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如歌之修罗刹》攸关天下

10、十

　　我从来不信命运，或者说，我从来不在乎所谓的命运。
　　但是在许多年以后，当我只能被困在修罗殿暗不见天日的底层，望着那一池湖水中热烈妖冶的黄泉花一遍遍地绽放又凋谢时，我想着，是不是这世上真的有逃不开的命运这回事。
　　如果说父母的重伤和死亡只是我们姐弟四人被命运不小心撞了下腰，那么我遇到战飞天就是或许命运为了引我们入局所抛出来的那根红线。
　　——而我当初就那么傻乎乎地接住，毫无防备的紧紧地抓在了手里。
　　在后来很多个日子里，每当我回想起和慕容踏入烈火山庄的那一天，都仿佛听到了命运开启时那嘎吱作响的声音……
　　很多事情从这一天起，终于落进了命运的圈套，渐渐沿着它设定的轨迹，铺展开来。
　　一念成佛。
　　一念，成魔。

　　•
　　烈火山庄果然就像它的名字一样，热烈如火、朝气蓬勃。

　　战飞天带着我们两个小油瓶回去的时候，还没到大门口，就远远看到黑压压一片人头。
　　我瞬间有点惆怅，正邪两道的人员待遇和行为方式真不太一样，想当初阿罗出门和人决斗的回家的时候，都没收到过这么热情的迎接，当时姐姐在溪边编花环，我坐在大殿里发呆，小绝在屋子里睡觉，侍卫们该干嘛干嘛，就是没在门口列队迎接宫主回家的。
　　我（和慕容几乎同时）瞪大了眼睛惊叹着，瞧人家这多气派啊～
　　战飞天回头冲我俩微微一笑，紧走两步和最先迎上来的一个而立之年的男人抱了个满怀。
　　那男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喜色，声音里也透着这个年纪少有的朝气爽朗：“兄弟，你终于回来了！路上可还好？”
　　“劳大哥记挂，一切都好！”

　　战飞天为我们双方简单介绍了下就叫人下去帮我们安顿，其他人也没露出对我俩的特别关注。这倒也是，谁叫我和慕容看起来一个比一个更像小孩子呢，很多人都不耐烦关注小孩子的。大人们大多都孤陋寡闻、见识浅薄、井底之蛙而不自知，我觉得他们真心可怜，所以对于被忽视这件事，我和慕容都决定大方地原谅他们好了。
　　晚上有个接风宴，当然不是为我俩准备的，但是蹭吃蹭喝这种事情，我和慕容都做得轻驾就熟毫无压力。
　　虽然很多人对我们被战飞天特意以贵客形式关照表示不解，但是在这个曾经的正道几大魁首都出席的场合，倒也没人真不长脑子特意找两个小孩子的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几大家这几年没落了不少，但是余威还在，如果表现良好入了哪位的眼，平步青云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唔，当年父母亲还在的时候，这种嘴脸可是看多了。每次阿罗都兴致勃勃地为我点评着那些想出头的陌生人，谁谁表现得太张扬啦（阿罗你是最没资格这么说的）、谁谁表现得谦虚过头结果显得虚假啦、谁谁心机太滑忠诚度不高可用不可信啦（后来我才知道这句是父亲某天教导他时随口举的例子）、谁谁过于直率注定心腹无缘啦……一开始我也听得津津有味，结果后来看他越说越上瘾恨不得把当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细细评论一翻的架势，我撇头不干了——姐姐我是来吃东西顺便听八卦的，不是来听八卦顺便吃东西的啊掀桌！

　　慕容吃饭有个习惯，自己出钱的时候必定选择最便宜性价比也最高的那种，哪怕他其实并不太喜欢；别人请客的时候必定点最贵平时决计舍不得吃的，然后一次性吃个肚大腰圆，哪怕当天晚上就因为吃得太撑肚子疼。
　　所以当桌上出现的鸡鸭鱼肉都是慕容喜欢的菜色时，我第一时间就吩咐身后跟来照顾我们的侍女：准备熬胃药吧~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当然我完全没有阻止慕容吃东西的意思就是了。我们也谁都没觉得因为主人家的菜太好吃而吃坏肚子这件事有什么丢人的。
　　——小孩子就是要多吃多睡才能长身体嘛~

　　战飞天忙着灌酒与被灌酒的时候倒也没忘了我们。酒过半酣，就看到他身后跟着一个瘦小精干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他向慕容介绍：“这位是山庄的总管事陈先生，不仅打理庄务井井有条，做生意更是个中好手。你若有兴趣可以随时找他，至于能学到多少可就看你的本事了。”
　　慕容瞬间两眼放光。
　　陈先生眯着两只小眼睛，泛着精光的眼上下打量了慕容一会儿，捋捋山羊胡，点了头。
　　这下慕容饭也不吃了，直接凑上去拉着陈先生袍角就走，陈先生也不反抗，仍旧笑眯眯地随他去了。
　　战飞天看着他们的背影笑着摇头：“呵呵，这两个人倒是一见如故了。”他又看着我，脸色红润，带着些酒意，“小丫头，我这几天会忙碌些，怕是没时间带你玩。明天我先叫人带你参观山庄，等我忙完了这阵再去找你——我家可是有不少好玩的地方哟。”他伸过手来试图揉我的头顶，再次被我果断躲过。
　　“我才不需要你带我玩！”白眼过去，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小绝包子。“大叔你操心真多~”
　　“嗯，真是乖孩子！不过要叫哥哥哟~大叔可没我这么年轻。”他摊手，表示无辜。
　　鄙视过去：“你比我姐姐年纪都大那么多，才不给你占便宜！大~叔~！”阿罗说了，哄着我喊哥哥的男人都不是好人，需要果断无视鄙视蔑视之！
　　战飞天无奈叹气，对我坚决喊他大叔的事实表示很受伤。

　　慕容被陈先生拐走几天不见踪影，我也不去管他，自顾在山庄里上蹿下跳地乐呵。
　　烈火山庄后山有一片瀑布。水从崖壁之上奔流而下，带着千钧之势，挟着万马之狂，卷起滚滚白雾，在阳光下，幻化出七彩的虹霓。
　　我很喜欢坐在瀑布旁的石头上看着水流四散飞溅，往往一坐就是大半天，有时连吃饭都在这里将就了。
　　期间战飞天来过一次，拍拍我的肩膀（其实他是想拍头的），嘱咐句别忘了吃饭，就走了。慕容和陈先生学做生意乐不思蜀，晚上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吃上了饭，所以估计他都不知道这事。

　　唔，我当然不是没事找事去伤春悲秋了，我在“悟”。
　　父亲说过，武学一道，实战经验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在一个“悟”字。悟道悟道，悟了，才能得道。
　　暗河心法的修习更是需要“悟”，尤其是从第八层开始，悟出来了，境界随之提升，武学更上一层楼；悟不出来，恐怕终其一生就只能止步于此了。这样的前辈不在少数。
　　阿罗当时为了突破第八层，就特意寻找武功高强的江湖前辈挑战，在生死一线中体悟武学真谛，顺利晋升“炉火纯青”。不过适合阿罗的并不一定适合我，我从家里出来就是为了寻找一种适合自己的“悟道”方法，如果找不出来，以我的资质不一定就此止步不前了，但是境界提升绝对会很慢很慢，真到那个时候了基本上相当于我这个人就废了。所以阿罗才再怎么不情愿，他也没法反对我出来走走。
　　在看到烈火山庄这座瀑布的刹那，我心里突兀地闪过一丝灵光，然后为了抓住这丝灵光，我这一坐，就是一个月。

　　一个月后的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我看着在月色下更显清越空灵的水花，和瀑布冲刷下岿然不动的圆石，脑海里有什么渐渐清晰起来。
　　我一跃而起，在石台上随着那道感悟动作开来。
　　灵动，自在，轻快。
　　沉稳，坚韧，静默。
　　纵千钧之力挟来，我也不惧你威压之势。
　　他强任他强，我只旋身而跃脚尖轻点，身如水花迸溅；他横任他横，我掌风轻拂引势而去，身作磐石岿然。
　　身法一遍又一遍地随心施展着，在我从这份体悟中悔过神来时，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水。
　　我在夜色里微微喘息着，开心地咧嘴大笑。
　　——暗河心法第八层，“炉火纯青”，终于练成！

　　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