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SeaFire~海火.2014ver（重开）》i许多

95、7、银种

　　我低估了他。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完败了。

　　——他不是那种会屈服于一句任性之言的人。

　　即便我已经说过了“暂时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这种话，但是……不知是被刻意忽略掉了，还是其本人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在那之后的三天，连续整整三天，有些事情变本加厉——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那日到底有没有说那句话。
　　餐桌上：“布莲达你尝尝这个！”
　　路过海岸时：“布莲达！你觉得这艘船的船头再加点儿什么好？”
　　树荫下研究笔记时：“布莲达，要去打只野熊么？”
　　……

　　还让不让人静下心好好恢复啦(╯‵□′)╯︵┻━┻！

　　于是，第四天早上，我终于爆发了。
　　“布莲达你现在有……”
　　砰——！
　　当我拉开房间门，看到那张阳光到让人想抽一顿的笑脸时，没等他把话说完，就用力关上了门。
　　就算是开门的方式不对，我也绝不开第二次了= =+。

　　深深叹气，我望向被我摊了一个桌子的笔记和草稿纸，告诉自己难得事情有点儿算不上眉目的进展，可别在这种时候被别的琐事分心。
　　换作以往，我把自己独自在房间内关上一天什么的……那都不是事儿。然而，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食物是个大问题。

　　在我饿得头疼的时候，难得良心发现的七花从窗户进来，给我送了一小篮面包。
　　他跟我说：“虽然我没什么立场说这句话，但是在你饿死之前我还是希望你稍微考虑一下——就那么难面对吗？”
　　“什么啊，”我一下靠到椅背上，吐出一口气，道，“我还以为你是来跟我探讨复原魔术回路的事。”
　　“嘛、怎么说呢，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艾斯先生有点儿可怜呢。”他耸肩，用了委婉的女性用语，依旧听不出情感的又没什么语调的语气却句子失去了原本的涵义。
　　“他可怜？”我笑出声，挑眉反问，“在经历了那样的事件之后还能只受皮肉伤地活下来，比起背负的骂名却借此获得了更多的追崇，未来的某日也终会因此而支撑起这片大海的一角，依旧自由自在地游离于世俗的条条框框之外。然后你却告诉我他可怜？你是在逗我？”
　　七花靠在窗边，一时间神色朦胧了起来。沉寂了几秒，望着有些急躁胸口起伏的我，缓声说：“突然变得这么刻薄，我刚刚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布莲达。”
　　我哼了一声，一副“你有意见？”的样子。
　　他走过来，继续道：“这能不能成为你的理由我不知道。不过，废话说完了，我可以说正事了吗？我今天来是想要点儿你的血……”
　　“目的。”口中虽这样质问，可我还是向他伸出了胳膊。
　　“最近在想人偶能不能成为第三方代替我来施咒，所以在咒术进阶上，想用你的血液做试验。”他答道，拿出针管，取血，“尽管你已经不是那个‘亚历山德拉’了，但是你体内的血液去没有变吧……”

　　抛弃了姓氏、抛弃了刻印。可早已融入我生命的血液却没有变化。
　　——依旧带有一脉相承的、积累了数代的罪恶与诅咒。甚至强力到可以直接作为武器挥洒。

　　“喂喂，你忽然烦躁起来可是会影响到血液质量啊。”七花突然吐槽道。
　　我立即否认：“我没有。”

　　我才没有因为发现了某件事而烦躁不堪，没有。
　　我体内的血没有变，那么变了的到底是什么？刻印的诅咒吗？既然变了，那……我对那个男人残留的诡异和新生的陌生又是什么？！扭在一起的矛盾两面不断膨胀，消磨着支配自己的理智，难受得连思考都迟钝了起来。
　　根本就不想去思考关于波特卡斯·D·艾斯的任何事的，因为曾经的自己已经因为他而自我意识过剩到了无法直视的地步。可那个家伙却又不断出现在我眼前，提醒着我以前干过的那些恶心事。真是……

　　“我说，七花，”胳膊给他，暗红的血液进入针筒中，我把脑袋埋在桌子上，小声说，“我大概……只是从来没有站到过他的角度而已。”
　　从来没站在他人的角度看待自己，也没有考虑过他人的感受。布莲达在他的眼中是一个怎样的角色？一定难缠又麻烦、自负又变态、尖酸又自私，总是强行给别人灌输别人不想听的东西，按照自己的想法可劲儿地往悬崖下跳，最后却出于责任和情义被道德捆绑到了一起。
　　艾斯是个很温柔又过于有人性的人，所以才会对我宽容至此。要换作我，早就把这种疯子杀掉了。

　　七花拔出针管，把一团棉花用胶布粘到那个针孔处，道：“恕我直言，从我认识你第一天起直到现在，你的自我意识过剩没人能比。”
　　……现在也是吗？
　　望着他翻窗出去的那个背影，这个问题我没来得及去和他吵。

　　目光落回桌上的笔记和草稿纸。密密麻麻的是我的字迹，但是里面的内容却更令人心烦意乱。

　　古代炼金术士留下的文稿中，通常会提到这样一个词汇——银种（Seed）。那是炼金术的流程之一，希腊文是Leukosis，拉丁文是Albedo，我们通常称之为“白化（Whiteing）”[注1]。
　　如果用最外行的语言来解释，它大概就是把银、汞或砷等灰白色的物质放入黑色浊液中的过程。其意义既是一种净化、也是一种结合。黑与白，月亮与太阳，阴性与阳性……因此，在中世纪的画作中，表现白化的方式通常是流到同一容器中的两股泉水，或……两♂性的结♂合。

　　……。
　　大概是因为年少时在这方面吃过天大的好处，所以如今投机取巧时就有了思维惯性。奈何盛极必衰，吃过一次亏的我在第二次冒险时难免有些踌躇。
　　作为最后的手段吧。

　　我拿起七花送来的面包，索然无味地嚼着。

　　然而一小篮面包能顶住的时间也不过数个小时。

　　当晚，我已经饿得开始在床上打滚。是那种哪怕强迫自己睡着也无法做到的饥饿感_(:з)∠)_。
　　少吃进去的饭，早晚都是要还的。钟表指针已指向凌晨两点。我恶意揣度了一下这个时间应该不会有人在食堂抓偷吃鬼（……）。然后，很没骨气地连衣服都没有整理便窜出了屋子。

　　想我布莲达一生虽没做过多少利于人类文明的好事，但如此偷鸡摸狗的事却是第一次做。

　　偌大的食堂内——没人√。
　　冷藏柜里——有肉吃√。
　　水电气——正常√。
　　悄声打开一隅的电灯，把一大盘剩下的炖肉放到锅里，拧开煤气，成功近在眼前。顺便把手伸到雀跃的火光中，现在我打不出火，感受一下往日的灼烧感还是可以安慰一下自己的……如果没有那么大的煤气味的话。

　　尔后，就在我把翻出刀叉，坐在桌前，吃得正香时，嘎吱一声，有人推开了门。

　　我：“……”
　　艾斯：“……”

　　面面相觑。
　　我还保持着举着叉子的姿势，叉的那块肉摇摇欲坠；他的哈欠打到一半，一只手僵在脸前遮住了半张懒散的脸。

　　我咽下口中的食物，把叉子伸向他，率先打破沉默：“你吃吗？”
　　看来半夜出来觅食的不止我一人= =|||。

　　“布莲达吗？”他眨眼，似是花费了数秒才确认坐在这里的是我，走过来说，“你也……”
　　“不，如果明早被发现有人偷吃的话，”我拿回叉子，把上面那块肉放到嘴里，咽下后继续道，“我会毫不犹豫地指责是你，毕竟你有前科。”而像我这么“高风亮节”又长了一张贵族禁♀欲脸的家伙……怎么可能被怀疑干这种事？
　　他嘴角一抽，辩解着：“……现在的你凭这张脸已经骗不了人了。”
　　“是吗？那你就去告状吧，顺便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前半句说得底气十足，可最后我抬头时他已走到我的身边。

　　似乎曾经十分熟悉的气息笼罩下来——
　　午夜两点四十六分，封闭的空间，两个人。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情况，更何况，深夜总能让人理智衰微。

　　理智衰微的另一个后果就是削弱了内心的坚强。我突然间开始思考，自己刚刚的刻薄到底有什么意义？嗯，毫无意义的刻薄又带来了怎样的后果？
　　那是我从未设想过的问题，而在十余小时前，我明明意识到了这点，却还是做不出什么实质性的改变。

　　叹出一口气，我低下头，面对盘中流着酱汁的炖肉，没了食欲。

　　就在我开始默默祈祷结束这场不自在的午夜“幽♂会”时，它就真的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幽♀会：
　　他附身，从后面轻轻搂住了我。

　　炽热又带着少许的浮躁，裸♂露的皮肤直接相贴，隔着薄薄布料的后背也能感受到传来的热度。
　　全身的细胞仿佛都在这一瞬死掉了一般，无法动弹。直到胸腔有了强烈的窒息感，我才发觉自己屏息得不由自主。

　　他在我耳边笑着说：“算了，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反正最后我去负责挨揍。”

　　而我一如既往的惯性，也不负所望地一如既往了下去。
　　我听到，心底有个声音说：还在犹豫什么？这个男人正抱着你，这不正是个“白（补）化（魔）”的好时机吗？
　　那个名为“亚历山德拉”的惯性却纠缠不休：你还想利用他到什么时候？你害得还少吗？
　　我则像独立于它们的第三者，看着它们扭曲在一起、争吵，无能为力又为自己的漠然而深感恐惧。

　　他的手指抚♂摸上我颈间的伤疤。正是那日战场上，我用银刀割断动脉的那个位置——狰狞如畸形之蛇最粗的部分。
　　带着同他身上同样的热度，我听到自己本就衰微的理智之弦……啪的一声断掉了。

　　我高估了自己。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同样完败了。

　　——我不是那种会屈服于一条常情之理的人。

　　夜晚是人类第一件明知无益却无从回避的事，它可以将痛苦人格化，将一切都怪罪到魔鬼和他的仆从身上。[注2]
　　所以，今次，我把我的“失败”归咎于这无尽的夜和蠢蠢欲动的撒旦。

　　我放下了手中的刀叉，低声问他：“怎么，你是想做吗？”
　　“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啊……”他漫不经心地抱怨了一句，放开我，一面走到我的侧面，一面扳正我的身子，好让我们面对面。

　　视力恢复后，我第一次发现他的双眸的颜色比我以前印象中的要深。
　　就这么静静望着他的脸，我看到那张脸渐进，然后，仔细把我嘴角沾上的酱汁舔舐干净。

　　如此暧♂昧的暗示，我以为自己会脸红心跳。无论是准备吸食血气的那个怪物、还是靠着惯性残留于身的亚历山德拉，她们都会兴奋、紧张、心跳加速、急促呼吸……但是，我没有。
　　仿佛我是一个等待着看自己笑话的诡异角色，却被自己的平静震惊。随之而来的是，因为自己的平静，我慌了。

　　我不该如此平静的。

　　大口呼吸，我猛地站起身，推开他，椅脚在地面上摩擦出了刺耳的声响：“艾斯，我……”
　　他打断了我即将脱口的言辞，不知跟谁（我？）学的，扯着漫无边际的话：“你每天吃那么多也没见脸色好多少，也还是这么瘦。”
　　这样说着，他的手从我颈间的伤疤处，一路向下，带着热气，划过曲线，停留在腰间。

　　他问我——“是营养不够吗？”
　　耶利米说的没错，人类经常会因为一件俗事而脱胎换骨。艾斯也一样。哪怕稍微把时间往前推几个月，他都不会做出这种事问出这种话。而显然，那个契机的“俗事”都赖我。

　　相识不过两年多，这大概是他第一次主动。

　　我吞下口中的唾液，回答道：“我都快饿死了。”

　　下一秒，我就被推倒在另一旁的空桌上。木质的桌面撞得我骨头发痛，一只干燥而略带粗糙的大手撩起裙摆抚上我冰凉的大腿，然后，僵了一下。
　　我知道为什么——饿得头晕眼花，出来得太急，忘了穿内♀裤。

　　+

　　[注1]：在心理学领域，这个过程有时被解释为进入潜意识或回归初始状态。
　　[注2]：改写自：A. Roger Ekirch，《At Day's Close: Night in Times Pa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