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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   穿纯白观音兜的女子被遮住大半张面孔,看不清神色,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在房间另一边坐下,只有白骨负责去与掌柜的交谈。

      阮庐原本老大的不乐意,可是一看此人穿着如此简朴,倒不放在心上了。

      这一看就是外地人,就是不如我们凛川府城里的人体面,也不会去父亲那里告状。阮庐颇有些自得,动作越发放肆起来,向阮棠轻咳了一声:

      “伺候主子的时候,别这么三心二意的!”

      他就是要阮棠默认下奴婢的身份,否则让外人看见阮棠伺候人量鞋,但实际身份却是个小姐,那阮棠不就是自取其辱吗?

      这话一出,连白骨也往这边看过来。

      阮棠本来很想与白骨二人道声谢,好歹打个招呼,奈何阮庐这样命令。

      她本来心有不甘,心思又很快一转,乖顺地垂下了头。

      连阮庐也有些讶然:这贱种今日竟如此听话。

      但阮棠有她自己的打算。

      白骨似乎认出了她,视线久久未曾离开。趁白骨还在注意她,阮棠故意挤出几声哭腔,呜呜咽咽乖乖巧巧,身子俯得更低了:

      “都是小妹的错,兄长看上了鞋子,小妹就该主动送上的,不该惹兄长生气。”

      阮棠这辈子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委屈。此时装起委屈来,自然装得栩栩如生,我见犹怜。

      她盘算得好好的:白骨的主子一看就非富即贵,要是看见阮庐抢走了她送的鞋,岂不是会生气?

      果然,阮棠偷眼瞧着,见那女人确实瞥了阮庐一眼。

      这就是拱火的快乐吗?阮棠越发乖巧,像只任劳任怨的小黑狗,实则已经把耳朵立得老高,留意着动静。

      然而,她听到的话却仿佛箭簇,在她心中狠狠刺了三分。

      只见那女人拢了拢纯白的昭君套,放下手中的鞋样子,向阮庐笑道:

      “公子这把折扇可真讲究,一定极名贵。”

      连看都不看阮棠一眼。

      一说这个,阮庐就不免得意起来:

      “这算得了什么?每次有人给父亲送礼,父亲都把最好的留给我。”

      阮庐只顾着得意,阮棠却注意到,那女人的唇角勾起一抹让人望之生寒的笑意。

      “公子可真是家门显赫之人,这福气旁人羡慕不来。”

      柳王爷笑眯眯的,心中也悠悠笑道:本来只是来查阮知府渎职之罪的,看来如今,又要添一个贪污受贿的罪名了。

      孤还担心,一个渎职不够灭他们阮家的门,这阮家嫡子竟自己送上门来。柳王爷心里好笑,面上却不露声色:

      “公子,我想看看你这折扇。”

      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外地人。阮庐的心理越发得到满足,勉为其难道:

      “那好吧。”

      柳王爷向白骨使个眼色,白骨会意,恭敬上前,双手去接阮庐的扇子。

      怎么叫个下人来碰我的东西?阮庐嫌白骨的手粗,颇为不悦,于是寻了个说辞,将扇子收了回来:

      “我这折扇,是为了见柳王爷特意做的。若是碰坏了,王爷恐怕要生气呢。”

      与柳王爷有交集,那可是天大的荣耀。话音一落,阮庐就得意又傲然地望着这人,想要从她身上看出几分对自己的拜服。

      殊不知听了他的话,连白骨心里都咯噔一下。

      柳王爷本人却毫不在意,而是饶有兴致地问道:

      “莫非公子家中与摄政王还颇有渊源?”

      阮庐此生最喜欢的就是旁人艳羡的目光,听得她问,随口就诌起来。

      本来人家柳王爷只是说要来坐坐,甚至人还没来,只有信到了。可到了阮庐口中,就变成柳王爷不仅在阮府用过膳,还和他促膝长谈,亲口夸赞过他。

      阮庐心想,反正这是个没见识的外地人,当然只有被自己这番话给说傻的份。

      他越说越得意,身上的坤泽气息也逸散出几缕,满屋都是醉人的花香。

      在兄长得意忘形之时,阮棠注意到,那女子抬起指尖,厌恶地碰了碰鼻子。

      她不是乾元么,为何不喜欢这个信香的味道?阮棠不是很理解。阮庐虽然不讨喜,但这信香的气息确实很好闻。

      阮棠没有细听兄长这些虚荣的话语,她仍被迫俯身,只暗中留意着那双被取走的鞋子。

      她抿了抿唇,疑惑起来:如今的有钱人脾气都这么好吗?我都快明示那双鞋被阮庐抢走了,这女子居然无动于衷?那不是她的东西吗?

      故意不理会这茬,柳王爷口中敷衍着阮庐,眼梢默默地从阮棠圆鼓鼓的小脸上扫过,微微翘起唇角。

      阮家小庶女虽然像只小黑狗,但可比这个轻狂的嫡子有趣多了。

      话虽这样说,柳王爷仍装作寻常庸人的样子,对着戴有嫡子光环的阮庐称赞不已:

      “公子金枝玉叶之体,也只有钟鸣鼎食之家才配得上。”

      向阮棠看了一眼,又道:

      “就连公子的丫鬟,这通身的气派,也像是贵族之女。”

      说着,甚至故意往阮棠头上扔了一把铜钱,然后笑道:

      “看你这奴婢还算乖巧,赏你的。”

      铜钱砸在阮棠头上,疼得她泪水在烂桃似的眼窝里打转。

      不只是脑袋痛,心里更痛。

      她不想捡。换句话说,她不想承认,这女子原来也只是将她当作一个奴婢,一个物品而已。

      可这是铜钱。有了钱,母亲才能抓药。

      阮棠委屈地闭上眼睛,母亲的病容立刻浮现出来,让她又痛苦地睁开眼,被迫面对这些砸在面前的铜板。

      在兄长的讥笑声中,阮棠身子一震,眉眼颤抖着低垂下脑袋。

      她到底伸出了手,指尖战栗着,将铜钱一一拾起。

      在侥幸中建立起的一点自尊自爱的心思,在此刻又崩塌成一片废墟。

      怎会如此……她明明没有放任我被熊杀死,还送我鞋子!从未有人这样对待过她。从前看见阮庐被所有人当作掌上明珠,阮棠只觉得无所谓,直到这次似乎也有人愿意珍视她几分。

      然而这份珍视,终于也只是自作多情而已。

      她心中正是一片兵荒马乱,那边已经量好了尺,站起身来。

      阮棠忙从不该有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偷偷看着那双鞋。

      虽说那女子对她也不过如此,但阮棠还是惦记着鞋子夹层里藏的东西,以及赠鞋时,女子所说的话。

      ……或许方才之举,是另有隐情呢?阮棠很愿意相信这个说法,但不知怎的,总觉得是自欺欺人。

      纠结几番,她还是恢复了过去十六年的样子,跪在地上低声下气,全然不顾自己的体面:

      “请兄长将鞋子还给小妹。”

      不料阮庐却倨傲笑道:

      “庶女怎能与嫡子穿同样的鞋子,这是谁家的规矩?”

      说着,竟吩咐下人:

      “扔了罢。”

      “你……”

      阮棠心中一急,像只被踢了屁股的小黑狗,一下子弹起身子。

      话音未落,鞋子已被绣娘拿出去扔掉了。

      这一刻,阮棠自责到了骨子里:万一鞋子里的东西,能治娘亲的病……娘亲,女儿怎么可以这样无能……

      阮棠心都凉了,圆乎乎的眸子无助地瞅着窗口,小鼻尖红红软软,时刻都能哭出来,却总是在克制。

      柳王爷的视线隐在兜帽之下,未曾放过阮棠任何一个神情变化,但一言未发。

      阮庐起身往外走,阮棠也只能跟着离开。

      与那纯白兜帽的女子擦肩而过,阮棠感觉自己的衣袋里多了什么。

      还以为是错觉,不料当她往口袋里一摸,居然摸到一颗小小的东西,外面用纸条裹着,不知是何物。

      阮棠心头怦然乱跳,悄悄打开纸条。

      竟然是一颗牛乳糖。

      就是那种别人家孩子司空见惯,而阮棠却不舍得吃的牛乳糖。

      而包糖的纸条上则写着:逢场作戏,勿要当真。

      阮棠心中霍然一软,焦糖色的小圆脸微微泛红。回眸望去,却见那女子若无其事,连个眼神也未曾施舍给她。

      然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柳王爷的目光瞬间阴冷如刀,几乎要洞穿她们的背影。

      白骨乍着胆子问道:

      “王爷这是何意?”

      “这阮家小姐,是咱们调查阮家的切入点,”柳王爷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让她依赖孤,孤才好办事。”

      说着,又是一个转折:

      “不过本王想先知道,她是当真不受宠,还是阮家做戏给爷看。”

      白骨不解:

      “属下愚钝。”

      柳王爷想起阮棠那双小狗似的眼睛,玩味地说道:

      “若是真的,她就会走上孤安排的道路。”

      白骨很想问,那是一条什么样的道路。但看到柳王爷的神色后,终究还是不敢问出口。

      柳王爷也没有说,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却看得白骨遍体生寒。

      她早就该想到,柳王爷根本不会给阮棠留什么好路。

  • 作者有话要说:  饱饱们六点更会不会有点早,要不要以后改成晚上九点更,好让你们看新鲜热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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