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的夏》鸦寄

13、13

　　骆辰光回到家中，事务所原本的牌子已经被一堆写满红字的纸张挡住。

　　‘无良律师的儿子。’‘该死。’‘你怎么还活着？’‘为什么不跟着你爸辩护的诈骗犯一起进牢？’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特地用左手写的。
　　他笑着拍了张照片，把纸一张张撕下，盯着楼梯口的摄像头，摸出钥匙打开门拨通夏恬的电话。

　　“我好像收到警告了。”

　　电话那头的夏恬顿了顿，“很巧，我也是。”

　　“你觉得他为什么会这么迫切的给我们发出警告呢？是害怕，还是......”

　　“不知道，你不是侦探吗？而且你那种小区会没有摄像头吗？”

　　“我认为他慌了。又或者对我，或者说我们，有所畏惧？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或许我们已经威胁到他的利益了。”

　　这句倒是提醒了夏恬，这个人既然来得如此高调，那么肯定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他对我们很了解。”

　　“是的呢，这种自乱阵脚的举动并不聪明。而且通过这一系列的小花招，或许......我知道他是谁了。”

　　“那你还卖什么关子？”

　　“因为我还不太确定啊，你明天查查一个叫向明阳的人吧，明云市的，大概比我大一岁吧。”

　　“好。”

　　骆辰光笑着拿起纸看起来，“会是你吗，Y先生。”

　　-

　　夏恬把手机放到旁边的小桌子，望着病床上紧闭着双眼的母亲，拿着毛巾替她擦拭身体。
　　擦完以后随手把毛巾丢进盆子里，“妈，不好意思，最近有点儿忙，所以没来看你。”

　　五年前，毕业典礼的那天，本应是夏恬最开心的日子。
　　可是母亲跳楼的噩耗突然传来，她连毕业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直奔市医院。

　　好消息是救治及时，坏消息是也许这辈子都只能当植物人。

　　那天夏恬才知道，因为母亲善良借给亲戚钱，结果亲戚带着钱一起销声匿迹，卷进一桩诈骗案。母亲被骗了，父母也因此离婚。

　　她不敢告诉正在上大学的夏恬，怕影响到女儿的学业。
　　更不知道身边还有谁可以倾诉，渐渐从一个外向的人变得不爱说话，患上抑郁症。

　　最终她选择了一个晴朗的天气和小区的楼顶，从上面一跃而下。

　　那天主治医生穿着白大褂走出来，带着蓝色口罩，“哪位是家属？”

　　夏恬疯了一般地往上扑，被护士拦下，“我是，我是。”

　　“我们尽力了，但只能救成这样，剩下的还要看病人对生是否有渴望......”

　　这句话的每一个字夏恬都能听懂，可混在一起，她忽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了。

　　母亲脸上还保留着慈祥的笑容，唯独那双眼睛，不知何时能再次睁开。

　　夏恬就是在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下发了那条分手短信。
　　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骆辰光，害怕自己对他造成影响。

　　他那么优秀，应该有个美好未来，而不是被她这种人牵绊。
　　那一刻除了逃离，她再也想不出任何退路。

　　“妈，我下次再来看你。”
　　而现在，她不需要退路。

　　-

　　“可以啊小夏，安明市那边的局长特地打电话来感谢你。”李副局拿着茶杯坐在办公桌前。

　　夏恬站在门口，“您过奖了，只追回一部分钱款，恐怕这背后还有阴谋。”

　　李副局忽然正色道：“既然查，就一查到底。这件事以后就命名为‘505’案件，由你全权负责。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局里都会尽力配合。”

　　“谢谢李副局。”道过谢后夏恬回到自己办公室里，登录信息网后台，找骆辰光口中的向明阳。

　　鼠标不断下滑，翻找五分钟后停止。
　　她对着电脑屏幕皱眉，随即拿起手机发微信给骆辰光：‘你让我查个死人干嘛？’

　　‘你仔细看看，不觉得这个人的死跟我有点关系吗？’

　　‘他死于煤气爆/炸，难道那煤气灶是你开的？’

　　‘非也非也，你记得我跟我父亲的事情吗......当时我父亲辩护的那个诈骗犯，骗的就是他们家。’

　　‘......’
　　一时语塞，夏恬竟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除了这个人我想不出有谁还会这么恨我，甚至这么了解你。你记一下他父母的住址，明天我们去调查一下吧。’

　　‘哦，你是不是低估了你自己讨人厌的能力？’

　　“牛啊，夏队。”
　　柳叶拿着手机走进来，“一个畏罪服毒的案子你都能破。你瞧瞧，你都带着咱们刑侦支队上本地热搜了。”

　　“可别客套。”
　　夏恬抬眼看她，“对了，你帮我查一查，骆辰光父亲辩护的那起案件。”

　　柳叶捂着嘴呵呵一笑，“这是夏队长给的工作，还是夏恬给的工作？”

　　“有什么不一样？”
　　说到一半，夏恬突然明白了柳叶话里的意思，指指身上的警服，“你说呢？”

　　资料很快被柳叶拿过来放在她办公桌上。

　　与之前上学时骆辰光所说的大致一样，就是一个普通的诈骗案，金额不算很高。
　　不过这次她的关注点聚集在被诈骗的受害人身上。

　　这是一起电话诈骗，大概是通过手机关机的时间差，骗取了这家人本来准备给独子交学费的钱。

　　因为是初犯，所以很快就被顺藤摸瓜调查出来。
　　但调查总需要时间，一来二去就错过了报考的时间，向明阳也因此事的影响无心学习，与心怡的大学失之交臂，所以他家属才会跑到骆辰光家闹了这么一出。

　　相关资料的照片里，向明阳的父母哭着趴在地上。
　　可年少的向明阳却双手插在兜里，那双漆黑的眸子就深深望着被人群围住的、骆辰光所在的位置。

　　他没哭，就那么怔怔地盯着。

　　骆辰光也没哭。
　　即便胳膊挡着脸，但还是被记者们亮着闪光灯的相机拍下。

　　夏恬似乎能透过纸张感觉到他当时的那份无助与迷茫。

　　敲门声响起，她下意识地，“请进。”

　　“约个午饭？”资料里的人不知何时站在她的面前。

　　夏恬匆忙合上资料，“你怎么来了？”

　　骆辰光瞥了一眼被快速合上的资料笑笑，“当然是吃饭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两人都很有默契的一路没有再提起。

　　随便找了家快餐店，骆辰光将掰开的一次性筷子两根交叉擦了擦后塞到她手里，“我这次想先跟你说说我的猜想。”

　　“什么猜想？比如说死人怎么起死回生？”夏恬白他一眼，没好气地扒拉碗里的米饭。

　　虽然从龚秀绣的调查中见识到了他的成长，可凡事总不能全部靠猜想，也不能指望每一次的关键点都由猜想解决。

　　看她没什么兴趣，骆辰光索性话锋一转，也不再聊案件，“用谎言打破谎言，用魔法打败魔法啊。你没听过这句话？”

　　“没有。”夏恬连头都没抬，不知道他这些歪理都是哪学的。

　　“遇事不决，量子力学。某种程度上讲，推理也是这样。”骆辰光拿起杯子，眯着一只眼，透过装满水的玻璃杯看向夏恬。
　　明明她就坐在面前，可通过这种方式去看，却莫名变得遥远起来。

　　“我只在乎真相。”夏恬夺过他手中的杯子，将杯里的水喝完，随手放到一边。

　　骆辰光又拿起空空的玻璃杯，这次能清清楚楚看到她就坐在那儿，一点也不远。

　　“不管怎么说，都不会有比现在更差的情况了，为什么不试试呢？”这句话倒是不无道理。

　　他们现在就像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敌在暗，他们在明。
　　那个人了解他们，可他们却对那个人一无所知。

　　可夏恬还是想试试从已知推未知，“摄像头没有记录？”

　　“当然没有。不仅没有，我咨询过保安，连可疑人员都没有。而且恰好我们去安明市的那天，我们小区那片停电了。”

　　“这未免太巧。”夏恬皱起眉，好像天时地利人和，他们一条都没有占到。

　　“谁说不是呢，可寻求真相本就是个与黑暗反其道而行之的过程。”说完骆辰光也开始闷头吃饭，不再言语。
　　他懂她，懂夏恬一定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亦或是机会，那份资料就是最好的证明。

　　吃着吃着夏恬的催促声回荡在他耳畔，“赶紧吃，吃完去向明阳父母家。”

　　骆辰光放下筷子随便扯张纸巾擦了擦嘴，爽朗道：“我吃好了，走吧。”

　　“这么快？”夏恬挑了下眉，起身朝门外走去。

　　这个点正是吃午饭的时间，很多人开门走进店内点餐。

　　夏恬与人流选择了相反的方向，她好像永远都是这样，逆风而行。

　　夏季的阳光总是很充足，顺着半敞开的玻璃门洒在她身上，像是周围渡了层金光一般。
　　骆辰光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她背影，一时间竟看愣住。

　　“赶紧的啊。”她回头朝着他大喊，穿过人来人往，清晰地传达。

　　“来了来了。”骆辰光匆匆抓起放在桌上的车钥匙快步追过去。

　　这次她不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