搭在衣帽架上。再次坐在了那张桌前。在桌面上放下那份略有些分量的报告书。
　　这是那个部门经理开完会下班前给他的任务。
　　他拿着笔，空白的报告纸页上落不下一个黑字。他的灵感有些许的枯竭。
　　身子微微向后倾斜，黑发青年呼出口气。久日没有在乎公司的动态致使他现在竟然有些无从下笔。他重新坐起来，面对空白的纸张。
　　无论如何，今天他必须把这个完成。
　　这算不上一种选择。

　　可他的内心似乎还是接受不了。
　　第四次倾斜身体，他的精神已经稍显有些焦躁起来。头发被揉的毛躁些。他的文字功底不允许他自己对这件事敷衍了事。
　　而他却又对这次报告的内容一无所知，他根本没有听这次开的总会。
　　“啧。”黑发青年扔下了笔。面前的纸张该填满的地方还是一片空白。旁边找的稿纸写的提纲被一遍遍画过，越画越乱。
　　梏的眼神开始游离。窗外的景色变得黯淡，他打开了桌面上的台灯。灯座起灰严重，但他并没有理会。光晕笼罩，白色的报告纸被覆上了黄晕的光。黑发青年的眼睛却不再在这上面停留半秒。他略有些焦躁的站起了身。从衣帽架的公文包上拿出了自己的车线本。
　　重新返回位置上。打开了本子，有意无意的翻过。
　　瞟到里面写的全是充满感性的字，梏关上了本子。
　　这个小小的报告书竟然难倒了他。
　　坐在书桌前，这种熟悉的感觉就像上学时坐在课桌面前，对着几页自己根本不感兴趣的东西发愁。让他从内心深处生出一股厌恶。
　　时间滴答滴答的流逝。青年似乎依旧不想关心面前的东西是什么。
　　这甚至不算一种选择。
　　“烦死了。”他喃喃着，报告纸被他推向了一边。
　　起身，发现还得自己做饭。此时天色已经黯淡，早已经过去了晚饭的时间。想到还需要自己做饭，黑发青年略有些毛躁。
　　今天的晚餐似乎是应付了事。吃饭看着电视时他略显得有些躁动，心思似乎被牵制着。
　　他甚有些不想面对。

　　第二天他也没有完成报告。

　　报告纸再次被甩在他面前，面前的经理劈天盖地地说着凌辱的词汇。“一个晚上几千字的报告都写不出来？”
　　“......”他沉默着。
　　“写不出来是吧？”经理说着，“行。”“行，我还治不了你。”“这几天越来越不干事了，实习生。”
　　他站起来，双手撩开西装下摆插进裤子口袋里：“给我写！”他伸出手指着面前低着头看不见表情的黑发青年，“直到写出来为·止·。·”
　　梏沉默着，不说话。

　　挨过批斗的那天晚上，他按照惯例接了健诚。
　　健诚说他之后有游戏的比赛让他陪他去，他要拿冠军。他思考着报告的事情，模糊间答应了。梏没有跟同事交流报告的事情，直到现在他甚至连报告会到底讲了什么都还根本不清楚。他的脑子里不断回忆盘旋，今天脑袋里全是写报告的事情。
　　干脆敷衍了事得了。
　　压迫感席卷男人的脑子。他叹出口气，气息比先前都更为沉重。他不再思考任何其他的事情，只感到一股凝聚在心里的烦躁。
　　逐渐让他的耐心被磨灭。
　　回家的路上，同健诚挥手说了再见，健诚对他说着要记得哦。他的脑子已经出神，身体自行转弯。
　　“烦死了。”小声喃喃道。
　　他不知道这股尊严从何而起，原本随意便能应付了事的东西。
　　这种感觉又何等的熟悉。
　　脑子里回闪过几日前回到学校的画面。此时的心情，竟和当时看到校门口的压抑如此相似。他嗤笑了一声。
　　一切都该死的没有变好。
　　或许进入社会也不会了。

　　顺理成章进行的一切仿佛在经理递给他报告书的一刻就开始停滞，不再往前推移。他的所有一切都被面前的那个男人死死的捏在手里。自己所有的情绪都变得搞笑起来。
　　他不再去想这些。

　　“你是不打算写了是吧？”男人的声音十分刺耳。“行！”“五千字。”
　　“你不写一天，加两千字，不写一天加两千字。这周我没拿到报告书，”
　　“你这个月实习的工资就别想要了。”

　　他依旧还要在下班去接健诚。然后看着健诚向他笑着跑来，自己再挤出笑脸。然后那个老师，一脸怀疑地盯着他。周围的人，都同他保持一米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