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里有朵云》浅野舟

30、第 30 章

　　当时看那本小说时，是三四年级的时候。我姐姐比我大十二岁，她现在在哈尔滨211读研究生，书柜里留了很多书给我看。这本小说便是其中之一。
　　那时候我姐正好放寒假回家，看见我拿这本书，随口说了一句：“啊，这个是讲校园暴力的。”
　　那时我对这个词更不能理解，就呆呆看着她。她继续说：“女主角几个都死了，暴力她们的那个女生最后进监/狱了。”
　　我一本书哗哗哗翻的飞快，一目十行，看完后没什么感觉，也看不出哪一句话交代了那个女生进监/狱。前不久我又刷了一遍，哭得稀里哗啦，这时猛然想起。
　　我边看边哭，随之而来的是布满全身的无力感。那种不明的痛苦情绪和空荡荡的感觉充满我的血管，流经全体，麻木冰凉。
　　我整个人只有一张皮，像傀儡木偶一样被人缠上丝弦，行尸走肉。
　　体育课前，我能清楚听见我的心跳声。
　　我挤着笑容，强迫我去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大c，下节课是上体育吗？老班没占课吧？”
　　大c给我甩了个白眼，冷哼一声：“你问我我问谁啊？我怎么知道？你偏得来问我啊？”
　　我抖了一下。良久，我才听见我蚊子哼哼地说：“对不起。”鞠躬走了，坐在我的位置上。
　　冷，全身都在冷，发抖。
　　我坐在那里，直到教室里的人都去上体育课。我深吸一口气，拿着一卷卫生纸逃避去了卫生间。
　　我拧开水龙头，不停地用冬天冰凉的水去冲洗我的脸。冬天的水是冷的，像冰渣一样刺手，是疼的，不断啃食着手上的皮肤。
　　我记得我梦到过一个血淋淋的场面，我梦见我用小刀划开了我的手腕，挑出了里面一根根的血管。
　　好像是一样的感觉。
　　我身上只有一件单衣，但我并不冷。我听见我的心跳特别急，仿佛整个空荡的卫生间里锁着一颗砰砰跳动的心脏，它在向外界发出求救信号。
　　我不知道外界的人能不能看见，但我是真的在呐喊，我在向她们喊，我祈求有人能把我从这糟糕的现状中拉出来。
　　我能感觉到我已经开始神志不清，我的左脑是水，右脑是面糊。我喘不过来气，我趴在水池边，呕了出来。
　　我的嗓子里挤出细小的哭声，我不想让隔壁办公室里的老师听见，于是死死咬住嘴唇，眼泪是遏制不住的往下流，仿佛在比赛谁比谁跑的快。
　　我尝到了嘴边的一点血腥味，甜的。我全身是麻木的，我差点晕过去。
　　我觉得我这样下去不行，于是一口咬住了我的左手背。右手要写字不能被别人看见，但是左手可以放进口袋里。
　　我恨不得一口从左手上咬下来一块肉，我感觉不到任何疼痛，狠狠咬了一会，我缓缓松开嘴，手背上的牙齿印参差不齐，鲜红欲滴。
　　如果能真的滴下来就好了。
　　我站了起来，却因为头脑不清醒而摔在了地上。卫生间的地上有水，我才想起来我没有关水龙头，于是又把水龙头拧上，用拖把把水给拖干净了。北方天气太冷，万一结冰会摔倒的。
　　我扶着墙壁徐徐走出厕所，转角在办公室门口看到韩冉冉和一群不是七年级的学生聊天。
　　韩冉冉看到我，倍感意外，第一次看见我逃课：“怎么了，涵玉？”
　　我出厕所是把眼泪擦干净了的，我还怕别人看出来好好对着墙壁笑了一会，谁知道怎么会这么明显。
　　我摇头，说我没事啊，我还想给她笑一笑来证明我没事。谁知道我这一扯眼泪就又想往下掉，我还寻思怪了，这他妈谁顶得住啊。
　　我声音不由自主带上了哭腔，我只好找个借口，说：“韩老师，我不想再当语文课代表了……”
　　韩冉冉一个劲问我为什么，旁边的学生也看着我。她越问我我越急，我反复用这一句话搪塞韩冉冉，她当然不信。
　　我最后实在是受不了，我疯了，对她大吼，然后发现我很没有礼貌，立刻把嘴里的话咽回去，哽咽地说不出话，嘴唇又干又发抖。
　　我跑了。
　　韩冉冉一把追上我，我推开她，躲在我的课桌下哭。她拍着我的后背，柔声问我：“怎么了，涵玉，你有事给我说，好吗？”
　　我不说，只是哭。我觉得什么事也没有，就是我有病。
　　韩冉冉见我不说话，又问了我很多。我最后实在是烦了，喊道：“我不想活了！”
　　那一瞬间韩冉冉拍我后背的手突然止住了，我听见周围同学的窃窃私语和目光。我抖得更加厉害，差点直接冲出去从四楼跳下去。
　　韩冉冉没说什么，拦住我。那一刻我清楚看见了体育老师老王，他见我这个鬼样子，马上掏出手机打电话给老葛。
　　“涵玉，不要哭，为什么不想活了……”韩冉冉废了好大的劲才把我拉出来，紧紧抱住我，“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不要哭，有我在呢……”
　　我失声痛哭，反手紧紧抱住她，咬着她。韩冉冉就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像哄小孩一样拍我的后背安抚我，说：“一切都过去了，不要哭哈……”
　　我这会才感觉到冷，因为韩冉冉身上太热了。
　　“你太敏感了。”韩冉冉很心疼地说，“生活和人间都是很美好的，不要那么悲观……”
　　我哭了好久，韩冉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我的嘴给撬开一点。她听见我说同学们这样对我，气鼓鼓地说：“行，他们可真够意思！改天我再收拾他们！你没错，你很好，我们涵玉是最棒的！”
　　旁边那个八年级的姐姐也在一直安慰我，说他们班也是这个样子，不用管，做好自己就行啦。
　　我一直在抖，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韩冉冉又转头问大c：“喂，你说你们班别的不行，欺负人可以啊！”
　　大c被韩冉冉劈头盖脸一顿熊，脸更黑了：“你冲我喊什么呀？是他们又不是我！”
　　我想拉住韩冉冉说算了，韩冉冉自己气了一小会。八年级姐姐安慰我说不要悲观，咱们两个加个Q/Q吧，我也喜欢看小说。
　　韩冉冉就掏出手机把我推给了这个姐姐，姐姐说以后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面对啊，我就在对面那个教室。她指了指窗外，隔了三栋楼，说，你有空可以来找我玩。
　　“楚老狗他不行？”韩冉冉这个时候才看见我的网名，“怎么改了？”
　　“楚明允……”我说，“他不行。”
　　韩冉冉笑了，我问大c：“这节课……三班上什么？”
　　大c坐在一边，嘴里叼个棒棒糖，又哼了一声，不屑道：“政治。”
　　我又哭了，一节课都在哭。放学了，韩冉冉收拾东西准备送我回去，我有点怕，先跑了。下了四楼楼梯在拐角处碰见了小杜。
　　我站在他面前，欲言又止，想要去抓他的袖子：“杜……”
　　他看也没看我一眼，从我面前和阿金有说有笑地走了。
　　阿旭看到眼眶红了的我，想要问我怎么了。大概是碍于小杜，他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追了上去。
　　我拼命忍住泪水，不想再哭了。我也不想骑自行车，一路跑着迎着冷风回家，狼狈不堪。
　　那些学生都有家长接送，我在小学二三年级就没有人送了，无论下雨下雪。
　　小时候小杜会和我打一把伞送我回家，每天放学都在一起。
　　快到小区门口，我才慢下脚步，大口喘着气，怕我眼睛哭肿我妈担心我，想歇一会。
　　好累，想歇一会。
　　这时我又碰见小杜，他这时才问我怎么了。我又气又哭，破口大骂：“你妈的，我是死是活和你有什么关系？”
　　凉皮，老孔，阿金，阿旭，小杜五个人呆在原地。小卖部的阿姨也愣了一下。
　　我打死了哭的念头，拼命忍泪：“说啊，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越想越气，头一回打他。
　　“啊，你说话啊！我和你有关系吗？！”
　　他很平静地站在原地，任由我发泄怒火。
　　凉皮四人见这样，连忙跑了。这时我才哭出来：“滚……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我把手中要背的政治书砸向他，摔在地上。他一把宝贝地接住：“哎，小心烂了。”
　　“烂了就不要。”
　　我哭个不停，想到我妈，我又不哭了。小杜沉默片刻，轻轻说：“对不起……”
　　“我哪里有这么金贵。”
　　小杜把书给我：“你别闹了，下午是不是还有政治课？快回家吃饭吧。”
　　闹？我气疯了：“我不要，送你了。”
　　小杜把头低了下去，我吼了一声，从他手中夺过政治书，滚回来了家。
　　“再见！”他大声地在我背后喊，我不理他，走进小区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