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遥婵

47、第 47 章

　　顾亦文开车带周文瑶去了一家粤式早茶餐厅，车子是昨天那位司机留下来的，是顾亦文在这边的一位多年好友专门给他用的。

　　周文瑶不禁羡慕，顾大哥有很多朋友呢，而且似乎对这儿挺熟悉的，轻车熟路的感觉。

　　顾亦文大学时和这位朋友合作过一个项目，来过这里多次。

　　近几年这座城市由于缺乏资金的投入，发展速度着实比不上临近的几个大城市，所以和以前没有太大差别。

　　不过听说这一两年政策开始有所偏向，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面貌一新。

　　粤式早茶向来是周文瑶喜欢的，但今天这一顿却吃得有些没滋没味。

　　不久前在酒店看到的那副场景还在脑海里盘旋。

　　突然间觉得一向强势，喜欢把一切掌控在手里的周太太，也挺可怜的。

　　大概还被蒙在鼓里吧！

　　她难以想象，如果周太太知道了这一切，应该会天塌地陷吧！

　　周文瑶低着头，心不在焉地吃着饭，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她本就是一个简单的人，心思全摆在脸上。

　　顾亦文很难不看穿她的心事，似乎都听到了她心里头的唉声叹气。

　　他微摇了下头，夹了个她喜欢的虾饺到她碗里，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同她商量，等这一两天事情结束了，顺便带她去景点看看。

　　顾大哥这是想和她一起旅游吗？

　　周文瑶的脸抑制不住地烫了起来，迟疑了须臾，抓了下脸颊，摇头。

　　顾大哥这么忙，就刚刚一会儿的时间，他就接了好几个电话。

　　她还是不要再耽误他的时间。

　　好，顾亦文以为她是因为没心情，喝了口茶，漫不经心地又继续道：“以后你想来的时候再带你来。”

　　以后？

　　周文瑶正咀嚼着顾亦文夹的虾饺，闻言差点噎到，连忙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顺下去。

　　一张纸巾及时地递到了她面前，伴着一声温柔低沉的提醒：“慢一点。”

　　“……哦——”

　　周文瑶局促地接过纸巾揩了揩嘴，心思还在刚才那句话上头。

　　顾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呢？

　　她悄摸摸地抬起眼帘观察他，刚才那句话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啊？

　　但见顾亦文神色自若地继续吃着早餐。

　　就像刚才只是说了一句多么理所当然的话。

　　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对她造成的震撼。

　　还没等她在顾亦文脸上看出个所以然来，对方忽地也抬眸看她，周文瑶躲闪不及，只好干干地冲他笑了笑。

　　末了，她脸色微红地低下头，将剩下的半个虾饺塞进嘴里，心里头想的是：自己是不是笑得太傻了？

　　顾亦文自然知道她刚才在看他，因为那句话。

　　傻丫头，话都说得这么明显，还听不出来吗？

　　算了，未免吓坏她，还得慢慢来。

　　*

　　经这么一出，周文瑶确实暂忘了大早上撞见的事，脑子里冒出了许多粉红泡泡，情绪也慢慢好转起来。

　　从餐厅出来，两人决定先去齐云的老家看看。

　　路程不短，未免途中无聊，出发前，顾亦文特意给周文瑶买了许多零食。

　　车子上路，周文瑶的思绪慢慢回笼，想起了齐云那两个妹妹。

　　两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是不是不堪忍受父母的压榨，觉得未来没有希望，还是得知了大姐的事情，都害怕成为第二个齐云，所以果断逃离这个家，与父母，还有弟弟断绝关系呢？

　　也许都有可能。

　　她向顾亦文倾述了自己的想法，顾亦文点点头，又把他今天早上刚得知的事情和她说了。

　　齐云第二个从未谋面的弟弟齐平，今年十五岁，不学无术，经常惹是生非。但父母宠着惯着，每次都帮他善后，两个姐姐每个月的那点工资基本上都花在他身上。

　　就在半年前，齐平欺负了同班的一个女同学，女方家长闹到齐云家里，扬言要让齐平坐牢，齐云父母为了不让儿子遭罪，就答应赔给对方五万元平事。

　　周文瑶奇怪，这么多钱，是借的吗？

　　并不是。

　　齐云老家的人条件都不宽裕，再加上亲戚邻里都清楚齐家的经济情况，知道这钱借出去了就不好再要回来，谁都不敢冒这个险。

　　不是借的，那难道是——

　　周文瑶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转向顾亦文。

　　该不会是齐云的父母又把主意打到两个女儿身上，所以两个女孩才会逃跑？

　　顾亦文目视前方，向左转动方向盘。

　　”对。”他缓缓继续道，“齐云的父母想把十八岁的大女儿嫁给当地的一位四十多岁的鳏夫，这五万元算是聘礼。”

　　周文瑶觉得自己的血压一下子飙升上去了，怎么还会有这样的父母，把自己亲生的女儿当做商品，卖了一个又一个。

　　她想，大女儿知道了之后肯定不愿意嫁，又担心父母到厂子里逼她回去，所以决定逃离。

　　二女儿自然能想到，姐姐跑了，接下来就轮到自己了，所以两人才会一起从厂里离职，不告而别。

　　她揉了揉太阳穴，摊上这样的父母，换做是她，也要逃跑。

　　周文瑶愤愤地撕开了一包草莓干，并不吃，而是问道：“那最后他们家是怎么解决这事的？”

　　“把家里的耕地转让了出去。”

　　“那个臭小子呢？就一点事都没有吗？”

　　要是这样都没事，那这个齐平以后大概能上天，毫无道德法律意识，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

　　再这样无止境的，没有原则的溺爱下去，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就要被毁了。

　　“确实没什么事。我估计，女方家长一来收了钱，二来也担心事情闹大，女孩以后会被人指指点点。”

　　顾亦文眼眸深沉，侧眸瞅了一眼身边的女孩，眉间紧蹙，双唇用力抿着，手上的零食包装袋被她攥得都快变了形。

　　一副快要被气死的模样。

　　他暗暗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不过——”

　　？

　　周文瑶愣了须臾，转过头看向顾亦文，“不过什么？”

　　“不过齐平退学了，不是被学校劝退，而是主动退的学。我猜，应该是女方父母要求的。”

　　“……哦。”

　　周文瑶心里头还是有些不平，这种臭小子，父母管不了，就应该好好接受法律的管教。

　　顾亦文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透过内视镜，他看清了周文瑶手上的那包零食。

　　话锋一转，“草莓干好吃吗？”

　　“嗯？”

　　周文瑶一个怔愣，这才反应过来顾亦文说的是她手上的零食。

　　她拈了一块进嘴里，酥酥脆脆，还带着草莓的香甜，特别好吃。

　　“嗯，好吃！”周文瑶的脸上露出笑意，“顾大哥，你要吃吗？”

　　“好。”

　　这是也要吃的意思吧！

　　周文瑶将零食递给他跟前，顾亦文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微微扬了下眉，一本正经地道：“开车。”

　　“……”

　　这是——啥意思？

　　吃还是不吃？

　　周文瑶伸出去的手僵着，很快，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顾大哥这是要让她——喂他吃吗？

　　光是这么一想，面庞就腾地一下子泛起了红。

　　好吧，喂就喂吧，也没什么的。

　　周文瑶做好心理建设，特意挑了大的一块，再次伸手，停在他嘴边。

　　顾亦文张嘴咬住那块草莓干，唇无意中碰到了她微凉的指尖。

　　顷刻间，周文瑶收回了手，右手食指蹭了蹭大拇指的关节处。

　　温热柔软的触感，好像还在。

　　*

　　临近中午，车子到了镇上，两人下车吃午饭。

　　镇子相对偏僻，基础建设比较落后，人们的生活水平也较为一般。

　　周文瑶特意上网搜了搜，找了一家还可以的餐厅。

　　意料之中的，午餐并不精致，味道也一般，就是分量大。

　　吃饭时，她一直担心顾亦文会吃不惯，但没想到他居然一点都不挑剔。

　　她以为像顾亦文这样的出生，一定会向哥哥一样，对吃穿用度特别讲究。

　　现在看来，顾大哥并没有这些小毛病，周文瑶莫名地觉得开心。

　　午饭过后，两人先去买了一束花，又买了一些水果和糕点。

　　车子继续上路，一开始还没什么感觉，但出了镇子没多久，路况就越来越差。

　　饶是顾亦文开的是好车，且他的车技也不赖的情况下，车子还是有些颠簸，扬尘也不小。

　　车窗紧闭，周文瑶望着外面越发荒凉的环境，突地心里头有些胆寒。

　　要是这一趟真的是自己一个人来，一路上并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顺。

　　开了约摸二十分钟，视野里渐渐出现稀稀疏疏的低矮房舍。

　　应该是快到了！

　　周文瑶不由地坐直了身体，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村落，这里就是齐云生长的地方吗？

　　二十年过去了，给人的感觉还是贫穷且落后，像是被遗忘了一般。

　　村子并不大，车子横穿而过，继续往前行驶。

　　再一次停下时，映入眼帘的是成片成片的农用地，但农作物并不多，远处田间偶有几个人在劳作。

　　不能再往前开了，车子停在了路边，两人提着东西下了车，几个玩耍的孩子乍一见到车子，视线一直黏在上面。

　　一个胆大的孩子趁着顾亦文和周文瑶走远了，把眼睛贴到车上，使劲地往里头瞅，好奇地不行。

　　顾亦文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图片，周文瑶认真瞧了一眼，是一张简易的手绘地图。

　　她没有多问，跟着顾亦文往前走。

　　大概是这里近期雨水多，田间小路十分泥泞，周文瑶抱着那束花，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可怜脚上的小白鞋，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面目。

　　再看顾亦文脚上的皮鞋——

　　也好不到哪里去。

　　周文瑶心里愧疚地不行，顾亦文见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得不利索，十分自然地拉住她的手。

　　周文瑶虽然有些害羞，却也没松开，心里头生出了草莓干香甜的滋味。

　　不远处是一处低矮的小土包，周文瑶跟着顾亦文停下脚步。

　　她知道，这就是齐云弟弟齐杰的坟。

　　心头不禁涌起了悲凉的感觉，一看便知这座孤坟多年不曾被好好打理，杂草丛生，甚至墓碑上都长出了野花。

　　一朵紫色的野花。

　　他几乎被人遗忘了。

　　摆上鲜花水果与糕点，周文瑶忍不住给这个可怜的孩子鞠了一躬，热意涌上眼眶，眼泪流了下来。

　　齐云用自己的人生换来的，惦念了二十年的，只是一座孤坟。

　　她现在看到了吗？

　　周文瑶静默良久，直到身体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顾亦文轻轻地拥着她，没有言语，却胜过了一切言语。

　　他擦掉了周文瑶颊边的眼泪，望着她盈盈的双眼。

　　周文瑶努力扬起嘴角，“她肯定已经看到了，我们走吧！”

　　顾亦文再次握住她的手，正欲沿着原路返回，突然响起了一道呕哑迟疑的男声。

　　“你们——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