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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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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7路公交车缓缓停靠在站台边，多年的使用让它刹车时发出不太美妙的声音，前后车门缓缓打开，车内广播提示音响起：金普小区到了，要下车的乘客请在后门下车，刚上车的乘客请往里走，下一站......
司周易戴上口罩，背着书包站起来跟随人流最后一个下了车，时隔多年，他又回到了这里。
十年的时间并没有使这个小镇发生太多改变，记忆中的餐馆还用着那个经历过风吹雨打的招牌，点餐窗口下的墙壁不知道被多少人踢的发黑;卖衣服的店家倒像是仔细装修过，有一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抬脚走上了姑且可以称之为‘家’的路。
小区门口的保安大爷提着旱烟杆子在捻旱烟叶，看到司周易走近，头也没抬，在窗边磕了磕烟杆问道：
“在这儿没见过你啊，找谁的，自己登记一下。”
“我找司文耀，大爷，他在家吗？”
保安大爷直起身子看了他几眼，低下头摇了摇，没再说话。
司周易也不多问，填好自己的信息进了小区。小区的一部分楼像是最近几年才重新装修过，他按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到3栋4楼，一个深呼吸后，抬手敲了敲门，后退一步等人开门。
可能在他意料之中，看到开门的人是一位中年阿姨的时候，他并没有太过惊讶，倒是那位阿姨警惕的问他是谁，他看了一眼客厅内的摆放，和他记忆中的‘家’截然不同。
司周易收回目光，摘下口罩向开门的阿姨道了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的，我只是想找原来这家的住户。”
阿姨对他笑了笑，放下戒心，热心的给他解答，
“这样啊！你也看到了，小区里有新楼旧楼，卖给我们新楼的都去住旧楼啦。我也不知道原来的户主是谁，卖楼那边让我们直接给他打钱的,没碰面。”
“怎么？你是他亲戚啊，你可以去找物业问问，他们应该有记录的。”
不等他说话，阿姨又好奇道：“你是从哪里回来探亲的吗，听你说话不像本地人啊，真好看，长得这么俊。”
司周易笑着点点头，说：“是本地人，从a市回来办点事情。”
“怪不得呢，那你去忙吧，物业就在那边。”阿姨了然，给他指了方向。
他给阿姨道过谢，转身下楼。不过他并没有去找物业，而是去了小区的广场，盛夏傍晚的广场也没有太多的人，只有两三个小孩子，大部分都是吃过晚饭后出来乘凉。
司周易坐在椅子上拿着手机，眼神游离，点进点出的玩手机。直到遥控汽车撞上他的腿，他才有了点反应，收起手机把汽车还给小朋友。
他走到旁边拿出手机点进拨电话，输入号码后迟迟没有拨出。他突然又想到临走前姑姑对他说过话，
“小易，姑姑也不是不让你回去，总得有个人跟着你吧，你爸爸那个脾性你也知道的，万一他和你起了冲突，你这病，难道又要像小时候一样吗？”说着姑姑的眼睛就泛了红，他赶紧抱着姑姑哄，他这一哄，姑姑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我就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这些年在a市不是过的好好的吗，拿个户口本，我都说让你姑父去弄，你还非得要自己回去。”
他着急忙慌的说，“姑姑，我保证，就一天，最多两天，要是他真的不给我，我立马回来，好吗？”姑姑是真心为他好，他也明白。
可是有些事情，总要自己亲自去做。
司周易身体很弱，因为早产两个多月的缘故，小时候又瘦又小，还总是生病，上了小学才稍微好了那么一点，自己也会注意尽量不让自己生病，可老天好像就看不得他好。
三年级寒假，妈妈林访雪就出了车祸，司机酒后开车酿成事故后逃逸，司机家里找到他爸爸要私了，司文耀起初不同意但对方开出的赔款确实让他心动。
十几年前的人，法律意识非常的淡薄，闹出人命最后私了的事也不是一件两件。
几天后司机家里又找了司文耀，并且给出了更高的价钱，司文耀答应了。
九岁的司周易，刚刚懂得什么叫生死，他不相信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他只知道妈妈死了，爸爸没有报警，他不懂为什么，就去问，问出的结果却是脸上的一巴掌，和司文耀欲盖弥彰的大吼。
“你个小孩子你懂什么？！你妈死了，你这么小，我他妈还要挣钱养活你，老子能挣的来吗？”
司文耀瞪大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脖子青筋暴露，鼻子里喘着粗气，颤抖着手去摸他的头发，摸他的脸，话音变得急促，
“小易，小易，爸爸以前都没时间陪你的，你不说，爸爸心里都知道的，以后爸爸都可以在家陪你了，他们给了钱，爸爸就可以在家陪你了！”
司周易用尽了自己当时所有的词汇量想要去描述那一幕，那一瞬间，他见到了真正的恶魔。
他只觉得那双放在他脸上的手像是布满了液体的鱼类脚蹼，黏腻致命又恶心，腥臭到无法呼吸，他想甩开司文耀的手，却被他死死握住往杂物间里拖，恶声道，
“你想去哪里，啊？！他妈的反了你！你这几天就给老子呆在家里，哪也不许去！”
小小的司周易被关在杂物间整整一天，房间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阳光从小窗口透进来。照在他身上，却照不进他心里。他看着窗户死死的握着手臂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第二天中午，司文耀打开了杂物间的门，叫司周易出来吃饭。他趁着司文耀端碗的空隙，朝着门口跑去，可是，门把手却转不动。
司文耀像是早就预料到，不慌不忙的端碗出来，将司周易和饭菜一起关进杂物间。
就这样，司周易在杂物间关了四天，林访雪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司文耀一个人忙着丧殡，周围的街坊都以为林访雪只是普通的车祸去世。司文耀叶已经收了车主家的封口费，更不可能把真相说出去。
有邻居亲戚问起司周易，他像是心痛，俨然一个慈父的模样，
“那孩子从小就跟他妈亲，这下受不住打击，在家病了，我就没让他出来。”
周围人一片唏嘘，七嘴八舌的说着心疼，可怜之类的话。邻居走过来跟他说，
“司文耀，你家门口站了一个女人，说是找你的，你快回去看看！”
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司文耀听到有女人找他的时候，手指神经性的抖动了两下，上楼梯都朝身后看了两三次。
上楼看到他妹妹司文静和妹夫邵远站在门口，司文静眼睛还是红红的，像是刚刚才哭过，他长舒一口气，着急忙慌的说道，
“走吧，下去吧，在门口站着干什么，下去送送你嫂子。”
说罢转身下了楼，司文静去年嫁人去了a市，平日里和司周易妈妈关系很好，对司周易这个侄子更是好的不行，去了a市也没有断过联系。
林访雪车祸去世后，司文耀并没有第一时间通知他们，而是自己拿了赔款后才给他们打了电话。
司文静夫妻第二天一早就开车往回赶，a市到h市的距离又不近，六个小时的路程，一刻也没有休息。
第五天，安葬了林雪访之后，所有的亲戚邻居都散了，司文耀回到家把司周易放出来，给他买了当时价格昂贵又很流行的变形玩具。
司周易出来后不哭也不闹，接过玩具后，说，
“谢谢爸爸。”
后来他自己去报警，警察也不管，长大后就想通了，警察局应该也是收到过贿赂。
时间一到，手机自动灭屏 ，他重新点亮屏幕，输入号码拨了过去。
响了几声没人接，就当他正要挂断的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喂！谁啊？”那边打开了扩音，嘈杂的声音一齐涌入他的耳朵里，不难想象对方呆在什么样的环境里。
太长时间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他有一时间的恍惚，那边司文耀一直没有听到回复，
“说话啊，他妈的是不是有毛病？！”
“是我，司周易。”
这下轮到那边卡壳，司文耀尴尬的笑了笑，
“是小易啊，这是你的手机号吗，我还想去看你来着，你姑姑他们都换了手机号，我联系不上也不知道你们住在哪里。”
“你给爸爸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我现在到小区门口的广场，你出来接我一下吧。”
手机里传出板凳挪开的声音，接着司文耀着急道，
“你已经到了？你怎么不早点告诉爸爸要回来呢，爸爸去接你啊！”
“你等等啊，我这就出去接你。”
司周易嗯了一声，刚想挂断电话，就听到那边一个陌生的声音说话，手指停在挂断键没有按下去。
“他妈的，牌还打不打了！走了一个人这他娘的怎么玩？”
他听到司文耀谄媚讨好的笑，“东哥，你看，我儿子今天回来，我去，我去接他一下，我打电话叫小六来替，我这局先欠着行不行？”
司周易点了挂断，不想再听下去。内心沉静：果然，还是这样，一点都没变。
他在原地等了大约十分钟，一个人站到了他面前。十多年过去，司周易已经比司文耀高出许多，因为常年的抽烟酗酒，他脸上总是有褪不去的红潮，鼻翼肿大，眼结膜充血，整个人看起来萎靡不振。
司文耀想要去搂他的肩膀，被他不动声色的避开了，司文耀也不尴尬，当作太多年没见局促了。
“长得真高啊，上几年级了？走，爸爸回去给你收拾房间，陪爸爸住几天。”
司周易丝毫不领他的情，“上大学要用户口本，我回来办了就走，不用给我收拾。”
司文耀就是初中的文化水平，听到他说上大学，拍了拍他的肩膀，骄傲道，
“上了大学？真不愧是我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