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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第十一章

      电梯刚刚卡住的时候,简岫峰几乎没有意识。
      小小电梯间只站了五个人,一对小两口,一个沉默的中年男人,拉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此外就是简岫峰了。
      人并不多,电梯间太小,五个人仍然显得得拥挤,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会超过半尺,彼此之间却并没变得亲密无间。
      小两口一直低低喁语,什么也听不清,中年男人沉默地看着不断跳跃的数字,小男孩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站在最角落的简岫峰。
      面对孩子清澈的目光,简岫峰将嘴上叼着没来得及点的烟取了下来,轻轻笑了笑,男孩将头转到一边,似乎不愿意接受他这个善意的笑容。
      简岫峰自嘲地撇了撇嘴角,没有被驯养,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他将目光对向电梯间的镜子,看着里面走形得厉害的自己,那样歪曲着的嘴脸,简岫峰觉得有趣,如果就镜子里这个样子,恐怕没人能认出他吧?
      如果是那个人呢?认不认得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人,简岫峰害怕似地赶紧转开了念头。
      不能做的事和不能想的人,最好不要做,最好不要想。
      他此时能想的就是等一下朋友婚礼上的情景,婚礼总是能令人愉快的,要不怎么叫办喜事?至于刚才一闪而过的那个模糊人影,简岫峰想还是等到最后的时刻再来想吧。他吐了口长气,电梯猛然抖动了一下,然后突然不动了。
      简岫峰是最后一个反映过来的,此时年轻女人已经尖叫了一声,小男孩则惊恐地抓紧了他父亲的手,电梯卡住了。
      短暂的停顿之后,电梯突然飞速下降,年轻女人的尖叫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哭喊,她的男人紧紧抱住她,浑身颤抖着。中年父亲将儿子抱在怀里,同样发出了害怕的喊声,小孩子呜呜地哭着。
      飞速下降只有十几秒钟,简岫峰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微微发黄的白杨树叶子,遍地盛开的浅蓝小花,漆黑的眼珠,,轻轻的微笑,石榴鲜艳的花瓣。。。。。。。
      他闭上了眼,准备扑入迎面而来无边的黑暗。

      电梯猛然发出刺耳的嚣叫,轰隆一声又一次地卡住了,电梯间的灯闪烁了几下,熄灭了。
      五个人意识到电梯还没有坠落到底时,沉默了万分之一秒,又开始新一轮的喧嚷。年青男人哑着嗓子喊起救命来。
      中年男人在低声安慰儿子,男孩呜咽着说怕、、、怕、、、
      简岫峰说:安静一下,电梯已经停下来了,很快会有人来的。
      仿佛是他这句话的注脚似的,灯在熄灭了三两三分钟后闪了几闪,重新亮了,小男孩首先发出了一声欢呼。
      年轻女人也稍微镇定了下,她的男人抖着嘴唇皮问道:大大大哥,你看还会往下落吗?
      他女人立刻拧了他一把:你空口许愿啊。
      简岫峰说:我不知道,等等吧,灯能亮,说明有人知道我们被困在这儿啦。

      大概十分钟后,他们出来了,被卡在负一楼与一楼之间,简岫峰在楼下抽完了一枝烟,这才换了一乘电梯,往十八楼去,继续去参加婚礼。
      这一次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镜子好像也比较正形,看上去与他本人的样子比较相像。他靠在墙边,眼泪慢慢模糊了视线,在刚才就要坠入无边的黑暗之前,刘俊的脸是如此清晰地占据了他空白的大脑,像是一张白纸上画着的那样清晰。
      他记得从前有一部电影,有一句台词:不到最后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喜欢的是哪个?
      原来如此,以为早已经忘掉的人,在最后的时刻仍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无论时间怎样流逝,无论是怎样绝情,无论怎样刻意遗忘,原来有些人早就被悄悄镌刻在内心深处,一切都能洗白,唯有这是不能褪色的印迹。
      狭小的电梯间里,简岫峰痛快地哭泣着,眼泪像淌得不可收拾,看上去最符合女生酷男人标准的简岫峰,此时哭得像是个谈恋爱的女大学生,电梯却不间断地直上了十八楼、、、、、、

      喜宴散了之后,简岫峰不想回家,他一个人坐上回天回的车。
      天回已经面目全非了,他的家也包括刘俊的家,和镇上大多数的街道一样,拆得踪影全无了,昔日是他们家的地方,现在是一条开阔大道,直通山上的植物园,唯一没有变化的是后山上的墓园。
      时间正是清明前后,大地回暖的同时,仍有不甘心的寒流时时袭来,冻得简岫峰的指尖微微发麻。
      平时很冷清的后山上,因为上坟的人多,显出与墓园并不相称的热闹,墓园入口处的荒地上,摆满了上坟人的车,能听到山上传来小孩子清脆的笑声。
      脚下是遍地金黄的菜花地,间以碧绿的小麦地,大地就像是绿黄相间的地毯,天上飞着几只上下翩跹的风筝。
      简岫峰避开半是来上坟半是来游玩踏青的人们,从后面的小道进了墓园,这里人少得多,草长得比别外茂盛多了,但是仍有新鲜的浅浅的脚印留下。
      简岫峰微觉得奇怪,这条小道只有从小生长在这里的人才知道,后来葬在这里的多是城里的人,并不知道这里还有这样一条小路。
      再拐一个弯,远远地能看到刘俊母亲的坟头了,迎面慢慢走过来一个人,他们相距大约十米的地方,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刘俊穿着黑色的风衣,发梢被风掠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个子长高了一点,他努力使脸上的僵硬表情自然起来,轻轻地叫道:简岫峰,是你。
      简岫峰呆呆地站着,梦呓似地说:你回来了?
      刘俊向他慢慢走来:是啊,来给我妈上坟。他在简岫峰面前停下脚步,细细地看了他一回:简岫峰,你老了。说着,在简岫峰鬓边轻轻一挠:都有白头发了。
      简岫峰这才惊醒似的,慢慢地说:也该老了,明年就三十了。你、、、、、到是风华正茂啊。他的语气中加进了两分揶揄。
      刘俊看着他,眼光缓缓扫过简岫峰:我见过你儿子了,简岫峰,他很像你。
      一股又酸又涩的味道从简岫峰的口腔里一直弥漫到他的胃里,慢慢地渍着他的心,他努力压下这种无法品味的酸楚,说道:你的呢?是女孩还是男孩?
      刘俊淡淡地笑道:我们暂时没有要孩子。
      简岫峰觉得心口开始痛起来,好吧,要痛就来个痛快好了,他在路边一块青石上坐下,满不在乎地说:夫人呢?怎么没跟着一起回来?
      刘俊平静地说:她没回来,暂时走不开。他望了望山下:这里变了好多,我差点认不得了。
      简岫峰淡淡地说:再变,也没有人变化大。
      刘俊沉默了一会,打起精神说:你怎么回城?
      坐公车。你呢?
      刘俊想了想:我跟你一起坐公车回去。
      简岫峰抬起头,有点意外地看着他,刘俊继续说:那时候,我们常一块坐车回去、、、、、、、他的目光此时没有焦距地盯着远方,像想起了岁月早已沉淀的往事。
      简岫峰没有说话。

      一个小时之后,他们坐在一辆公车上。像过去一样,刘俊坐在靠窗的位子,简岫峰挨着他坐着,视线一如既往地落在刘俊的侧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简岫峰觉得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时间仍是在十几年前,他们初上中学的时候。
      然而,窗口一闪而过的修剪整齐的草坪,人工种植的花卉树木,无一不在提醒他,那个岁月已经过去了,连带曾经甜蜜的往事全部成为了过去。
      事过境迁,一切早已经是面目全非了。
      下车分手的时候,刘俊说:谢谢你,简岫峰。
      简岫峰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刘俊继续说:谢谢你陪我坐公车。我、、、我很想这样和你再坐一次公车,从天回到成都。
      说完,转身去了。
      留下简岫峰像痴了似地立在那儿,看着有点陌生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他回家时,谢小平问他吃饭没,他说没有,说不想吃。
      谢小平担心地摸了摸他额头,简岫峰往后躲,差点撞上门框,谢小平嗔怪地说:我看你是不是病了,你闪什么啊。
      简岫峰问:儿子呢?
      谢小平说她母亲接走了,因为她今晚夜班,一边说着一边匆匆地就走了。,
      他结婚三年了,刘俊一去四五年没有消息,拆迁时听刘俊父亲说是在国外找了女友,准备结婚不回来了,简岫峰当时刚从部队转业回来,一颗心顿时沉到太平洋底去了,过了半年多醉生梦死的生活,在一次酒后打架受伤住院时,重逢了做医生的谢小平。
      简岫峰心如死灰,谢小平着意地关照他,到出院的时候,俨然以他女友自居。简岫峰懒得解释,只觉得这一生就是这样,跟谁都是那么回事,既然一时半会死不了,日子还得过下去,那就闭着眼过好啦。
      他结了婚,生了儿子。曾经占据他全部生命的感情慢慢沉睡在他的身体内,睡得他自己以为消失了。
      他的办公室在十楼,没事的时候,他喜欢趴在窗台上看下面,看着看着就想,这些熙来攘往的人中,有几个又是过着明白日子的?谁不是昏头胀脑在混日子,他简岫峰又和别人能有什么不同?
      你就混吧,埋葬一切回忆,大大小小的歌厅里不是都在唱这首歌吗?他为什么要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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