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的夏》鸦寄

10、10

　　地址是一个破旧的老小区。

　　如果说之前夏恬还不觉得安明市与明云市有多大的区别，那么在她踏入这个小区后，才算是深刻意识到二者之间的差距。

　　小区没有大门，更没有门卫。
　　沿着一条弯曲小道进去，是一排破破烂烂的，只有三层的小矮楼，看上去像是许久没有人住在这里。

　　污水顺着斜坡流动，散发出恶臭味道，甚至有点像走进案发现场。

　　“没走错？”夏恬捂着鼻子，蹙着眉头戳了戳身旁的人。

　　“当然，请不要怀疑侦探的开车能力。”何况这是他输入目的地后顺着导航找来的。

　　骆辰光不禁在心里为当代最伟大发明——导航APP点个赞，这种地方都有记录，怕是住在山沟沟里都能定位到。

　　“行吧。”还好夏恬警服的裤子是深黑色，不然回家又要苦恼于洗衣服上的泥点子。

　　但，好像还是没有避免。
　　尽管她已经踮着脚尖，污水还是漫过鞋面，沾到了裤腿上。

　　骆辰光倒是机灵得多。
　　在进小道前她还纳闷他为什么要把裤腿卷起来，看着像个捞鱼的。

　　骆辰光无奈地摊开双手，“我可提醒过你啊，是你说我这样像是要下地插秧似的。”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夏恬没好气地催促：“带路，赶紧的。”

　　从粉尘飞扬的楼道口进入，顺着台阶走上去，骆辰光忽然停步在最后一个台阶。
　　“怎么......”夏恬的话和她的步子一起戛然而止。
　　根本不用询问，瞧见面前这幅景象也知道，他们到了。

　　灰色的水泥墙上，用红油漆刷着‘骗子’、‘还钱’之类的。
　　因为是一层一户，倒完全不用担心影响到其他邻居，与之相对的，自然没有人报警。

　　还挺人性化。
　　这么想着，夏恬的目光又挪到那扇木门上。

　　暗红色的木门上千疮百孔，好在足够厚才没被砸烂，顺着那孔看进去，里面还有一道门。

　　大概写字的人是怕红色油漆印在门上不显眼，特地又换成了白色的油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该死。’‘下地狱吧。’‘睡得踏实吗？’

　　夏恬敲门的手伸到一半缩了回来，“我觉得这种粗活还是你来干比较好。”

　　“合着我就是一打杂的。”骆辰光叹了口气，攥着拳头开始敲门。

　　“有人吗？来查案的，开下门。”
　　骆辰光足足敲了五分钟，连个应声的都没有，“不会没人吧。”

　　夏恬指着他手腕上的手表，“大中午的，除了在家还能去哪儿？”

　　思索了片刻，骆辰光更加卖力地开始敲门，“我靠，你们有本事搞诈骗，有本事开门啊。”

　　依旧是无人应答。

　　他叉着腰转身，“要不咱们找开锁公司吧，反正你带工作证了，图个便利应该可以的。”

　　夏恬点头，“也行。”
　　术业有专攻，让他开锁确实有点为难他。

　　手机刚刚输入开锁公司号码的前两个数字，忽然不知从哪里传出窸窣动静。
　　夏恬警觉地看向骆辰光，“你出的声？”

　　“无语子，怎么除了好事什么都能轮着我。”
　　骆辰光指了指里面，“我可没出声。”

　　“您好，我是明云市刑侦支队的，来调查一起关于刘正芳的案子。”
　　夏恬站在门前，声音抬高了几个分贝，“如果有知情者，还请配合一下，好吗？”

　　过了半晌，里面才传出个男人的声音，“我怎么相信你？木门上有个孔，你把证件放到那。”

　　骆辰光先凑上去，原来孔正对着里面那扇门的猫眼。
　　里面的人兴许被这忽然凑上来的眼珠子吓了一跳，“这男的是谁？”

　　夏恬一手拽着他衣领把他扯过来，一手翻开工作证放到猫眼处，“不好意思，这位是我的下属。”

　　里面的人警觉得过分，“你也把脸放过来，我看看跟工作证上一样不一样。”

　　“咱们还是找开锁公司吧。”骆辰光拿出手机就要拨通开锁公司的号码。
　　正当他准备拨打的时候，门已经从里面打开。

　　“进来吧。”开门的男人满脸胡茬，精神状态看上去也并不是很好。
　　不过仍能从眉宇间判定出来是刘正芳的哥哥，长得挺像的。

　　除去他，还有刘正芳的姐姐和爸妈，不足50平米的小房间竟然窝着四口人。

　　刘正芳的姐姐看见夏恬几乎是看见希望一般，胡乱扯着她胳膊，“钱呢，是不是我们的钱有着落了？”

　　骆辰光拧着她手腕甩到一旁，“我们还想问问你们，骗来的钱哪去了？”

　　女人的眸光暗下去了，讽刺笑笑，“呵呵，果然在所有人眼里我们一家子都是与她同流合污的共犯，警察都不例外。”

　　好在男人还算理智，把他爸爸妈妈扶到里屋，关好小门，搬出来几张塑料椅子，“警察同志，坐吧。您想了解什么，我们尽量配合。”

　　瞧见此情此景，夏恬自己心里也有数，刘正芳诈骗的钱根本就没有往家里拿，反而家里人还被当成了同伙。
　　这大概就是家里人提及她避而不谈的原因。

　　“是这样，关于您妹妹......”

　　“别说那个丧门星是我妹妹，好好的家，全被她搞成这个样子了！”男人拉着女人，不想让她继续往下说。
　　但她跟打了鸡血似的，不吐不快，“哥你别拦着我，咱们今天就让公职人员评评理。都说虎毒不食子，他妈这个丧门星不仅自己搞诈骗，还骗到自己家人头上来了！”

　　“行了，别让人家看笑话。”男人安抚地拍了拍她肩膀，女人才稍微冷静了点。

　　“Wow。”骆辰光像是听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一般。

　　相比之下，职业素养超乎常人的夏恬接收有效信息的能力就比他快得多，“您是说她不仅骗了别人，还骗了你们？具体是怎么样的呢，能详细说说吗？”

　　男人说：“事到如今我们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当时她离婚我们就不怎么赞成，结果她跟中邪似的，非要一意孤行，还说什么我们拦着她就是见不得她赚钱。”

　　“还不是因为她那个倒霉催的发小，说什么给她介绍有钱人，蹿叨她离婚。”
　　女人压下去的火又重新燃起，从言语之中不难听出她对刘正芳的厌恶，“出去几年都没个屁，结果某天忽然打电话，说让我们投资她的4S店，要带着全家赚钱。”

　　不出意外，这位发小就是龚秀绣了。
　　但是夏恬还是觉得不太对劲，“您是说她几年没影，突然冒出来说要带着你们赚钱，你们就信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总不能像个小孩一样巨额财富说给就给。

　　女人再次没了声音，男人把话茬接上：“诶，也是看在有血缘关系的份上。开始大家都没多给，只给了一点，后来银行卡上收到她转过来的，翻了几倍的钱，这才......”

　　“哦。”夏恬饶有深意地回应了一声。

　　人的本质总是贪得无厌，所以才会在泥沼里越陷越深，这也算是典型骗子耍的心理套路。
　　利用的就是尝到一点甜头就想要一罐蜜的人性，最终落得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结局。

　　夏恬接着提问：“那么您妹妹，哦我是说刘正芳。从前在你们印象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不带有偏见的那种。”

　　“长得漂亮没脑子，缺根筋。”女人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翻了个白眼。

　　男人补充道：“她之前挺善良的，是家里的老小，所以我们都很照顾她。结婚比较早，也没怎么接触过社会。”

　　“好的，我问完了，感谢......”夏恬话说到一半，电话铃声响起。
　　她给骆辰光递了个眼色，自己则是往门外走去接电话。

　　“感谢你们的配合，顺带一提，人之初，性本善。”
　　骆辰光把她没说完的话接着说完，“刘正芳终究是你们的家人，理应好好被埋葬，钱款我们会尽力去查。”

　　说完骆辰光自嘲笑笑，跟着她一起走出门。

　　“嗯，好，我知道了，马上就去。”
　　挂断电话后，夏恬冲着骆辰光挥了挥手机，“那边有信了，龚秀绣回来了。”

　　“哦。”骆辰光双手插在裤兜里，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沮丧情绪牵动着他，抿着唇转头往楼下走去。

　　夏恬觉得他大抵是生活环境太好，没见过这样的家庭。
　　对于刑警来说，虽算不上是家常便饭，但是也接触过不少诸如此类的事情。

　　只可怜刘正芳连最平常的善始善终都不曾拥有，这种情况也难怪没有人愿意去认尸，谁都避而不及。

　　不过这一趟来的有收获就好，剩下的只能从龚秀绣入手。

　　到楼道口夏恬才发现骆辰光并没先往外走，而是站在那等着她。
　　看她走过来蹲在她脚边，把刚才沾湿的裤腿细心地卷上去。

　　本来夏恬是有点感动的，正想道谢，骆辰光忽然抬头，笑得像个傻子一样：“插秧去不？组队的那种。”

　　“......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