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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梦醒时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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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那么浑浑噩噩,意料中也是意料外。鬓角被扯得生疼,揉揉发痛的额角,听着外面鼓乐齐鸣。待嫁的女儿此时该是羞涩和欣喜的吧,我却没有。迟早会来的一场大婚终于在秋意渐浓时到来,我听到册封使臣大声宣读“…柔嘉成性,宜昭女教于六宫。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万国…”叩拜谢礼,一跪一起间,我已不再是赫舍里•雅容,从今之后我只需记得自己是大清的皇后。
坤宁宫里有点冷,虽然穿着繁复的嫁衣还是能感受到丝丝凉意。周围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直没有停过。我想着昨天看到的一阙词,暗自发呆。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他现在在哪里呢?
忽然,传来门大开的声响,接着听闻太监一声高宣,小皇帝来了。玛父说,这个被万人抬着捧着的皇帝不过十二岁。平时从阿玛和玛父的口中隐约听出,他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固执且自以为是。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一个老嬷嬷牵着我的手,把我领到旁边的软榻上。眼前是一张檀木小桌,从盖头下隐约看到桌上有很多金丝瓷盘。
“祝皇上皇后百年好合,称心如意”盖头被称杆揭开,忽如其来的明亮刺得眼睛生疼。待适应这光亮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熟悉的写满惊愕的脸庞。心口一窒,万万没有想到他便是皇上!
眼前的人忽然笑了,先是微笑,接着是大笑。读不懂他笑里的意思,只觉得两颊火辣辣的烫。“原来是你,原来是你!”他连说了两句,笑得越发灿烂。
“你笑什么?”一时竟忘了他是皇上,话一出口就后了悔。
“朕没笑什么,只是觉得有趣”他的样子倒不像个十二岁的孩子。
衣角被嬷嬷拉起,她麻利地把皇上的衣角和我的打了个结,然后拿起龙凤筷夹了一个子孙饽饽递到我的唇边。一股子生肉味冲的喉头发紧,我立刻吐了出来。接着嬷嬷问“皇后娘娘,生不生?”
“不熟”一句话刚出口,他又大笑起来。“你果真特别”
“我没说谎,真的不熟”我扬起脸,很认真的辩驳。
“皇后娘娘,您只要回答奴才生还是不生”
“不熟”
对面坐着的人笑得越发厉害,我被他笑得有些恼了。一旁的嬷嬷却还在问“生还是不生的问题”
“生!”
“这就对了,皇后娘娘真是难为奴才了”
啰啰嗦嗦的又是一堆礼节,对面的人只是看着我,眼含笑意。一群人退了下去,屋里只剩下我和他两人。出奇的安静,尤听得窗边萨满嬷嬷在唱着祝福歌。
“你刚刚笑什么?”
“没什么。你刚才的样子真可爱”
灿若星子的双眸直直的看着我,忽然又觉得两颊很热。从小到大,只有人赞我漂亮,聪慧,娴雅,大度,却从没有人说过我可爱。
“上次输棋的仇还记着呢吧,还要向朕讨回吗?”他仍然看着我。
“当然!我赫舍里•雅容还没输过呢!”
“雅容?娴雅,雍容……恩,好名字”雅容两个字自他口中而出,似乎多了一种韵味。
“玛父给我起的名字”
“朕怎么觉得人不如其名呢?”
“为什么?”
“不过一盘棋就不依不饶,怎么能算娴雅大度呢?”
“这……我只是心有不甘而已,若是再来一局,我定能胜你”
“哦?那可不一定吧”
“不信就试试”
“好!梁九功,拿朕的棋盘和棋子来!”不多时,小桌上已摆上棋盘。
我小心应对,不敢怠慢,使出了浑身解数,却还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地盘一点点失守。这样下去,必输无疑。
他轻轻落下一子,抬头看我“你的棋下的不错,真的很好”
“谢皇上夸奖”我正盘算着下步棋怎么走,听到对面传来的一声轻叹。
“你确有母仪天下的本领,也希望你能有母仪天下的气度”
“臣妾不解”
“雅容,朕不忍瞒你。你应该明白,朕给得了你后位,但给不了你宠爱。”
我已经隐隐猜到了接下来他想说的话,只是或许没有听到就还是会有希望。
“对不起,朕心里有人了。”
像今晚绚丽的烟花,华丽炫目,却总是要坠落的。
“臣妾明白了。请皇上放心,臣妾会努力做好份内的事”
微笑迎上他的眸子,他眼中的心疼和坚定刺得心更痛。
“其实,你俩有些地方很像。那丫头也很可爱。”
我清楚的看到他眼中别样的光彩。我笑着低下头,看着手背上落下的泪珠笑得更加灿烂。
什么是天涯?转身,背向你,就已经是天涯。
无望到惊喜再到绝望,一个时辰仿佛经历了一生。神不守舍的结果便是一局棋输的丢盔弃甲。十三年来第一次知道,这世上有些东西是任我如何努力都得不到的。
子时已过,他落下最后一子“时间不早了,也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
“是,臣妾恭送皇上”我起身行礼,颔首间看到眼前一双明黄的皂靴顿了一下,接着头顶传来一声轻叹。
大门关上,这屋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绛红色的龙凤蜡烛,绛红色的喜帐,绛红色的双喜,绛红色的龙凤被,刺得眼睛生疼。早就该想到的不是吗?赫舍里雅容,你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不是吗?我一遍一遍的问自己。
一夜好眠,不知是不是因为屋里点的熏香。天微亮就醒了,一直有早起的习惯,更何况今天是非同一般的日子。刚起身,外面就有人推门进来,一群婢女手里捧着茶盅,铜盆,帕子鱼贯而入。看着铜镜中略显苍白的脸庞,我努力扯出一丝微笑。雅容,你是赫舍里雅容。
由一个老嬷嬷引着往慈宁宫去。远远的看见明黄色的龙辇,耳边又响起昨晚他说过的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此时,我就在他身边,却离他很远很远。
“昨晚睡得还好吗?”
“劳皇上挂念,臣妾睡得很好”
“那就好”
客气的寒暄,没有人会觉得我们是一对刚刚度过新婚之夜的夫妻。夫与妻,帝与后,就该是这样的吧。
太皇太后,我进宫前就见过,还是那一次跟着玛嬷进宫给太后贺寿。记得那次太皇太后一直拉着我的手笑,左看右看的,看得人好不自在。“皇额娘,你看看这孩子,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是啊,倒不像她玛父和阿玛,这孩子浑身透着股子灵气儿”
“可不,皇额娘挑的人怎么会错”
“烨儿,你说说看,皇玛嬷给你选的这个皇后怎么样?”
“皇玛嬷的眼光从来都是最好的”皇上明显是闪了神,从一进慈宁宫他的眼神就似在找寻什么。
“是吗?”她眉毛一挑,“但是今儿早晨坤宁宫的嬷嬷说,皇上昨晚没有宿在坤宁宫”
“孙儿昨天是……”“皇上昨天突然想起还有几件重要的折子没看,又体谅雅容劳累,所以让雅容先睡下了”
蹙着的眉突然舒展开来,太皇太后看着我笑得格外慈祥“既然皇后都替你圆了场,那就算了”
太皇太后留我用了早膳,又拉着问了些家里的事,我都一一答了。
“皇额娘,这孩子眉眼之间是不是有点像一个人?”
太皇太后突然收住了笑,严肃起来“她怎么能跟雅容相比。”
“是是是,那当然是比不得的。”
“这种话也万不可在皇帝面前再提”
“臣媳知道了”
气氛忽然间紧张起来,看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表情,我大概猜出了究竟,恐怕“她”便是皇上口中的“那丫头”。这让我愈加好奇,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姑娘。
帝王大婚自是不比普通百姓人家简简单单便可了事。祭祖拜天,许多礼节。幸而从小玛父就找了深谙宫规的老嬷嬷教导我,再加上司礼官之前的提点,总算是安安生生的过关了。一入宫门深似海一点不假,忙碌了一个月后突然闲下来,百无聊赖却再也没办法偷偷溜出去玩儿了。
叫上小熙陪我到园子里踢毽儿去。我们比赛看谁一口气踢得多,她总是赢不过我。“蓝沁姑娘,您可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我拾了毽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转身的刹那,来人猛地一惊立刻跪下“是皇后娘娘。奴才认错人,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罢了,起吧”是曹寅,那皇上应该也来了。果不其然,他身后站着的便是皇上。抬眼,扑捉到他脸上一闪而逝的惊喜。“臣妾给皇上请安”
“起吧”语气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蓝沁姑娘是谁?”虽然知道这问题问的自讨没趣,不过还是抵不住心里的好奇。
“呃……回皇后娘娘,蓝沁姑娘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
女官?一定没有这么简单,不过看皇上的样子,这样也问不出什么。
“皇后娘娘的毽子踢得也极好。”曹寅堆着笑说,我却被他一个“也”字弄得不大高兴。越发讨厌这样的比较,即便是不落下风。
“朕还有事,皇后继续踢毽吧”眨眼间,人已离去。
愣了片刻,我继续踢毽,有些事只会越想越难过。
“你什么时候进的宫?”一个清越的男音由远及近。
“我不是蓝沁姑娘”我转身无奈的解释。“你看好了”
对面的人愣在当下,然后几乎是刚刚的一幕重演,他屈身行礼。“请娘娘恕罪,微臣认错人了”
“是是是,你也把我当成蓝沁了是吧?”我有点不耐烦了“我真的和她很像吗?”
“这……”他欲解释,却又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口。面前的人眉目清朗,浑身散着一股子书香,却穿着侍卫的服饰,总觉得有点不搭。
“起吧。既然你已经说是认错人了,不知者无过”
正欲开口问问这个蓝沁的是何许人也,他一句“微臣还有要事在身,恕臣先行告退”便也速速离开了。
蓝沁?那丫头?她?看来有些事我不得不弄弄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