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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异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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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清透澄澈,又带着一点点迷蒙的尾音,让清浅想起从前在自家府里时,父亲珍藏的一套上好的骨瓷杯盘,那杯壁极薄,对着月色看能透过朦胧一层光来。把那瓷杯端端正正放回瓷盘上,两片薄瓷相接,清脆一声,伴着一丝转瞬而逝的余韵,那声音伶仃又琳琅。
这一声唤,让清浅心尖一颤。转头看过去,皇帝正抱臂斜倚在窗边,外头的日光透过灯笼锦照进来,给他的轮廓覆上了一层泛白的光。他见她发现自己,仍不出声,微微朝右一歪头,就那么看着她。在旁伺候的宫人不知何时都已被遣走了,他定是已经站在那里看她许久了。
皇帝万人之上,身居高位,向来要做众人的表率,平时总是站得挺拔,坐得端正,甚少有倚倚靠靠的时候。如今乍然一见,十分新鲜,看起来倒像个邻家的少年郎了。清浅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感受,像是雀跃,也像是不安。说不清道不明,只知道自己能清楚而强烈地感受到他的存在,感受到他站在那里,感受到他正在看着她。
她失神片刻,这才反应过来,放下手里的东西忙行了个礼。他站得远,见她行礼,来不及阻拦,只端正了站姿,似是轻叹了一口气:“现在周围也没有旁的人,这些礼数就省了吧。”
皇帝叫她省礼数,她却没有那个胆子顺着杆爬。明面上不好拒绝,她不露痕迹地把话头错开:“您来是有什么吩咐么?”
他被这么一问,倒支吾起来,干咳了一下,没立刻回答,只踱步走到她身旁,一撩袍坐下,语气松快道:“别拘着了,坐吧。”
清浅依言坐下,两人之间只隔着个紫檀木雕卷云纹的炕桌,离得甚近。皇帝把视线落在桌上的小物件上,并没直接看着她,道:“没什么要紧事,就是赶在千秋宴前来同你说说话。”
他们两个人如今也算是常打照面了,怎么还要赶在千秋宴前来看她呢?清浅心下不解,却见皇帝视线游离,便明白皇帝不愿就此多谈,也就十分配合地放过了这个话茬。
清浅等着皇帝赐话,皇帝又迟迟一言不发,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四下安静下来,“他就坐在她旁边”的感觉似乎更明显了。这感觉谈不上舒适自如,却也决不令人讨厌,只是十分陌生,令她不知怎的,觉得离他近的那侧耳朵发热,兴许要红起来了。
清浅渐渐要坐立不安了,好在皇帝此刻又开口了:“今儿的大宴,许多朝臣都会来。”
似乎只是闲聊,她便随意应道:“是了。已经都准备停当了,想来是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嗯,”他应了一声,又略略低头,长长的睫毛给他的眼遮上一层阴影,让人读不透表情,“机要重臣都会列席,一传十十传百,宴会上要是出了什么事,也就相当于满朝文武都知道了。”
皇帝像是话里有话,又像是无心之言,她猜不出究竟,却觉得他表情似乎不同于寻常。难道是身子哪里不舒服了么?她正要细问,他却又道:“也没什么事了,我……朕就是来看看你,这就先走了。”说罢他蓦地起身,快步地离开了,只留清浅一头雾水坐在原地,连送驾都忘了。
什么情况啊?
皇帝来得悄无声息,离开得也猝不及防。说是要和她说说话,却只扯了两句闲篇便立刻走了,实在是奇怪,简直太反常了。她想不明白皇帝为什么忽然这么反常,然而这反常却在她的下意识里留下了异样的感觉,迟迟挥之不去。
清浅转眼看了看窗外,日头仍是亮的,只是亮得发白,白到有些刺眼了。她避之不及,被晃得有些眼花。也不是一味的亮就是好的,太亮的东西,也是伤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