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长不大》草莓撞撞

18、野水

　　冯寂坐回观众席，沈槿妍刚想跟她说话，两个家庭医生走到她脚边蹲下，给她递上新的干净毛毯和热水，轻声询问了几个问题，然后才悄无声息离去。

　　本想跟她八卦一番的沈槿妍惊了惊，突然不敢说话了。

　　冯寂低头看了看毛毯，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许贽的家境远超了她的理解范围，她能听到同学们窃窃私语间反复出现的“大少爷”“富二代”的字样。

　　他应该是很遥远的。

　　可他又一直那么近。

　　图书馆里枕着胳膊安然补睡的许贽，靠在墙边漫不经心等她放学的许贽，球场上挥汗如雨意气风发的许贽。
　　他一直近在咫尺，在她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

　　而且事事有回应。

　　冯寂扣住了膝盖，眼睛睁得很大，许贽又进了个球，一中就快赢了。
　　她为他高兴，为母校感到压力，两种情绪同时存在。

　　绞在一起，压下了另一种更复杂难言的感情。

　　.

　　比分差距越拉越大，一中毫无悬念地赢了。
　　二十二中也是心服口服，对面那个特别好看的队长，顶着张冷淡厌世的脸，打起球却凶得吓人，身体强度还很高，速度反应力也是一流。

　　有点降维打击的意思。

　　双方面对面握手致意，江厌泊站在了许贽对面。
　　两旁的队友胆战心惊地拿眼偷瞄，生怕他们就在这儿打起来。

　　江厌泊的额角绷着青筋，不甘地伸手。
　　许贽漫不经心笑了声，握手时淡淡地道：“恭喜，第二名。”

　　“……”
　　江厌泊以及二十二中篮球队，全员脸都绿了。

　　一中学生捂脸，江湖传闻许草脾气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好，你以为他就是个人淡如菊的高岭之花，实际上呢，高岭之花是真，大少爷脾气谁都看不上又拽又独也是真。

　　属于只能远看，千万不能靠近的那种。

　　篮球队间气氛不太融洽，观众们都看出来了，隐隐有些骚动，沈槿妍小声说：“坏了，他们不会打起来吧？”

　　冯寂捏紧了身上毛毯，想着要不要过去拉架：“……不会吧。”

　　她知道江厌泊还挺能打的，有点怕许贽吃亏。

　　好在主持人及时露面，笑吟吟分开两队，宣布冠亚军已分，邀请季军上台，一起参加颁奖典礼。

　　三个学校的代表站在不同高度领奖台上，望着一中校旗升起，全场奏响一中校歌。

　　中间最高的位置上，许贽头戴桂冠，手捧奖杯，清癯修长的身形被聚光灯镀上金色的光芒，凌厉冷白的侧颜淡然却分外勾人。

　　许多人偷偷拿手机拍他。

　　所有目光和镜头都落在他的身上。

　　冯寂的诺基亚塞在校服兜里，想拍也没得拍。

　　她压下心头深深的遗憾，眼镜眨也不眨地看着这一幕，意气风发的少年是学生时代最美好的梦，她不知道这个梦还能做多久，只知道自己真的足够幸运，能够短暂地将其拥有。

　　.

　　比完赛一中要开庆功宴，众星捧月地把篮球队簇拥在中间。

　　冯寂远远看了眼被缠住的许贽，跟着啦啦队员们一块儿回休息室换衣服。

　　大家讨论等会儿去哪儿搓一顿。
　　篮球队输了，他们啦啦队表现很好呀。

　　有人说，散场的时候还有好多观众讨论，说二十二中虽然成绩不是太理想，但素质教育搞得不错，这次是文体两开花了。

　　“有没有人想吃海鲜大餐？”
　　“我知道有家不错的自助！有超级新鲜的大龙虾。”

　　几个同学兴致勃勃地提议，冯寂站在更衣室的柜子前，摸了摸空瘪的钱包，陷入了沉思。

　　她其实遇到过好多次类似的情况，集体活动要去唱k泡温泉什么的。
　　每次她都以没时间/家里有事之类的理由拒绝了。

　　这次就说感冒了，想早点回家休息吧。

　　这么想着，在大家兴高采烈走出体育馆，组队打车去海鲜自助餐厅时，她对过来和她拼车的沈槿妍和安茗雨说：“我就不去了，还有点难受，先回家休息一下。”

　　沈槿妍“哎呀”一声，才想起来，自责皱眉：“忘了你生病了，我跟他们说一下，换个地方吧，吃点清淡的。”

　　冯寂摇头：“不用了，你们吃吧。”

　　“那你不吃饭就回家吗？”沈槿妍担心地看着她。

　　安茗雨望着她身上的校服，以及洗得发白的内搭，若有所思：“要不我们三个单独开小灶吧，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苍蝇馆子，又便宜又好吃。”

　　沈槿妍一愣，和安茗雨对了个眼神，突然反应过来：“可以诶，今天好累的，吃不动大餐了，那家馆子就在附近吧？”
　　“嗯，很近的，你看，才五百多米。”

　　两个女孩子脑袋凑在一起看起了地图。

　　冯寂怔怔地捏着背带，她突然才明白班主任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停下脚步看一眼夕阳，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不一定是很功利的东西。
　　但更珍贵。

　　不，是非常、非常珍贵。

　　确定完行走路线，两个女孩子把目光投向冯寂，询问她的意见。
　　冯寂点了下头：“我都可以。”

　　沈槿妍和安茗雨笑起来，沈槿妍说：“那我这就跟他们说一声。”

　　她转身，小跑到一组正要钻进出租车的同学们面前，跟他们说着什么。

　　安茗雨则笑眯眯向冯寂安利：“我以前周末会来打羽毛球，打累了就去这家店，他们家粉真的特别好吃，多吃碳水才能快乐！”

　　冯寂边听边点头，低着脑袋看她屏幕上炒得金黄香气快要突破次元的米粉，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

　　刚和同学解释完，返回来的沈槿妍哈哈大笑：“果然还是饿了吧。”

　　冯寂笑道：“是啊，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走……吗？”

　　沈槿妍豪爽一挥手，却在抬眼时看到个人影，尾音突兀地打了个拐，多了几分迟疑。

　　冯寂疑惑：“怎么了？”

　　沈槿妍狂使眼色，眼皮都快抽筋了。

　　冯寂顺着她目光扭头。

　　本来应该已经被簇拥到某个高级餐厅的许贽，迈着长腿，散漫地往她面前走来。

　　他身后乌泱泱一大群一中学生等着，看不清表情，但能感觉得出气氛，是好奇的，偏友好的。

　　只有中间曲颖为首、也就是那天餐厅里见到过的那群学生，透出点敌视与不耐。

　　冯寂站在原地，看着许贽一点点靠近，不知道说什么。
　　她刚刚感觉到一点他们之间的距离，许贽又把这点距离拉近了。

　　“要去吃饭？”许贽走过来，垂着眼问了一声。

　　冯寂点头，她知道他肯定是不会吃苍蝇馆子的：“我们准备去吃炒米粉，你们是不是要去聚餐啊？”

　　许贽：“不是。”

　　正翘首以待等着他回去的一中同学们：“……”
　　他们不介意加上小妖精的啊……

　　冯寂：“？”
　　她明明听到一中那边说要开庆功宴……她试探问：“那你等会儿吃什么？”
　　她已经答应了要跟沈槿妍她们一起吃了。

　　她为难又尴尬的神情落在许贽眼里，男孩子抬起漆黑深长的眸子，瞥了眼她默默后退了半步，离他更远了些，和身旁两个女孩子却又更近了点的脚，淡声说：“跟你们一起。”

　　冯寂：“……”

　　沈槿妍：“…………”
　　安茗雨：“…………”

　　沈槿妍和安茗雨对视一眼，前者果断推了把冯寂：“没关系，你跟许贽一块儿聚餐去吧！我们两个没事的！”

　　冯寂怎么可能答应，在外面混第一重要的就是信义两个字，说了要跟姐妹一起就得跟姐妹一起：“不行，你们是因为我才不去吃海鲜自助的，我怎么可能鸽了你们？”

　　可是你不鸽就会带上许校草啊！
　　自称颜狗总是开玩笑长得好看的全都要的沈槿妍，现实中真的遇到和帅哥一起吃饭的机会，秒怂。

　　突然就很佩服冯寂。
　　换了她真吃不消许校草这气场。

　　心里疯狂拒绝，沈槿妍疯狂眨眼，暗示冯寂。

　　冯寂：“……”

　　冯寂看出她是真的不想跟许贽一起吃饭了，想想也是，她们和许贽不熟嘛。

　　于是冯寂向沈槿妍递了个“你放心”的眼神，转身义正辞严对许贽道：“我们女孩子一起吃饭，有很多话要说的，你别跟着了。”

　　沈槿妍：“……”
　　安茗雨：“……”

　　两人顶着许贽扫来的视线，内心垂泪，希望许大校草心胸够宽阔，她们真不是故意抢走他家小妖精的。

　　冯寂说完也觉得自己太直接了，背包里还装着许贽家的毯子呢，今天都还没好好谢他，吃饭还不肯带他一起……越想越觉得自己过分，她不禁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许贽目光落在她头顶，女孩子像只做了坏事的猫猫一样心虚地垂着头，宽松校服下罩着的身躯单薄清瘦，早上还病蔫蔫的，现在怎么放心她一个人？

　　心里叹了口气，许贽漆黑眸子里盛着无奈的纵容，低下头问：“路上买对耳塞，不偷听你们说话，可以吗？”

　　冯寂“啊”了一声，男孩子退让到这种程度，她实在不知道怎么拒绝了，她转头问沈槿妍：“……可以吗？”

　　沈槿妍：“……可以。”

　　安茗雨在她转向自己时就赶紧说：“可以可以，那就一起吧。”

　　两人心有戚戚焉地对视一眼，又瞟瞟许贽身后一脸懵逼的一中学生们，能让许大校草做到这个地步，怪不得会称冯寂为妖精啊。

　　而一中学生们，同样在心里呐喊，好家伙，还以为那条帖子是夸张，百闻不如一见，今天才知道什么叫烽火戏诸侯，什么叫从此君王不早朝。

　　谁也没见过许大校草这一面啊。

　　冯·妖精·也可能是妖妃·寂对同学们的感慨一无所知，得到姐妹们的许可，她仰着头，注视着许贽清隽干净的面庞，又提醒了一遍：“我们要去的是家很小的炒粉店，可能没有那么光鲜，你真的要一起吗？”

　　许贽轻“嗯”一声，修长的手指习惯性拨了拨冯寂肩头的书包背带，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洗过了澡，身上清清爽爽毫无汗味，小苍兰的清香悠悠环绕。

　　“想吃什么都随你。”他浅勾唇角，一闪而过淡而温柔的笑意，眼睑掀起，漆黑的眼珠子里蕴着熹微的柔光，他说，“岁岁，跟你一起就行，我不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