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宅烟尘》九野风

2、不一样的烟火

　　刘明珠，居然是刘明珠，她不是远嫁去了日本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显然，刘明珠也被杜晓锦的操作给惊愕到了，本来用力捂着小孩嘴巴的手掌，也一下子停顿住了。
　　怀里的小孩，是个男孩，三四岁的样子。
　　此刻，小男孩满脸通红，泪眼婆娑，他趁机挣开刘明珠的桎梏，准备滑溜到地板上去。
　　刘明珠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一把抓过小孩，紧紧地抱在怀里。
　　她的脸颊消瘦，颧骨突出，神色疲倦不堪。这时候，她戒备地盯着杜晓锦，眼里有意外，有被认出来的尴尬，而最多的还是惊恐万分，神情十分复杂。
　　杜晓锦绷住神经，眉头紧锁，这是什么情况？
　　整间屋子，门窗封死，从地板到天花板，全是乌漆麻黑的，有火烧的，也有被烟熏的，就是火灾发生之后的残败境况。一颗灯泡孤零零地垂在半空，光线暗淡，房间里面除了靠墙的一段破旧不堪的木板楼梯，只剩下一张床铺，被子和床单还都是脏兮兮的。
　　地板上坐着刘明珠的弟弟，但是骨瘦如柴，面色苍白，表情木纳，眼神无光，好像没有了灵魂，只是一介木偶，
　　印象中，她的弟弟从小调皮捣蛋，在高中时一下子长了个，高大挺拔，还爱打篮球，是一个性格活泼的阳光男孩。这几年是遭遇到什么倒霉事了，变成个……傻子？！就连身高也缩水了？
　　杜晓锦一手攥紧背包的肩带，一脚踩着门槛，如此情景，她不敢贸然进去，装腔作势的疑惑道：“你们怎么在这？”
　　刘明珠抿着干涩的嘴唇，一言不发。怀里的小男孩，似乎感受到房间里面的气氛变化，此刻停止了哭声，眨巴着眼睛，好奇地望着杜晓锦。地板上，刘明珠的弟弟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坐姿，一动不动。
　　原来占住者是刘明珠！
　　还差点烧毁了房子！
　　还有，这什么态度？
　　或许是今晚过得太压抑，或许是那段暗恋无果太悲哀，也或许是他们的沉默以对太气人。
　　须臾，杜晓锦忍无可忍的提高音量道：“刘明珠，听说你去了日本，一家人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附近，谁不知道你家的房子，旧的，新的，修得亮堂堂的！为什么跑我家老宅来住？还偷偷摸摸的，怎么回事？逃债吗？哼！住就住了，也不小心护着点，你知道这宅子对我们家族的意义吗？它才翻新多久，翻新不要钱的吗？噢！别人家的可以不珍惜；可以随意糟蹋；搞破坏是吧？我跟你说，我要报警，把你们统统抓起来，纵火犯，罪人，不可饶恕！”
　　面对杜晓锦的质问和指责，刘明珠捂住了小男孩的两只耳朵，怒瞪着杜晓锦。她的眼眸里有潮湿，还有强烈的克制住的怒意，可是，仍然一声不吭。
　　这反应，杜晓锦看不明白了……
　　倒是说话呀！！！
　　她一通得理不饶人地发泄完，后背都出了细汗，舒爽完，人也冷静了下来。偷瞄一眼手机屏幕，还是没有信号。
　　要不先离开这！？！
　　这微妙的气氛，古怪的情况，还是交给警察叔叔来处理吧！
　　她和刘明珠默默的对视着，无形中的气场互相拉扯着。
　　她装得毫不怯弱，心里则开始盘算着，怎么给自己一个华丽地转身。
　　“哒、哒、哒……”
　　这时候，从天花板传来了，轻微的走动声，声音渐渐地移到楼梯口。
　　杜晓锦面上的镇定自若随着一声一声接近的脚步声，在一点一点地瓦解。她吞咽了一下口水，心跳加速，接下去自己将会看到什么，她既充满好奇又紧张害怕。
　　先出现的是抓在楼梯护栏上的一只黑褐色的手，那手指如枯枝，接着是佝偻着背的身躯，和楼梯护栏的高度一样，就那么小小一节。
　　等到那人的脸全部露出来之后，杜晓锦的呼吸一滞，大惊失色。
　　是刘明珠的妈妈！
　　以前胖乎乎的精干妇人，现在是脸色惨白憔悴，形销骨立，瘦得像是画在一张纸上，弱不禁风。
　　她没有再继续走下来，在杜晓锦能看到她的位置上，就着楼梯木板坐了下来，面无表情，眼神直愣愣地望着她。
　　无声胜有声，看得杜晓锦胆战心惊。
　　随后，她裂开嘴巴，对着杜晓锦露出了一个十分和善的微笑，自然到，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还是以前见面寒暄的样子。
　　在如此怪诞的场景里，杜晓锦顿觉毛骨悚然，后背的细汗也吓干了，异样不安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她现在只想赶紧逃离这里，去特么的什么“华丽地转身”。
　　她的嘴角牵强地弯了弯，算是给了回应。别过头，对上刘明珠的视线。看来自己妈妈的出现，也让她感到很意外，但是更多的是担心和紧张，她的神色变得忧心忡忡。
　　杜晓锦握紧手里的手机，她想拍张照片，留个证据。
　　抬手之际，刘明珠以为她是要报警，红了眼眶，急切地低吼道：“不要报警！搬，我们搬！”
　　杜晓锦万万没想到她会开口，怔愣在当场，“……你，你可要说话算话呀！”
　　“嗯……”刘明珠的声音清冷下来，“可是今天太晚了，明天，明天早上我们就搬！”
　　她一脸恳切，就差要跪在地上求人了。
　　杜晓锦想到现在的时间，也是，三更半夜的，就这么把人赶出去，还是老弱病残的，太不近人情了，怎么说，也是认识的人。
　　她点了点头，表示答应了。
　　霎那间，刘明珠的眼泪流了出来，欲言又止。
　　还欲言又止？一句“谢谢”很难说出口吗？
　　杜晓锦对她的态度又不满意了，蹙着眉头，放下踩着门槛上的脚，转身准备撤了。
　　刘明珠见她要走了，轻轻的呢喃了一句：“火灾不是我们弄的。”
　　杜晓锦身子一僵，回头注视着她，刘明珠抿紧嘴唇，败下阵来一般，低了头，抱着怀里的小男孩，轻轻摇晃着，似乎在哄他睡觉。
　　是不是？
　　明天警察来了就知道了！
　　疯疯癫癫的……
　　杜晓锦径直走出老宅，连门也不给带上，头也不回地朝自己住的地方走，走着走着，跑了起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身后追赶着她？
　　是的，有的，那是刚才被她压住的恐惧！现在怎么也压不住了，正如藤蔓在疯狂生长，缠绕得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杜晓锦一路狂奔到家，灌下一大杯水压惊，可是，依然心神不宁。
　　她拿出手机一看，又是没有信号，操，要你何用？随手一丢，往浴室去了。
　　等洗完澡再看吧！这一身恶臭，不先洗香香怎么行！！！
　　足足洗了一个小时，她才从浴室出来。困倦席卷而来，之前打算要做的事情，早就被抛之脑后。
　　天都快亮了，她倒头就睡。

　　***
　　翌日，杜晓锦睡到日上三竿，醒来之后，口干舌燥，连洗漱都等不及，先灌了三杯水进去。
　　如久旱逢甘霖，全身通畅，神志也一并清明了 。
　　她望着面前镜子里的自己，素面朝天，眉清目秀，只是头发乱糟糟，嘴边都是牙膏的白色泡沫，这么的真实的存在。
　　昨晚见到的乌漆麻黑的画面，此刻，涌上心头，倒像是看了一场恐怖电影的片头，特别是刘明珠最后幽怨又凄蔼倒眼神，牢牢地印在她的脑海里。
　　漱口，呼出胸中的郁气，闻到薄荷香味，杜晓锦觉得自己的心烦意乱肯定是饥饿引起的。
　　洗漱完，她到厨房找吃的，一盒酸奶，一杯蜂蜜柠檬水，切了一个牛油果，煎了两个蛋和一块三文鱼。
　　摆好盘，端到餐桌，手机拍照，发朋友圈，一条龙操作完，杜晓锦才开始吃，一边翻着微信朋友圈。
　　好多关于昨天那场婚礼的照片在陆续上传，哎，一晚闹腾完，大伙都差不多这时间起来，还真是时候。
　　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可是，杜晓锦还是忍不住一张一张地翻看，那个少年，已经变成别人的新郎官了，西装革履，容光焕发，真帅呀！
　　其实新娘，杜晓锦是早就见过的，只是她有一项技能，对于自己不在意的人，会自动过滤掉，不留印象。
　　真是的，今天的酸奶好像特别酸，差评，下次换一款吃。
　　婚礼都结束了，怎么连同学群里也闹哄哄的，就不能换一个话题吗？没完没了，郁闷。
　　杜晓锦气哼哼地拿叉子戳完一个蛋，起身去冰箱拿了一瓶可乐，她需要喝点甜的，冒气的，降降火气。
　　等她吃完饭，点了一根烟，在群里爬完楼，又犯贱地把婚礼照片给翻了个遍。
　　这次的饭后烟没有让她变神仙，直接焉了。
　　洗完碗，已是晚霞满天，绯云旖旎。
　　吃饱喝足，杜晓锦打开电视，懒在客厅的沙发里。
　　这一次，她没有像以前一样把照片保存下来，不再作茧自缚。
　　她点开手机相册，把库存的照片，凡是有关于那个男人的，统统删掉。
　　就算如刀凌迟，今天也得做一个了结，给自己的暗恋画上一个句号。
　　杜晓锦删完以后，给自己开了一瓶红酒，美其名曰：祭奠死去的爱情。
　　正蘸着心中的苦痛喝着，电视里传来一则本地新闻速报，大致内容：市内某小区，有一年轻女孩穿着白色的婚纱跳楼自杀，未婚夫今天上午患癌去世，疑似为爱殉情。
　　杜晓锦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了，哭到不行，也不知道，哭的是自己悲催无果的暗恋，还是那位为爱殉情的女孩，可能都有吧！
　　直到茶几、地板、沙发丢的都是纸巾，她还在一口气一口气抽噎着。
　　这时候，手机有视频请求打进来，杜晓锦拿起来勉强看清，是闺蜜韩欣瑶打来的。她一把掐断，这厮早不打，晚不打，不会是看到新闻，打来的吧？
　　坏人，肯定是故意的，自己这惨样怎么视频，才不要被她看到。
　　她点开微信语音：“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韩欣瑶幸灾乐祸：“你这声音，哭了吧？怎么怕丑到我了，不给看？行呀！老娘还不看了。知道你还活着，我就放心了，没事没事！”
　　肿么办？听了想砸手机：“你就不能好好的安慰人吗？”
　　韩欣瑶乐了：“嗳，这中气十足就对了嘛！别搞那一套，独自在家舔伤口的做派，不适合你的气质。”
　　杜晓锦：“才没有呢！我饮酒作乐，快活着呢！”
　　韩欣瑶：“行呀！你牛！等着，我这就过去陪你快活，有福同享哈！”
　　杜晓锦一听，急了：“谁要你过来了？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别过来了。”
　　然后，没有“对方正在输入……”，杜晓锦等了几分钟，还是一片死寂，气得她抓耳挠腮。
　　啊啊啊！谁要你过来了？
　　距离产生美，不知道吗？
　　杜晓锦知道韩欣瑶风风火火的性子，说干就干，说走就走。她赶紧起来，跑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捯拾一下自己的损样。
　　再回到客厅，快速地把天女散花似得纸巾处理干净。点一根烟，顺顺情绪，一看窗外都入夜了，她捞过手机，发了一堆吃的，让韩欣瑶买了带来。
　　“你再发一个就绝交！！！”
　　收到警告的杜晓锦，会心一笑，去客房查看了一下，有什么需要添补准备的。
　　韩欣瑶这架势，今晚八成得留宿了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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