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瞳》花沁雪

4、第三章 结缘

　　“它当然是在求雨，你不认得这个阵法？”

　　赤麒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到了曾雨辰身后。曾雨辰一听赤麒麟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口气，没好气的道：“那你不拉住我？”

　　“我想拉住你的，谁让你动作这么快……”赤麒麟越说越小声，生怕曾雨辰一不高兴就不理自己了，“那……现在怎么办？”

　　曾雨辰看了看周围，火势已经降了下来，镇上的居民也都个个欢呼雀跃，已经没自己什么事了，他又低头看了看怀中被自己刺伤的玄衣美人，气息急促而微弱，被雨水打湿的苍白面容已经毫无生气，暗红的双瞳却仍死死的盯着自己看着，不是怨恨，而是困惑。

　　曾雨辰心里微微一疼，顿时惭愧不已，自己不仅误伤了对方，还差点害得这场雨没下得成，到时还不知道要多出多少冤鬼亡魂，于是抱起受伤的美人，坚定的道：“我要带它回去！”

　　“啊？你要救它啊？这样会呼风唤雨的千年妖怪，要换作平时是很难对付的，现在可是你收了它的最好时机！”赤麒麟好心提醒道。

　　“要收我也是先收了你，没见它刚才在救人么？”曾雨辰颇为不悦，他生平最恨那种不分青红皂白见妖怪就杀的道士，“先回去再说吧，般若剑的罡气很重，一般妖怪是受不住的。你把这小孩送回去。”

　　“哦，好。”赤麒麟点了下头，拎上那扔在呜呜低泣的孩童又乖乖跟着曾雨辰跑了。

　　回骨林的一路上，由于曾雨辰手上抱了个人，应该说是抱了只妖怪，赤麒麟这次跟在后面就轻松许多了，还有多余的力气跟他东拉西扯起来。

　　“道士我见多了，像你这样对妖怪心肠都那么好的还真是少见。”

　　“佛说，众生平等，管他妖怪还是人，不都一样么！”

　　曾雨辰已经是喘到不行，他手上这个美人看上去挺苗条，抱起来估计都快一两百斤。

　　“可妖怪吃人啊！”

　　“人不是也杀妖怪么？看是什么性质了。”

　　“要每个道士都照你这样把事情分这么细，他们都可以不用捉妖了。”

　　“不捉妖那干什么？”

　　“当和尚普度众生啊！哈哈哈……”

　　赤麒麟觉得自己这个笑话还挺有水准的，一个人兀自笑了半天才发现人家根本没搭理它。曾雨辰本来身上就被雨淋了个透，又被赤麒麟的冷笑话冷了下，心情说不出的烦闷，更让他烦闷的是他觉得手上的美人真的越来越重了。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体力消耗太多的原因，现在却明显感觉是左手部分越来越沉，而且手指间似乎还有些了些黏黏腻腻，滑溜溜的触感，怎么那么像……像一种东西……

　　“不好，它快现原形了！”

　　赤麒麟在后面喊了一声，曾雨辰忙低下头去看了看，这不看还好，看了两腿一软，差点连人带蛇一起摔了。这玄衣美人的下半身已经明显化成一条粗长黝黑的蛇身，蛇尾长长一截一直拖到了地上。难怪这么沉！曾雨辰拼命压抑住浑身涌起的那股寒毛倒立的感觉，又急忙加快了脚步。他倒不是怕蛇，就好比他也不怕偷油婆，问题是要踩死一只偷油婆容易，要让它平安无事的在自己手上爬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果然妖怪是不可以乱抱的，再漂亮的妖怪也难保证它不是什么恶心东西变的。曾雨辰顺道又在自己的捉妖切忌里加上了一条。

　　等回到骨林的小茅屋里时，曾雨辰已是迫不及待的将手中的蛇美人“扔”到了床上，然后一边叫赤麒麟点燃油灯一边摸开包袱找寻起什么来。赤麒麟对着那盏简陋的油灯轻轻吹了下，小小的火焰立刻将不大的屋子照得一片昏黄。曾雨辰摸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小药丸来，坐到床边扶起那玄蛇美人把药往它嘴里塞去。

　　“吞下去，乖！”

　　一旁的赤麒麟见曾雨辰哄小孩儿似的柔声轻语的，更觉得这个道士奇怪，这人真的是个捉妖的道士么？

　　服下药的蛇美人很快又清醒了过来，一双迷离的红瞳又幽幽转回了清澈。曾雨辰顿时松了口气，欣喜之下差点想往那张白嫩的脸上嘬一口，不想刚好看到那条乌黑发亮的蛇尾微微摆了摆，曾雨辰脑中立刻呈现出自己在亲一条巨蛇的恐怖画面，不由得浑身一僵，又急急的让蛇美人躺回了床上。

　　“你那什么药这么好？”

　　赤麒麟一副特新奇的模样望了望蛇美人，又瞅了瞅曾雨辰手的小瓷瓶，只差没在脸上写着“也给我几粒吧”。曾雨辰似是无奈的叹了一声，拉过赤麒麟粗糙的大爪子往它手中倒了几颗小药丸，道：“这个是疗伤止血的圣药，叫百草凝仙丸，你省着点用啊。”

　　“道长，你真是好人！”

　　赤麒麟顿时感激得两只大眼睛水淋淋的，煞是有趣，曾雨辰几乎都想去摸摸它那个大狗似的大脑袋了。

　　“这个也不是白送你的，你以后要好好帮我捉妖，不许再伤人了。”

　　“一定一定！”

　　“好了，你现在该回哪儿去就回哪儿去吧，我这里太小住不下你。”

　　“哦，好。”赤麒麟转身正准备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指了指床上的蛇美人道：“那你不怕……那蛇妖会对你不利么？”

　　刚刚曾雨辰刺了它一剑，搞不好它会伺机报复。

　　“放心吧，我既然敢救它自然就不会怕它。”

　　曾雨辰这话说得挺唯心，他其实已经很怕了，这么大一条蛇躺自己床上，等会儿别说自己不敢上床睡觉，只怕连盹儿都不敢打，那种滑腻腻冰凉凉的感觉光是回忆起来就毛骨悚然，但是他男子汉的面子还是要保住的。

　　“那好吧，我先走了！你要是有事就摇摇这个铃铛。”

　　赤麒麟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鎏金色的大铃铛递给曾雨辰。曾雨辰拿着铃铛看了看，发现铃铛里根本没有铃舌，根本就是个哑铃。赤麒麟又解释道：“你摇的时候心里默念我的名字我就会听得到的。”

　　“是么？我试下。”

　　曾雨辰还饶有兴致的试了几下，让赤麒麟猜猜自己在心里叫它了没，试过的结果很满意，曾雨辰于是又拍了拍赤麒麟的肩，哄着它回家去了。原来麒麟这么好玩儿，将来他成仙了一定要养一只！

　　收好麒麟的铃铛，曾雨辰这才发觉肚子有些饿了，忙乎了一天还没吃什么东西。从包袱里翻了翻，还有些荞麦饼和菜干，但是没有水。这些东西没水怎么咽？这会儿外面的雨也停了，指望用雨水暂时解渴也不行了。曾雨辰摸了摸下巴，心想这里既然有人住过，应该取水不会太麻烦才是，于是又出门绕着屋子转了一圈，果真发现屋后有一口小井。

　　曾雨辰登时乐了，拿了水桶就往下扔去，打满水往上拉到一半，忽然感觉到什么不对劲。脖子上怎么热热的？曾雨辰一转头，先是一阵死寂，接着是响彻云霄的尖叫，提在半空的水桶又“咚”的一声掉回了井底。叫完以后曾雨辰又忙拍了拍胸脯替自己顺气，方才那趴在他脖子上长发长舌一袭白衣的女鬼早已被他的尖叫声吓得退老远去了。

　　“你等着，等本大仙打完水再收拾你。”

　　曾雨辰指了指那女鬼，然后转过身继续打自己的水。那女鬼顿时觉得奇怪，自己刚刚明明把这人吓到了，怎么这会儿又不搭理自己了。于是又拖着没有脚的身体游移了过去，在曾雨辰身旁晃来晃去，一直到那只盛满水的水桶终于顺利的从井底提到了曾雨辰手中，曾雨辰终于不耐烦了，忽然腾出一只手结了个莲花指印，颇不耐烦的在那女鬼额头上弹了一下，忽的一阵白烟自女鬼的额头向全身蔓延开去，那女鬼还来不及惊恐便消失无踪了，只见曾雨辰弯下腰去从地上捡起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狸猫是吧，这么小就会幻术了，果然大有前途啊！不过你不知道，鬼是冷的而你是热的么？”

　　那小东西忒无辜的眨了眨晶亮亮的小眼睛，最终还是再一次遭到了被扔向天际的悲惨命运。曾雨辰则提着水桶进屋去了。

　　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拿出一堆黄纸写的咒符来，在符上注了些法力，然后又走到屋外用般若剑沿着屋子划了一个圈，当圈画满时，一道透明的金色光墙沿着划痕从地面升了来，曾雨辰于是隔一段距离就在光墙上贴上一张咒符，贴完一圈之后，咒符之间也形成了几道相互联结的光柱，一个简单又牢固的结界就这么做好了。曾雨辰这下就不用担心半夜三更有妖怪跑出来吓自己了。

　　回到屋子里，曾雨辰又去灶屋生火烧水，顺道把自己身上湿透的衣服烤干，又将桌子上的茶壶茶杯拿去清洗了一番。曾雨辰虽然是个浪迹江湖的男人，但是从他怕老鼠怕蟑螂怕蛇就能看出他是个比一般江湖男人稍稍爱干净些的男人，从不蓄须不留指甲，加上样貌清秀，虽然是个道士，一路上却颇受女子欢迎，不过也因此，曾雨辰捉妖的生意远没其他师兄弟好——厉害的道士能长这么小白脸么，搞不好他自己第一个被妖怪吃了，大家都这么想。

　　等一切搞定只准备张口用餐的时候，曾雨辰才想起床上还躺了个人，不是，是还躺了只妖怪，于是看了看自己所剩不多的干粮，再又目测了一下床上那条美人蛇——全给它吃估计也吃不饱吧？曾雨辰转念一想，要让它吃饱，除非把自己给它吃了，还是意思一下算了，于是掰下一块饼拿到了床边。

　　“那个，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蛇美人只是冷冷看了曾雨辰一眼就别过脸去，曾雨辰顿时又是一阵惊奇，这还是这条蛇第一次用有感情的眼光看自己，虽然是不太好的感情。估计它是在气自己刺伤它了，曾雨辰心想，这只蛇妖既然会求雨灭火，说明它还是通人性的，于是又跟着道歉：“对不起，是我太莽撞，误会你了！”

　　说到这个误会，这还得怪那个妇人误导了自己，一口咬定是妖怪作法抓走了她的孩子，当然自己的责任更大，堂堂一个捉妖道士居然想都没想就去听信了一个寻常妇人家的话。

　　“你真的不吃么？”

　　曾雨辰又问了一遍，那蛇美人仍是没理他，曾雨辰只得自讨没趣的又坐回桌子上自己一个人吃了。看来这美人蛇还有脾气。

　　填饱了肚子，身体的困乏也跟着来袭了，曾雨辰又望了望床上依旧背对着自己半身是人半身是蛇的蛇美人，当即就打消了上床睡觉的念头，只是坐在桌子旁一手支着头静坐休息，没多久就爬到在桌子上睡着了。

　　大概是前一天消耗太大，等曾雨辰再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曾雨辰从床上坐了起来。咦？床？他昨天不是趴桌子上睡的么？那条美人蛇呢？曾雨辰急忙扭头四处搜寻那个玄色身影，最后将视线落在了门扉大敞的屋外。

　　蛇美人已经变回了人形，这会儿似乎正站在外面发呆。刺目的晨光将那个颀长的身影映得有些寂寥，看在曾雨辰眼里竟莫名的有些忧伤，它是在……等谁么？曾雨辰于是下床走了过去，那蛇美人转头看了看他，幽暗的红眸已经没有了昨日的冷漠，又回复到先前的清明可爱。曾雨辰见了下意识的笑了起来。

　　“你已经好了么？”

　　蛇美人依旧对曾雨辰说的话无动于衷，只是又转头继续看向了远处。曾雨辰也跟着看了过去，结果就发现自己头顶上还浮着一张张明黄的咒符，他这下明白美人为什么总望着远处发呆了，自己布了结界，人家想走也走不了，于是忙扯下其中一张符，结界上立刻开出一个两人来宽的长缝，那蛇美人果然就那条缝外面走去。

　　看来人家早就急着回去了，曾雨辰目送着蛇美人离开，心中竟升起了一丝不舍，于是开口叫了一声：“那个……”

　　他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合适，只能这个那个的叫着，那蛇美人听到声音竟真的回过头来，静静的看着曾雨辰，两只清澈的眼睛里又露出了疑惑的光芒。

　　“呃……怎么说这次都是我不对，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我，算是给你赔礼。”

　　曾雨辰说完，那蛇美人又默默的转身离开了，曾雨辰甚至都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听懂自己的话。不过缘分这种东西就是这样强求不来的，他想要再见对方那也只能看上天给不给这个缘分了。曾雨辰自己也觉得自己奇怪，明明很怕蛇，却又对这条美人蛇很有好感，看来以貌取人真是人的通病，怪不得那么多人丧身在用美色惑人的三流妖怪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