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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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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点星又待了小一个时辰才告辞,赵乐莹将人送走后,一回头便看到砚奴心不在焉地站在原处,手里还攥着上茶的托盘。
“再攥下去,盘子可就要碎了。”她不紧不慢地开口。
砚奴回神,看到她坐下后上前一步:“殿下,傅砚山是谁?”
“镇南王傅长明的嫡子,也是唯一的儿子,怎么了?”赵乐莹抬眸看向他。
砚奴薄唇抿起,片刻后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他十二便随父上战场,十三岁就因单独潜入敌营杀了主帅而战名远扬,你听说过他也不奇怪。”赵乐莹勾唇,虽未见过这个人,可提起他也颇为欣赏。
砚奴眉头紧皱:“殿下方才说,他死了?”
“嗯,死了,十二年前出兵平匪,去了之后便没回来,”赵乐莹叹了声气,惋惜之余看向砚奴,见他沉着脸,顿了顿后问,“怎么突然对他这般感兴趣?”
“只是觉得这个名字熟悉,便多问一句……”砚奴回神,低头便对上她弯弯的眼睛,似乎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当即垂下眼眸,“卑职多嘴。”
“是挺多嘴的,”赵乐莹看他一眼,又想起他有心上人的事,再开口都透着一股嘲讽,“本宫还是第一次见你主动问一个人。”
砚奴如平时一样沉默。
赵乐莹看向他,越看越不顺眼:“管家都同你说了?”
砚奴眼眸微动,显然是已经说了。
“能娶自己的心上人,你应该很高兴吧,倒也不必谢本宫,”赵乐莹端起茶杯,觉得今日的茶叶定是坏了,否则为何冒酸气?“你这些年为本宫出生入死,辛苦颇多,是对本宫有恩的人,本宫赏你一个通房也不算什么。”
砚奴闻言双手攥紧,手心一片黏腻。
赵乐莹又看他一眼,觉出他表情不对,顿时蹙起眉头:“你不高兴?”
“卑职不敢。”砚奴回答。
赵乐莹眯起长眸:“别说这些敷衍的话,本宫且问你,能纳心上人,你不高兴?”
她声音透着不悦,砚奴总算直视她的眼眸,许久之后缓缓开口:“卑职……娶不了心上人。”
赵乐莹一顿:“这是何意?”
“卑职这辈子,都娶不了心上人。”砚奴定定看着她。
赵乐莹在他炙热的视线下,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才低声问:“本宫不明白你的意思,难道……你的心上人不是府中丫鬟?”
“不是。”砚奴回答。
他只说了不是,却没否认有心上人。赵乐莹心里顿时不是滋味,表情也不怎么好了:“那你心上人是哪家小姐或丫鬟,只要不是皇亲国戚,本宫便能为你想法子。”
砚奴沉默。
他平日的沉默,可以说是本性如此,但此刻的沉默,在赵乐莹眼中便是对另一个女人的回护。她从山林里捡出来、辛苦教养十年的狗东西,如今在回护另一个女人。
赵乐莹突然生气:“怎么,你怕本宫知道了,会害了她不成?”
砚奴喉结动了动,到底什么都没说,克制地朝她跪下。
赵乐莹一看他这副模样,顿时气得脑子都要昏了,再看他手边又隐隐泛红,便知伤口又裂了,气得顿时想要发火,可还未来得及,便已经意识到自己没有立场发火。
是啊,她有什么立场发火,她是他的主子,可也从未将他当成过奴才,她与他有过一夜夫妻之实,可也亲口说过要他当没发生过,她还要给他娶妻纳妾收通房,看着他儿孙满堂,这一切都是她要的。
如今就要达成了,她为何要发火?
赵乐莹定定看着他,许久之后别开脸:“不愿说就算了,你退下吧,既然你心上人不是府里人,那本宫就不能直接为你做主了,纳通房的事暂且缓缓。”
“多谢殿下。”砚奴三叩首,这才转身离开。
赵乐莹板着脸,独自生了许久的闷气,等回过神时发现天都黑了。
天怎么又黑了。她心里烦躁,连天黑天亮都想责备两句。
意识到自己这样真的不行,赵乐莹蹙着眉头往外走去。怜春见状急忙提醒:“殿下,该用晚膳了。”
“本宫散散步,很快就回来。”她在屋里闷了一整日,实在需要透透气。
怜春闻言便没有再跟。
夜幕降临后的长公主府别有一番景致,赵乐莹转了一圈后,心情总算是舒畅许多,只是走着走着,又一个不小心走到了西院。
怎么又到这里了?
赵乐莹蹙了蹙眉便要离开,然而还未转身,便想起他伤了的手。
……罢了,进去看看吧。这般想着,她到底踏进了西院的门。
然而砚奴屋里的灯亮着,却没有人在。赵乐莹进门后四顾一圈,视线突然落在了枕头上。
老管家说,他偷偷藏了心上人的发钗在枕下,偶尔还会攥着入睡。
赵乐莹呼吸突然慢了下来,心里告诫自己不该去看,可还是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将枕头轻轻掀开——
是一只断成两截的珠钗,明明精致,却断得惨烈,断截处还染着鲜血。
那是她在醉风楼时,叫他丢掉的东西。
赵乐莹怔怔看着藏在枕下的发钗,脑子一阵轰鸣。
哐当!
身后响起锐器落地的声音,她怔怔回头,对上一张泛白的脸。
“殿下……”他声音干涩,眼神卑微绝望,仿佛手无缚鸡之力却藏了巨金被发现的乞丐,毫无反击之力,只能任发现秘密之人鱼肉宰割。
赵乐莹怔怔看着他,好半天才开口:“你心上人……是我?”
“求殿下恕罪,”砚奴直接跪地,双膝在石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声音沙哑粗粝,“卑职愿服断情散,求殿下别赶我走。”
断情散,并非断情,而是将人变得痴傻,不再懂情。
赵乐莹看向他,清楚地看到他掌心的伤又在流血,那伤比起先前更加新了,她竟一直以为只是单纯的愈合太慢。
随着她沉默得越久,砚奴越是绝望,最后从怀中掏出匕首:“卑职对殿下从未有过亵渎之心,若殿下不信,卑职也愿自宫明志。”
赵乐莹顿了一下,又看向他手中嵌了宝石的匕首。这是他十年前初到自己身边时,她亲手所赠,他一直带在身上,前几年卷刃之后便没再舍得用,没想到今日又拿了出来。
赵乐莹心里太乱了,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垂下眼眸往外走去,走到门口时突然开口:“本宫今晚没来过。”
砚奴喉结轻颤。
“还有,你的伤……让它好了吧。”赵乐莹说完,便离开了。
夜已经深了,注定有人无眠。
回府之后的林点星,先是睡了一个过长的午觉,接着便又对一遍名帖,思索要如何安排食宿,这是他第一次张罗这么多人出游,一心只想办得好一点。
林点星一边在心中盘算,一边去院里透气,结果一踏进院子兜头便迎来一通:“整日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到底像什么样子!”
他表情一僵,抬头看见了亲爹林树,赶紧迎了上去:“爹,你怎么来了?”
“若不是你胡闹,我来找你做什么!”林树板着脸训斥,“你真是好大的本事,竟然瞒着我邀请全京都的世家子弟出游,若不是今日钱侍郎提起,我跟你姑母还被你蒙在鼓里!”
“不过是出门游玩两三日,不算什么大事,就没告诉你们。”林点星笑嘻嘻。
林树横了他一眼,停顿一瞬后板着脸问:“你好端端的,怎会突然想起邀人出游了?”
“就是无聊了,刚好近来天气也好,便邀请了呗,我也是一时兴起。”林点星不当回事。
林树心中自有盘算,面上还绷着:“当真是一时兴起?”
“不然呢?”林点星不解反问。
林树皱眉看向他,见他什么都不懂,只能略微挑明了:“听说长公主也去,我还以为是她要你邀请的众人。”
“她最不爱热闹,怎么可能让我邀人出游,”林点星笑了起来,“若非我一直劝,她还不肯去呢!”
林树眼眸微动:“当真?”
“自然是真的,我还想说让她在这些人里挑个驸马,她死活不肯,非要等姑母做主,你说她是不是死心眼?”林点星口无遮拦惯了,同林树也不隐瞒。
林树闻言心头一跳,顿时气得不行,拧着他的耳朵怒骂:“你真是胆大包天!连这种事都敢撺掇,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爹爹爹我错了,你放心殿下绝对没被我撺掇,她太认死理了,一直说姑母选的才是最好的,她只要姑母选的绝对没有别的想法!”林点星哀嚎。
林树这才放开他,皱着眉头问:“真的?”
“真的!”林点星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捂着通红的耳朵认真回答,“她都同我说过很多次了,还说她平日胡闹胡闹也就罢了,婚姻大事一定只听姑母他们的,绝对不自作主张。”
说罢,他颇为笃信地补充,“殿下与我青梅竹马,绝对不会骗我。”
林树定定地看着他,确定他不是会撒谎的性子,这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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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后,长公主府,主院寝房。
赵乐莹思考了一夜,将砚奴叫了过来:“我给不了你名分,皇后他们已经开始插手我的婚事,我必须在他们赐婚之前成婚,才能保住后半生的荣华,后日出游,便是为了挑合适的人选。”
砚奴眼下一片黑青,显然一夜未睡。
“卑职从未奢求名分,只求……做殿下手中的刀、身前的盾,忠心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