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遥婵

24、第 24 章

　　挥之不去的淡淡失落一直萦绕在心头，周文瑶支着下巴，一直望着窗外的大雨发呆，脑海里纷纷乱乱地涌现许多画面。
　　小时候大家伙儿一起排队荡秋千，自己经常被另一个大两岁的女孩子抢了位置，有一次甚至被推到地上，磕伤了膝盖。她很少哭，因为院长说来院里领养孩子的叔叔阿姨喜欢微笑的小朋友，但那天晚上她却没忍住，躺在被窝里悄悄地流眼泪，心里期盼着自己能早点被领养，有疼爱自己的爸爸妈妈，也没有人再欺负自己。后来，愿望实现了一半，因为那个喜欢欺负人的女孩子很快就被领养了，没有人再欺负她。
　　刚到周家一个多月，一天晚上在学校晚自习时突然间来了初潮，虽然初一时生物老师讲过生理知识，但真的发生时还是让人惊慌失措。她不敢给周太太打电话，也不敢麻烦周家的任何一个人提前来学校接自己回家，只好胆战心惊地去找了班主任。班主任是一位年轻的英语老师，待人非常温柔耐心，和声细语地安慰了她，并给她买了卫生巾，教她怎么使用。
　　五年前的生日，同样也是哥哥周润一的生日，但那会儿和他还不太亲近，他也并不知道她的生日。生日派对在市中心一家五星级酒店举办，哥哥带了当时的女朋友一起，并请了许多朋友到场，非常热闹。切蛋糕时，她当时安静地站在人群的外围，不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在起哄让哥哥和女朋友亲一个，声浪一波跟着一波，不绝于耳。就在她打算悄悄离开，去看酒店后头的喷泉时，顾大哥突然走到她的身旁，递过来一块蛋糕，对她微微笑了笑，一句话也没说就离开人群了。
　　习惯了没有人记得她的生日，也习惯难以融入周围的环境，那一天她几乎被人遗忘在角落，但她并不难过，反而非常开心。因为她刚结束了高考，并争取到了去H市上大学的机会。但接过那块蛋糕的一瞬间，她莫名地想哭，也就是从那一刻起，开始暗暗地关注顾大哥。
　　周文瑶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已经凉了，醇香徐徐消散，甜味变淡了，苦味自然也没有那么明显，正好入口。
　　她长大的每一个阶段何尝不是如此，没有想象中的好，也没有特别糟糕，总能发生好事，遇到好人。所以，该知足，不该有什么非分之想。
　　周太太经常拿她和千晴姐做对比，言辞十分委婉却保证能使她听懂。周太太是想让她明白，千晴姐才是真正的千金，而她充其量只是在周家生活，周家的一切与她无关，要想在周家生活，就必须听话。
　　前几次听到时非常伤心难过，一直以来能拥有疼爱自己的爸爸妈妈的梦想似乎破碎了。但次数多了，她麻木了，因为她觉得周太太完全就是多虑了，她向来认清自己的身份，摆正自己在周家的位置。
　　但有一点，她始终不敢苟同，即便是孤儿，也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精神自由。她由衷地感谢周家，感念周家多年的养育之恩，却无法做到任人摆布，让她嫁给谁就要嫁给谁。

　　与此同时，长达一个多小时的咨询在陶教授的最后一句，“有机会将本人带过来，我也期待见一见这位女士”中结束了，顾亦文却被大雨所阻，暂时无法离开。因着下一位咨询者已经等着，无法作陪的陶教授略带歉意地将他和助理请到了一间单独的休息室。
　　休息室的空间较为宽敞，布置虽简单却算得上温馨，轻易让人静下心来。隔着紧闭的窗户，室外雨声仍是哗然不止，瓢泼一般，目之所及，是另一个模糊世界。
　　有人敲门送了两杯咖啡进来，说是陶教授的吩咐，很快离开。
　　偌大的休息室内顿时醇香袅袅，顾亦文瞥了一眼，走到落地钟前，视线凝在钟摆上，随之摆动，心绪却全在咨询时陶教授说的几个重点。
　　一是基本排除精神分裂的可能性，因为精神分裂症患者无法分清现实与虚构，而不是彻底遗忘。
　　二是人格分裂大概率是因为受到严重创伤所造成，需要了解患者的成长经历，特别是童年。
　　三是人格分裂会出现核心人格与非核心人格，二者的区别在于，非核心人格知道核心人格的存在，并且是为了帮助核心人格解决棘手的问题。
　　顾亦文敛眸，要了解周文瑶成长期间可能受到的创伤，必须分开来看，十三岁之前在孤儿院的经历，以及到周家之后。而他所知道的是，周太太对她的过度掌控，以及施少博曾意图对她不轨。
　　假如是施少博这件事引起的，但施少博也不符合她要找的人的条件，所以可能性不大。
　　而如果是因为周太太的控制，那她要找的人确实有可能是H市的施国良。难道当时是施国良带着周太太去见的她，所以潜意识里觉得施国良才是一切的根源所在，于是非核心人格了解到核心人格的潜意识困难，才会突然出现帮找人？但为什么非核心人格非要在晚上出现呢？
　　顾亦文闭上眼睛缓和了下心头的烦躁，现在再多的猜测，再多的分析，都不如带她来见一见陶教授来的有效。
　　需要想办法说服她并带她过来，毕竟有些情况可能他也不够了解。
　　睁开眼，落地钟仍在继续摆动着，以同样的摆幅，不变的频率。
　　耳边突然想起铃声，是一直安静坐着的陈强的手机。
　　陈强简单地说了两句，脸色微变，收了电话便立即站起身，快步至顾亦文身边，低声道：“顾总，早上打球有人拍了您和谢小姐的照片，发到了网上，被说成旧情复燃，现在上了热搜——”
　　顾亦文眸光一凛，沉吟片刻，冷然道：“张新秋安排的，不会是谢妮欣。”
　　签约在即，她不可能，也不敢故意这么炒作。
　　顾千晴更不会在没和他商量过的情况下这么做，仅仅为了增加一个艺人的热度。
　　意料之中，顾千晴的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开口便是一个大大的疑问。
　　“真的假的啊，你和谢妮欣？”
　　“假的，”顾亦文揉了揉眉心，“我和张新秋打球，谢妮欣是张新秋请的。”
　　“我就说，刚才谢妮欣给我打过电话，来问我的意思，说是该怎么配合着澄清。”
　　顾亦文顿了下，“你怎么打算？”
　　“我的打算肯定是集团那边和谢妮欣商量着发微博澄清一下，我这边联动，不过——”顾千晴轻咳一声，“签约的事，连带着大学时她追过你的事，肯定会被网友加以联想，大做文章的，所以你以后可能偶尔还会被网友拉出来和谢妮欣搁一块儿上热搜。”
　　“如果你觉得这样影响不好的话，我就不签她算了，反正好苗子多的是。”

　　连续三个小时的大雨终于有了缓和，敛去了要淹没一切的狰狞气势，雨帘中的高矮建筑慢慢露出真容，外围绿植被冲击地直不起来的枝丫也渐渐舒展。但地面上的积水还是没有多少变化，不见往日路上的车水马龙。
　　一下午店里基本上没多少外卖单子，到了晚饭时间，周文瑶不敢点外卖，担心配送时间过长，和小高商量了一下，到里间做了简单的寿司卷，两人对付了晚餐。
　　七点左右，积水基本消退，街面上渐渐热闹起来，许多在家里闷了一下午的打工人纷纷从家里出来，抓紧周末的最后一个晚上。
　　进店的客人以及外卖订单比往常多了许多，周文瑶和小高应接不暇，只好取消了外卖软件上一个客人临时下的蛋糕订单，并拨通客人的电话说明并道歉。电话刚挂，手机又响了。
　　居然是李菲婷，不久前在医院见过的小女孩。
　　李菲婷依旧笑嘻嘻地：“文瑶姐姐，你今晚能不能帮我做个蛋糕呀？”
　　周文瑶没有拒绝，一口答应了下来，“不过可能需要点时间，现在店里比较忙，你大概什么时间要呢？”
　　李菲婷高兴坏了，“太好了，太好了，不着急的，姐姐什么时候做好我就过去拿，我就在这附近玩。”
　　接着又解释说：“昨天奶奶就嘱咐我今天记着订蛋糕，但我早上出去玩就给忘了，刚刚才想起来，还好姐姐能帮忙，不然奶奶要生气了。”
　　周文瑶忍不住笑了，又问她想要什么款式，上头需要写什么字，李菲婷的答案却让她有些意外。
　　“我奶奶说要简单一点的，上头就写‘沈瑶祝爸爸生日快乐’。”
　　大部分客人要求写的会是“生日快乐”或“爸爸生日快乐”，带上女儿名字的比较少见。
　　而且，李菲婷奶奶好像不姓沈，之前在病房里听到护士叫过，没记错的话，叫何英。
　　周文瑶没有多问，承诺十点前能做好，到时候通知她，李菲婷嘿嘿笑着挂了电话。
　　一下午没卖出去的东西，一两个小时就基本销售一空，中间趁着没那么忙，周文瑶赶紧到了里间做蛋糕。
　　没有要求就是最难的要求，既然说只要简单一点就好，那只好按照她的审美来选择了略带可爱的翘胡子款式。
　　完成蛋糕，走出里间，才看到小高还坐在柜台上刷着手机，周文瑶无意间瞥了一眼，是关于谢妮欣和顾大哥的，应该是后续情况。
　　她没有多看，让小高早点回家休息，小高不放心地看了周文瑶一眼，欲言又止。
　　周文瑶笑了笑，“放心，是我认识的客人，她来拿了蛋糕我就马上回家。”
　　小高想了想，这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文瑶姐姐”，门被推开。
　　李菲婷脸上化着淡妆，后脑勺甩着高高的马尾，走到柜台前，先是大大方方地对着小高“嗨”了一声，而后看向周文瑶，弯了弯眼睛道：“谢谢姐姐帮我做蛋糕，耽误你下班了回家了。”
　　“没事，不耽误。”周文瑶莞尔，将蛋糕盒递到她面前，随口问了一句：“是你家里人生日吗？”
　　“不是，”李菲婷小心翼翼地拎起盒子，眼神不离蛋糕盒，以防拎歪了，“我奶奶没说，就说明天一大早要用，估计是送人的，家里人生日她都喜欢给做长寿面的。”
　　周文瑶点点头，看了一眼玻璃外黑沉沉的夜幕，问她怎么回去。
　　“姐姐放心，我同学送我回去的，”李菲婷指了指店门外，“他高考后考了驾照，正好今晚同学聚会。”
　　周文瑶想起她高考刚结束，应该是趁着九月份大学开学前再好好聚一聚。
　　她笑了笑，“雨天路滑，慢点开车，到家了给我发个微信。”
　　小姑娘笑眯眯地甩着马尾出了店门，小高在一旁等着周文瑶收拾好东西一起走，不料，她的电话却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