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痕 （原名哂游记）》Swell

23、司空番外一

　　十岁那年，我家住在七楼。每天我都被爷爷逼着去那个疗养院的花园里面练习写毛笔字。爷爷说要“气韵流动”，“融入自然”才可领悟写毛笔字书法的真正意境。

　　我讨厌写毛笔字，但是每天都必须要如数交出习字功课，否则爷爷要打手板心。

　　那个探头探脑的小姑娘，把我那天的功课全毁了。我很高兴看到她的脸上泼满了墨水哭着跑开，心里全是快感。

　　这种快乐并未持续下去。

　　因为毁坏了上好的宣纸打翻了墨砚，我被爷爷打了额外的手板心。第二天开始，我死活不肯再去那个花园里练字。

　　因为头天夜里，我一直做着噩梦。

　　那个小姑娘捂着满脸的墨水呜呜哭的样子和我的笑声交替重叠回放，好似一段没有尽头的录像循环播出。我害怕那双眼睛，从漆黑透亮的墨水中盯牢了我的感觉。
　　在恶梦中，发亮深黑的浓墨，渐渐晕开，化为鲜红，狰狞凄厉浸透了她的头发纵横交错地流满了她的整张脸。

　　几天以后在阳台上，我看见这个小姑娘在花园里不停地来回奔跑，最后倒在草地上的样子。

　　她的脸上，是深浅不一的墨色。

　　阳台，我也再不去了。

　　我在慢慢长大，白天我喜欢不停地奔跑，享受着在阳光里跃过无数障碍无拘无束无牵无挂的感觉；夜间我从无尽的梦境中挣扎惊醒，然后又继续不停地反复做着同样的噩梦让我重重湿透背心，直至冰凉一片全身发抖等待天明。

　　这个小姑娘的脸，是梦魇的源头。
　　我一直在想办法解脱。
　　我希望、我等待，重新见到这个人。

　　漫长的等待过后，她居然又出现了。

　　我那天在葡萄架后面经过，她正在跟那个小姑娘谈话。
　　中国墨的颜色，她的脸，那双眼睛。
　　时光流转，她长大的，只是那个身体；她的脸，对我而言与当年毫无二致。

　　这次，我一定要抓住机会，破解那个噩梦，让它彻底结束。

　　她是个安静而又有趣的人，不像其他的女孩子没完没了的说话却等同于浪费时间。

　　我在夜里开始睡得沉静。这是长久以来都没有过的。我甚至开始觉得，她的脸，也并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对我，对她，都是需要的。需要一个理由说服自己，相信对方。而且，我跟她各自的理由，一直都未曾宣之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