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九章 内蒂 ...
-
只要我活着,就永远不会忘记,斯内普教授回到格兰杰小姐这里的那天。这男人的形象——半疯而忧虑,双眼黯淡而带有压倒性的恐惧——在我的想象中灼烧,如相片一样清晰。
距他上次来这里;距他发誓不再回来,已经过了两周多一天。那两个星期对他并不友好。我已经习惯了以某种方式看见他:纽扣全扣上了,过分正式地穿着礼服和长袍——而非穿着衬衫袖,袖口和喉咙口的扣子都没扣上。他闻起来很陈腐,像污浊的空气,有强烈的威士忌气味。他通常很整齐的头发——如果称不上干净——甚至比平常更油腻,在脸旁凌乱不堪。他看上去像是几天没洗澡了。对于一个我一直认为过分挑剔和威风的男人而言,他的外表令人震惊。
当他终于设法令他的目光离开格兰杰小姐静止的外表时,我尽量不让这种震惊显现在脸上。
“她为什么侧躺着?”他质问道,“为什么她的胳膊和腿那样蜷着?”他的声音是嘶哑的,似乎是他不得不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当病人处于昏迷状态太久时,就会发生这种情况。”我温和地回答,“肌腱失去了弹性,收缩了。”
“她瘦了太多。她看起来碰一下就会碎。发生了什么?”他的声音更加紧绷,从喉咙里刺耳地发出来。他走向她,伸出一只明显颤抖的手触碰她。他的绝望显而易见。在那一刻,我想我开始理解了他,只是一点点。我不得不抵抗走过去拥抱他的冲动——就像拥抱一个小孩子,希望保护他免受世界所能带来的所有伤害。
“我也不知道。”正相反,我柔和地回答,“你最后一次探视之后,她开始走下坡路。我不能再为她做什么了。”
在我作为一名医疗女巫的这些年里,我见过人们在面对他们所关心的人的死亡时崩溃,次数比我应得的数量还要多。丈夫与妻子们在绝望中崩溃——因为他们的配偶死在他们的怀里,父母们怀着难以忍受的悲痛恸哭——因为心爱的孩子将屈服于各种似乎在折磨青年人的伤痛与疾病;看着这些事总是很困难。但是这次……好吧,如果说我曾经想象过他可能爱着这个女孩,那么现在,他的反应就让我觉得毫无疑问了。他就在我眼前崩溃,他的悲痛和内疚是明确的、压倒性的。我能在十英尺外听见他的心脏碎裂。
“我接受不了这个。”他喃喃地说。“亲爱的上帝在上……”
然后他跪在了她的床边,双手在她肩膀上颤抖,凝视进她空洞的,令人不安的眼睛。当他说话时,他的声音在破裂的边缘,“小姐……格兰杰小姐……赫敏?”
我不知道能为他做什么。我不知道怎样缓和我感觉到的,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悲痛的浪潮,并隐隐怀疑他要怎样从失去她这件事中幸存。这在我脑中毫无疑问——格兰杰小姐快要死了,你看到了。完全毫无疑问。
我站着,呆滞着,因为一个我一直听说很冷酷的男人;一个被描述为残忍、无情、阴暗的男人——一个许多次用锋利的舌头斥责过我的男人,在一个年纪是他一半的女孩床边崩溃。
“不,”他的声音是低沉的、恳求的,那一个字里的痛苦比一千部小说更有说服力,“不!”
他修长纤细的手一只接着另一只从她发间划过,托住她的后脑,这时他倾身向前,把上半身支撑在床沿上。他的额头压着她自己的,他的呼吸吹拂着横过她脸颊的几根脆弱的头发。
起初,我不能完全肯定他在做什么。我的愿望被抛下了,专业精神敦促我为这个男人提供隐//私,即使我有义务对这局面保持警戒。但最后,我只能继续看着,被引//诱着,这时魔法的有形存在充满了这个房间,集中在那男人和我的病人身上。
然后我逐渐理解了几件事:我从波皮那儿了解到的信息片段,斯内普钉在格兰杰小姐身上僵硬的目光,还有我脖颈后面魔法的刺痛。他在尝试对她使用摄神取念术,用他自己的头脑在她的头脑中搜寻她在那里的线索。我为这一切的徒劳咬着嘴唇。这不会有用的。
波皮告诉过我,邓布利多已经多次尝试过以这种方式寻找格兰杰小姐。直到他承认那儿找不到任何东西,他们才把她送到圣芒戈,他们不能再为她做什么了。她告诉我,这么做几乎让那老人崩溃。赫敏·格兰杰一直是他特别喜欢的学生。
我想走向斯内普教授,为我提供我所能提供的安慰,但我忍住了。他过去的非难教会了我警惕,是那种警惕走失者和受伤动物的方式。我已经从之前的经历中学到,所有安慰和友爱这个男人的尝试都会被唾弃。我不知道要怎样帮助他。
过了一段不确定有多长的时间以后,我注意到他的呼吸减慢了,变得不那么刺耳。他的脸仍然紧绷着,带着凄凉,但一种奇怪的平静感觉似乎在他身上沉淀了,这时他抱着她,用了亲密得古怪的拥抱。“我在这里,赫敏。我在这里。”
然后——沉默。你所听过最古怪的沉默,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似乎能从我站的地方听到他的心脏跳动,稳定的“咚”、“咚”、“咚”声,速率很慢,很温和。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一声跳动的回音,并意识到它来自格兰杰小姐。我呆滞地站着,这时她的呼吸似乎与他相和,她的胸口和他一样频率地起伏着,她那难听而虚弱的心跳声变得动听了,温和地应答着他自己的心跳。
他的嘴唇在动,但我听不到一个词发出来。他莫名地向她的床倾身过去,上半身由她的上身支撑着。他的手仍然缠在她头发里,他的额头仍然紧压着她的,他的嘴唇离她自己的只几英寸。他的呼吸看起来几乎有实质——就好像我能看见它滑出他的嘴唇,滑进她的嘴里,然后她把它还给他。他们协力呼吸着。
我对面前奇怪的亲密景象目瞪口呆,无法动弹、眨眼,为这景象——斯内普教授试图用意志力让生命回到她脆弱的身体——着迷。如果我不是看到它发生在我眼前,我永远不会相信它的。这是形式最纯粹的魔法。
当听见一个声音带着愤怒和沮丧大喊时,原谅我感到了意外。“他在对她做什么?”哈利·波特闯进房间,充满敌意地把斯内普教授从格兰杰小姐那儿拉开,把他拉下床,让他转了个身,然后尽可能用力地用拳头打在他正脸上。
斯内普教授在波特放开他的那一刻突兀地倒在了地上,跪在两手和膝盖上,低下了头。当他终于抬起头时,他的眼睛燃烧着冰冷的愤怒,锁在这年轻些的男人身上。“你这个蠢小子!”他咆哮道,“你这个该死的白痴!我可以杀了你!你知道你刚做了什么吗?”当他慢慢站起来时,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凶残,当他向那年轻人走去时,他忽略了鼻子里滴下的血。“我在和赫敏说话!你把我从她身边带走的时候,我刚说服她我真的在那里!”
波特先生甚至没有退缩,他的面孔无情而冰冷,这时他伸手去拿他的魔杖。阿不思·邓布利多——他也在我没注意的时候进了房间——迅速走上前去,“马上停下,你们两个都是!”
斯内普教授对这老人咆哮起来,但停下了他向着那男孩前进的不友好的步伐。波特先生对那男人假笑着,然后转身面对邓布利多。“我告诉过您的,他在忙着某些事情。他没在帮她,他是在骚扰她!”
这个愚蠢的男孩。我走上前去,突然替斯内普教授生起气来,“波特先生,我很怀疑他是否照你说的在骚扰她,我也在房间里呢。”
那位教授和波特听到我的声音时跳了起来,但邓布利多只是把头歪向我点了点,“内蒂,真高兴再见到你。”
我回以点头,但继续用严厉、斥责的目光钉住波特先生。真的,这年轻人没有一点感觉。我已经知道他和斯内普教授不是朋友了,但还是——他有眼睛。他只要看看格兰杰小姐,就知道斯内普教授没有用任何方式伤害她。事实上,他似乎帮助了她。
“看看格兰杰小姐,波特先生。只要看着她!看她的头发,看她的皮肤!你觉得她看起来像今天早上一样病态吗?是吗?她不是因为我才看起来更好的;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一点。这是因为斯内普教授——他对她做了些事情!”
就在我说话的时候,她的状况还在继续改善。她的身体还是蜷缩着,但她的头发已经在我们说话时恢复了柔软,那棕色恢复了我牢牢记得的巧克力色光泽。她的皮肤不再是灰色了,迅速恢复到了正常的苍白和蜂蜜的色调。我相信,给予足够的时间,她的四肢很快会恢复正常的色调和柔软度。赫敏·格兰杰不再是垂死的了。
我说不出谁对这发现更为惊讶,波特先生还是斯内普教授。那年轻人对着他的朋友目瞪口呆,而斯内普似乎崩溃了。他刚到时我注意过的颤抖又回来了,而他允许了自己陷入她床边的椅子上。
“赫敏。”他低语着,向她伸出了手。
“别碰她,你这个见鬼的混蛋。”波特几乎是冷笑道,这时他迅速走到了她的另一边。“怎么回事?”
“这正是我想知道的。”邓布利多温和地插话。“你说你在和她——说话——,西弗勒斯?”
“是的,”斯内普教授断然声明,“我在和她说话。她在那里,阿不思——她一直都在那里,我们从来不知道。不管那个咒语是什么,它把她困在她的意识里了。”
“而你用摄神取念找到了她?”邓布利多用一只手抚摸着长长的胡须,沉思着轮流轻敲他的嘴唇,“有趣。”
“他在说谎。”波特直截了当地说。“他一定是在说谎。您试过对她摄神取念的,邓布利多教授,好几次!如果您找不到她,他怎么会找到?”
“我没说谎。”斯内普瞪视的全部力量都集中在那男孩身上。“她在那里。”
“我以前见过你用摄神取念,斯内普。”波特先生嘶声喊他的名字,嘲弄地。“事实上,我好像记得你以前对我用过摄神取念,你不需要躺在我身上它就能起作用。”
斯内普教授面色发白,但仍设法暗讽道,“嫉妒了,波特?”
我尽量不大笑。真的,这个人可以非常有趣,以一种尖刻得怡人的方式。波特先生微微僵硬了,但没有回答。相反,他转向了邓布利多。“邓布利多教授,您不相信他,对吗?”
那老人走上前去,瞥了一眼斯内普教授僵硬的姿势,然后把头转向波特先生,温和地开口。“他没有说谎,哈利。”
“但这不可能!那就意味着她在那里面,被困住了……和……这很……”
“令人震惊。”阿不思悲伤地补全这句话,走近波特先生,把一只起了皱纹的手放在那男孩颤抖的肩膀上,“西弗勒斯,你认为如果我自己尝试跟她说话,她会回应我吗?”
斯内普教授如石一般沉默着,坐了很久。我注意到他的手放在赫敏无力的手指前的床架上,好像在克制着自己不碰它们,当哈利和阿不思在房间里的时候。“我不知道。”他最后承认。“她提到过,你之前尝试的时候,她能听见你,能看见你,但你做不了同样的事情。她说这像是困在镜子后面。”
“那倒挺方便。”波特哼了一声。
斯内普教授忽略了他,“不幸的是,从你上次尝试以来,格兰杰小姐的思想有些恶化了。我和她谈话时,在她的印象里我是‘她潜意识的表现’。直到波特把我拉开的时候,她才刚开始相信我可能真的在那里,而不是她构造出的世界里的某个构想。她已经迈出了去往精神错乱的第一步,阿不思。我在那里的大部分时间,她都以为她在做梦。”
波特又皱眉了,“噩梦,更像是。”
我想打那男孩的后脑勺。我知道他是巫师界的救世主,但天哪!我自己有这样幼稚过吗?
“哈利,”邓布利多温和地陈述,“你在这里于事无补。西弗勒斯,你确定她不只是你的想象吗?”
斯内普教授看起来被那老人的话冒犯了,“当然,阿不思,你不会以为这是我编造出来的吧?”
“不是,不是有意的,当然了。但你最近承受了很大压力,我知道赫敏和她的病情有多让你苦恼。你希望她在那里,这只是很自然的事情。”
“我没有疯。”斯内普嘶声道。“她在那里。试着和她谈谈。即使她不回应,也告诉她一些事情,我进去再找到她的时候,她可以转告我。这应该能打消你的怀疑。”
“不是我在怀疑你,西弗勒斯。”阿不思开始说,但斯内普教授打断了他,他的声音突然很疲倦。
“我明白,阿不思。就这么干吧。”
邓布利多和斯内普在格兰杰小姐床边交换了位置。那老巫师微微靠着她,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睛。他没有触碰她。
“这就是你怎样摄神取念的。”过了一小会儿,波特对斯内普讽刺地低声说,“不用手。”
“闭嘴,波特,”斯内普回以咆哮,“在我决定把你的舌头扯出来之前。”
在阿不思站直并叹气以前一定足足过了十分钟。“我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波特先生站直了身子,幸灾乐祸道,“我就知道他在说谎!”
我叹了口气。你还以为这男孩会意识到,他没什么可幸灾乐祸的。如果格兰杰小姐真的不在那里,她很有可能迷失了,再也恢复不了了。斯内普教授对他厉声讲了这个观点,当他迅速移动,取代邓布利多位置的时候。
我呆呆地看着,这时他似乎再一次掉进了她空洞的凝视。和以前一样,这两个人开始明显地协同呼吸,斯内普教授伸出一只手,温柔地从她额头上拂去了一些头发。这很明显——至少对我来说——他在和她说话。一丝微笑滑过他的面容,软化了它的严厉。他那只手滑落到了她的肩膀,当打破她的凝视站起身时,他并没有移开它。
“赫敏希望我转告,你是个该死的大傻瓜,波特,如果你控制不了你的脾气,就见鬼地滚出她的房间。”
我对此发出了嚓嚓声,不完全是笑声,但那三个男人都转头看我。只有斯内普教授似乎分享了我的乐趣。
“这是你会说的话。”波特回答。“关于阿不思她说了什么?”
斯内普教授慢慢转过头去,看着那个老人。“她知道你在那里,阿不思,但你听不见她。她说谢谢,但不谢你提供的柠檬糖。她还认为,我是唯一一个能和她说话的人,原因和马尔福的咒语击中时我们的接近有关。她阻止了那咒语的大部分,但其中一些从她周围滴下,作为灰尘撒在了我身上。”
邓布利多对此微微一笑,“啊……她总是那么聪明。”他的眼睛闪烁着突然的兴味,“我能看出来,她也告诉了你我的讯息,作为剩下的部分。”
斯内普教授不自在地转头,他的目光猛冲向格兰杰小姐,然后停留在了床//上。“是的,你这扰人的老醉鬼。”但他的声音不含恶意。
波特站在那儿,惊呆了。“斯内普是对的?她真的在那里?”
“他确实把我对她说的话主旨告诉了我。”邓布利多同意道。“我给了她一颗柠檬糖,试着引她到户外去。”
“她讨厌柠檬糖。”波特陈述道,他的声音颤抖着。“她真的在那里。该死。”
“确实很该死,波特。”斯内普教授厉声道,不过他似乎放松了些,他的话没有了往常的讽刺。“我想带她回到霍格沃茨。”
“什么?”我能看出来波特不太喜欢这个主意。“你是什么意思,带她回到霍格沃茨……和你在一起?”
“如果她在附近的某个地方,对每个关心她的人来说都会更容易些。仅仅因为她不能和其他任何人交流,就把她从熟面孔中流放出去是一种残忍,就连我也做不到那么残忍,波特。”斯内普嘲笑着那个脸红了的男孩。“她还在那里,现在她也许能帮我想出一个治疗方法。她是我教过最聪明的女巫,我需要她在附近,这样我们才能一起为这件事努力。”
“是的,她必须回到霍格沃茨。”邓布利多同意道,“但她不能呆在医务室里。波皮有太多工作了,她没法另外再照顾格兰杰小姐。你也不能每天二十四小时和她在一起,西弗勒斯,所以我们必须找到一个替代方案。”
“我可以来。”我突然提议。“我可以请假离开圣芒戈。我已经熟悉了她的情况和需要,而且过了这么久了,我想我可以说,我和她的恢复有些关系。”
事实上,我受不了这个念头——这出戏剧的余下部分要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上演了。我照顾这个女孩——有够古怪的——为了斯内普教授。我想看看他们的故事是否会有我为他们希望的好结局。
“但她要呆在哪里呢?”波特插话道,对斯内普教授皱着眉头。
邓布利多安慰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地窖里有额外的房间,在西弗勒斯的宿舍附近。我们可以在那里为她和庞弗雷夫人准备一间套房。你确定你能做到吗,内蒂?”
我对那老人微笑,“我确定,先生。不管怎样我都有时间。你们想什么时候转移她?”
“一安排好就转移。”他回答,走向敞开的门。“事实上,我现在就可以留下来签署文件。你多快可以离开这里?”
“她一被允许离开就可以。”我回答,然后转身对斯内普教授和格兰杰小姐微笑。“你听见了吗,格兰杰小姐?”我快活地问,“斯内普教授要带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