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班长他不懂人心》舟楫尾迹

9、梦想

　　百日誓师大会似乎一转眼也就过去了。再注意到日历的翻页，已经是毕业典礼的这一天。

　　高远从天台栏杆望下去，俯瞰到一片蓝白相间的江河的流动。今天结束之后，这江河中的每一滴水珠即将去往不同的地方，再也不会回头。他对于毕业这件事并没有太多的实感，就算今天的课堂上老师们都不约而同将他们视为新的高三学生，仿佛几天后参加高考的人正是他们；也难免生出一种惆怅，无关于担忧自己的未来，并非是真正感悟了什么别离的伤感，当下他所能叹息的，只是时间的飞逝。

　　他从楼梯下来，走进人群里去。不少学长学姐和他也算泛泛之交，他保持着近乎完美的笑容，同闪着泪光的他们合影留念，却不知为何有些集中不了注意力。他不知道自己到这一天会是什么样，即使现在认为到时候不会如此失态，但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是他成了头一个导火索。

　　高远一路往前走，看了不少老师和同学，也瞧见不少人在彼此的校服上留下临别赠言。

　　“以梦为马，未来可期。”

　　这句祝福高远见过多次。“梦想”？他从前并没有特别注意过自己有什么梦想。梦想本就有点偏要勉强的味道，他没有动过设定梦想的念头；他想做的事不说一帆风顺，最终也大多如愿以偿，得不到的东西他并不强求。但今天却有些不一样，他在一片相互祝福的声音里，像荒野中行走的人忽然听见了教堂的钟声，从天上降临的福音唤醒了他沉睡的神志，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反而让他有点茫然。

　　“唉，大钧。”

　　他瞧见熟悉的三人组，朝人家打了个招呼。他们仨挑了学校里最标志的升旗台站了上去，一个个都绷着张严肃正经的脸，萧渡倒还正常，其他两人的神情看得高远忍不住想笑，他尤其没怎么见过徐钧诚同自己摆出那么一张脸来，这时候总显得对方要更成熟一些，甚至从眼神中透露出他并不熟悉的一面来，实在和自己了解的对方不尽相同。

　　他们没注意到高远来了，等结束了拍照后才发现下头还有一个高远杵在帮他们摄影的同学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人家操作。

　　“你想过以后做什么吗？”徐钧诚忽然这么问，这个问题他还是第一次在高远面前提起。

　　“我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吧。”高远很快地揶揄到，他没有不认真回答的意思，但这么突然问起，他实在很难给自己一个定位。都怪他能做的事情似乎很多，而他都有点兴趣，实在分不出最喜欢什么，“大钧你呢？”这个年纪进国家体队也太迟了，高远不太相信对方走体考的道路只是为了高考降分录取，毕竟他的成绩也不差。

　　萧渡和左逸和他们挥了挥手，先离开了。徐钧诚走过去，难得脸上尽是凝重：“我和你说过我要考军吗？”

　　“这个倒是没有，”高远有点惊讶，但也没多说什么，他脑子里转了一圈，又觉得徐钧诚好像很适合这样的身份，“原来是这样。”

　　他们慢慢从操场往大门走，高远只挎了一边的书包在他肩膀上抖动，上头拴的金属挂饰不住地响。

　　“我们当时约定过，我从军，逸哥从商，阿渡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其实也都是自己想做的事，高远在心里接了一句，但他没说出口，只合乎情势地问了一句：“萧哥想过什么啊？”

　　“从政。”

　　高远没忍住笑了一声，萧渡在他眼里的形象是一副镜框，一副圆圆的金丝边镜框，或者黑色的也行。那副镜框浓缩了他关于学者的印象，那种每一天都在与各种哲学纠缠的人，仿佛武侠小说里能够飞檐走壁的高手、却甘心退隐江湖后做一小店里忙活的平凡老板。他实在很难想象萧渡去从政，起码这个十八岁形象的萧渡不太行。

　　“嗳，你笑什么呢？”

　　“别误会别误会，我觉得萧哥看上去是个文化人，还以为他要读哲学呢。”高远摇摇手，又忽然从徐钧诚给的信息里明白了什么，“我寻思着，合着您们这打算是走马列路线呢？还多一条保障，可以可以，非常可以，厉害啊大钧。”他鼓起掌来，徐钧诚权当他是夸赞了：“不管行不行吧，起码我们有想法。”

　　是挺有想法的，高远想了想，要是真给他哥仨联合上了，岂不是未来呼风唤雨的风云人物？看来未来自己还能搞一个官场818，那些年我身边的大佬……如此诸类真假掺半的玩意儿，说不定也蛮有趣。他的眼睛弯了弯，下一秒就要说出些不着调地怂恿或是俏皮话来，可还没等他开个头，就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响，高远，你包没拉上。

　　“不多说了，我得和他们一起回去，怎么说着说着差点和你走了。”徐钧诚转身一看，给高远递了个眼神，立即告了别转身回教学楼去了。

　　高远立马把书包拽到前面拉好拉链，就着嘴角之前的幅度向林中云问候到：“你也要回家啦？”

　　林中云应了一声，从他后头走到他身边来了，难得不是草草的一个招呼了事。高远反倒有点不习惯，他刮了刮自己的鼻梁，不自在地没话找话：“林哥，你今后想做什么呀？”这句话就问得交浅言深了，然而高远仗着自己一张不讨人厌的脸，偏要把它问得语调明媚，让人听上去就和今晚想吃点什么一样，能算作一个寻常的话题。

　　“我想读法。”

　　“律师？”这年头律师行当人员有些饱和吧。但高远觉得这也是个不错的抉择，起码西装革履好像在林中云身上也很适合。他其实没有期待林中云会做些什么回答，不过是先前提起了这个话题，这时候还想着，于是又不经意地追问，“为什么啊？”

　　“不是律师，检察官，或者法官也可以。”林中云马上纠正了他关于法律事业的粗浅印象，扔出了两个高远不常在同龄人口中听到的职业。

　　高远没想过林中云会用这么认真的口气同自己说话，他眨了眨眼睛回到：“也是，好像法官检察官是要更帅气一点。”

　　“不是帅气不帅气的理由，律师能做的东西实在不如检察官和法官那么多……”林中云说着说着，这才察觉到自己同高远较了真，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然后戛然而止了，话题生硬地转折，“你有想过做什么吗？”

　　“这个倒是还没怎么想过，好多事都很有趣啊。”要取舍太难了，何况，高远又想起自己老妈的邀请来，他把手臂叠在脑后，像是伸了个懒腰，接着吐出一句轻飘飘的话来，“而且我也不一定会待在国内啦。”

　　“你要出去？”林中云平常如深潭的脸上涟漪从眼瞳泛起来，很快整张脸的肌肉都被牵动，只是他似乎很是不适应这样的变化，强行把它镇压下去，又变回了往日的神色。

　　高远发觉自己或许就是喜欢看到对方露出平常不一样的样子，他故意皱着眉说到：“是呀，我老妈在外面工作，想多看看我。”他悄悄去瞟林中云的反应，然而对方已经很快收敛好情绪，只平淡地应到，是么。

　　“不论做什么，有个目标才好。”

　　他们告别的时候，林中云忽然这么开口说到，像是叮嘱，高远却觉得他不仅仅是说给自己听。他看到林中云的眼睛里有一种淡淡的惆怅，是他读不懂的郁结。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