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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暴君5 ...

  •   马车驶进太平宫,谢禀下车,清隽的脸上有疲惫之色。行走依然维持稳重的优雅。
      傅歌跟在他身后,手按剑,左臂缠着布条,神情冷峻浑身肃杀。

      “陛下唤您过去。”太监总管陈庆候在宫门处,对太子恭敬行礼。
      “孤知晓了。”太子点头。

      半月前吴地叛乱,谢稷派太子前往平乱。反贼首领江之敛与一众部下悉数斩首,叛军充作苦役遣往边疆修筑边事。

      自谢稷一统天下以来不服者众多,各地叛乱层出不穷,规模也不算大。按理说完全不至于劳动太子前往。

      明眼人都知道谢稷是为了给太子铺路,积累声望。太子以仁德名闻天下,偏偏武功不显。谢稷的意思是将兵权分出部分交于太子以磨练其心性。

      要稳定这样一个庞大帝国,文治武功缺一不可。谢稷向来无情,对太子却倾注不少心血。

      书房中,谢稷正练字。笔锋挪转狂放恣意,不拘形态,不效古人,自有一番气吞山河气势。

      “父皇。”谢禀端端正正行礼。

      “坐。”谢稷放下笔,凌厉的眼从谢禀、傅歌身上扫过。
      待二人坐下,他净了手,命人撤下字。这才平淡赞了句:“做的不错。”声线平稳低沉,听不出喜怒。

      “谢父皇,能为父皇分忧是儿臣之幸。”谢禀也没个笑脸,冷冷淡淡的。
      傅歌敢跟他爹大吼对骂,却不敢对谢稷丝毫不敬,屏气凝神望着地面,尽力忽视这对父子僵硬的气氛。

      谢稷笑:“只是朕有一事不明,还望太子解惑。”

      他眨眨眼,靠近仔细打量自己的长子。谢禀是他嫡长子,自幼优秀,是当之无愧的储君。
      他长大了啊,谢稷心底叹息。

      跟随谢稷的老臣都知道一件事,谢稷发怒,说明问题尚不严重,被他呵斥两句也就过去。
      谢稷笑了,才说明他的怒火已经压抑到极点,甚至心生杀意。

      “朕明明说过,江之敛几人凌迟处死,叛部坑杀。太子,为何不按朕说的做呢?可是——”谢稷笑的令人骨髓寒彻:“对朕不满?”

      他样貌轮廓硬朗,五官深邃,年少时锋芒毕露,如今有所收敛。但偶尔泄露出的煞气更加慑人,到如今鲜有人敢与他对视。

      偏偏太子目不斜视,与谢稷一模一样的瑞凤眼冷漠无波。
      他起身振袖下拜,额头贴地:“儿臣有错,请父皇责罚。”

      口中说错,却半点不觉得自己有错。真是翅膀硬了。
      储君还不是皇帝!居然就违抗起朕的命令。

      谢稷冷笑,他对权力有种极端掌控欲,即使是自己的亲儿子也别想染指分毫。他放权给太子没错,但太子也要战战兢兢恪守本分,别拿他不该拿的东西。

      “父皇,吴地民风剽悍,凌迟坑杀恐不能震慑,反而激起民怨…”
      谢禀劝说。

      谢稷打断他:“太子言语有失,即日起禁足反省一月。”
      谢禀只得告罪退下。

      谢禀走了傅歌更是坐立难安,怕谢稷看到他不爽也叫他禁足。
      不能出去打猎纵马,那可太难受了。

      “你对太子忠心耿耿,不错。”谢禀话落,太监总管陈庆便捧出一只长条匣子,通体纯黑暗纹古朴华美。

      傅歌起身接过,又是一番感谢君恩的话后便捧着匣子离开。
      刚出宫门打开看,刀身如一泓秋水,寒光冷冷。刀柄刻字“长鸿”。

      昔日越国刀匠刻骅所做,五大名刀之一。历代持有者皆为忠主死节之臣。

      傅歌笑笑,才训斥了太子又赐自己这位太子党名刀。
      一敲一捧,既震慑了太子也表达亲近重视。

      对自己儿子也这般做派,天家父子说是父子,不过亲密些的君臣罢了。真是没劲。

      “吃饭了。”小安端了两碗粥放到桌上。

      上次二皇子虽然走了,但暗地里却买通膳房的人,任小安拿多少钱也只给换一点稀粥烂菜。小安最近差事也不顺,明里暗里的排挤多了,给有的宫里办完差甚至连钱也拿不到。

      他也不和人争执,默默做完事就回来照顾那罗延。

      “吃不下。他们欺人太甚!”那罗延气呼呼:“有个狗奴才居然放狗撵我!要不是我跑的快早被咬到了。”
      他伸出手,白嫩的掌心全是擦伤。眼角红彤彤的,显然偷偷哭过了。

      小安知道那罗延体质易伤,又敏感。受到点伤眼泪关都关不住。
      小安给他涂药,淡淡问了句:“欺负你的叫什么名字,在哪当差?”

      “玉凝宫那边的,不认识。”那罗延瘪嘴,感觉小安动作太粗鲁,手心的皮都要被刮下来了。疼的眼睛里又蓄了一泡泪。

      小安嘴角翘起,帮他把眼泪擦干。
      “太子回来了。”

      那罗延双眼陡然放光:“我要去找太子哥哥!”
      他醒来后就想去找太子,却被人告知太子与傅小将军前往吴地平叛去了。

      原来只是平叛去了,并不是忘了我!
      那罗延原先对太子不来找自己的怨气顿时散尽,只每天数着日子等太子回来。

      小安冷哼一声,十分看不惯那罗延傻乐的蠢样。
      不就是太子么?不费力的一点小恩小惠,就让那罗延感激涕零。自己帮他挡了那么多麻烦,照顾他护着他,他却一点也看不到。

      吃里扒外!

      谢禀着一身常服在窗边读书,自从被父皇禁足后昔日热闹的东宫居然门庭寥落。
      有人传出消息说父皇恶了他,准备改立二皇子为太子。

      谢禀对储君之位并不执着,在其位谋其政罢了。假如有什么一定要做的,那就是天下太平。
      天下苦战久矣,十村九空,坟冢遍地。成全上位者野心的从来是百姓的尸骨血泪!他们何其无辜。

      谢禀前往吴地平叛,一路所见触目惊心。
      那些吴地百姓望向军队的眼神都是刻骨仇恨。

      在处死江之敛时,谢禀犹豫了,残酷暴烈的手段只会激起殊死抵抗,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抚百姓情绪,消除仇恨。
      因此他明知会受罚依旧违背了谢稷的命令。

      “仁…”谢禀苦笑。
      何其难啊,乱世用重典,不严酷不足以服人。
      可严酷律法又会进一步激化矛盾,杀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又如何?除了使七国百姓更憎恨朝廷,没有丝毫意义。

      如今唯有使民众休养生息,耕者耕其田,工者工其器,各安其分。
      偏偏北方胡人并不安分,趁中原内乱袭扰边境。
      父皇不得不派出大量苦役前往修筑防御工事,劳民伤财。

      谢禀将书放在一边,只觉疲倦。百家经典,没人可以给他答案,只有自己步步摸索。

      簌簌,窗外一丛修竹轻轻晃了晃,似乎有小动物在里面窜动。
      有刺客?谢禀右手按剑,神情顿时紧绷起来。

      “太子哥哥!”一张雪白滚圆的脸钻出来,沾了些草叶子看起来有些狼狈。
      眼神却闪闪发亮。

      谢禀将剑归鞘,露出抹微笑:“那罗延。”

      那罗延双眼放光,太子哥哥还记得他!

      谢禀拉着那罗延的手让他翻窗进来:“没想到你过来,只有些茶点。”
      他端来一叠豆糕送到那罗延面前,温声问:“饿不饿?”

      那罗延从见到谢禀起,就被谢禀的笑迷的七荤八素,整个人像泡进了糖罐子里。
      太子哥哥笑的真好看,声音好温柔。
      从来没人对那罗延这么温柔过!

      那罗延忽然有些害羞,觉得自己脏兮兮的样子太难看,在太子温和目光注视下恨不得找的地方藏起来。
      “不饿。”他扭扭捏捏说。其实他很想吃,但是小安说他吃相太难看,他不想让太子哥哥讨厌他。

      谢禀揉揉小小孩毛茸茸的柔软发顶,看小孩白雪团似的脸顿时通红。
      怪可爱的。

      谢禀沉重的心情忽然一松,笑容也真实许多。

      他不能靠近猫狗之类的动物,不然身上会长红疹子,但他是十分喜欢猫的。
      此时越看那罗延越觉得他像幼时母亲养的那只狸花猫,胖乎乎的,喜欢在草堆里打滚。每次做了坏事都睁着无辜水润的猫眼,无辜地看着你。让人抑制不住心软。

      那罗延嗅到太子衣袖上的熏香,淡雅沉稳,如留白的水墨画。
      他讨好地在谢禀掌心蹭蹭,又期期艾艾挪到谢禀身边,满足地眯起眼。
      自以为动作很小无人发现,其实全被谢禀看在眼底。

      谢禀从来没被人如此全心依赖亲近过,一时间居然有些无措。手抬起离开那罗延发顶,僵硬地举着。
      那罗延没察觉谢禀的僵硬,献宝似的掏出个小罐子,罐子里发出蟋蟀响亮的聒聒声。

      “这是御花园最大的蟋蟀!叫的可响了。”那罗延在地里刨了半天才抓住这么一只,举起来的爪子满是尘土脏兮兮的。
      他把罐子捧到谢禀面前,碧色眼眸亮晶晶:“太子哥哥我们一起玩儿吧。”

      没人陪那罗延,他小时候就抓蟋蟀蜘蛛一类的东西玩。一逗可以逗上一天。
      这是他最喜欢的宝贝,只送给太子哥哥。

      谢禀爱洁,视线落在那罗延脏兮兮的手上,顿时猫抓似的难受。

      “韩集。”他唤了声。
      年轻太监端着水盆进来,又快步退下。

      他把罐子接过来放在一边,抓着那罗延的手用帕子一点点把灰尘污渍擦干净。

      那罗延盯着谢禀长长的睫毛,清隽的轮廓,心脏噗通噗通乱跳。
      太子哥哥长的真好看,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

      “好了。”谢禀把他手放回去。
      视线落在聒噪不休的木罐子上:“你平日就玩这个?”
      温和的语气微沉。

      那罗延半点没察觉谢禀情绪变化,点头。
      “还没进学?”谢禀皱眉,二皇子他们早就跟随老师学了几年的诸子经典,那罗延却还在玩虫儿。

      那罗延摇头,他察觉到谢禀有些生气。

      “郑夫人就是这么管理后宫的?”谢禀神情不虞。
      郑夫人是二皇子生母,皇后去世后便接手后宫事务。

      他原本不关心后宫事务,没想到郑夫人居然对那罗延这般刻薄,身为皇子而不读书,愚昧无知,将来连贩夫走卒都不如。何谈功业。

      郑夫人这是要断了那罗延的前途!联想起那日撞见二皇子欺辱那罗延之事,谢禀对郑夫人更加不满。

      “太子哥哥别生气,下次我肯定洗干净手。”那罗延抓着太子袖子,低声说。
      他怕谢禀再也不让他来了,眼里满是慌张。

      “不是因为你。”谢禀叹气,捏捏那罗延白净的小脸。手感跟糯米团子似的,还有些黏手。
      怎么都喜欢捏我的脸?那罗延捂着脸皱眉,不用看也知道脸肯定给捏红了。

      “我让韩集送你去学宫。”谢禀说。

      那罗延猛地摇头,他听说二皇子他们都在那里,他不想去。
      “他们肯定要打我的,我打不过他们那么多人。我不想去!”

      “我能不能跟着太子哥哥一起上学?”那罗延祈求。

      谢禀思索,的确。
      他现在禁足宫中,假如那罗延被人欺负他鞭长莫及,而且那罗延没有基础,字都认不全,到时不免被人嘲笑。
      不如他先教那罗延认字。

      “这样也好,先把这些字抄写五百遍。有不认识的问我。”谢禀将自己练字的帖子拿出几张摊在那罗延面前。
      他幼时练字都是抄写千遍,五百遍应该不难。

      那罗延和那些字大眼瞪小眼,他一个也不认识!娘只教过他夜来经文,中原字对他而言就是天书。

      这跟他想象的不一样,他以为太子哥哥会陪他玩游戏,结果居然是监督他识字!
      那罗延抬头,对上谢禀关怀而不失严厉的眼神,手有些抖。

      玉凝宫。

      美艳女人斜倚榻上,宫女执扇轻轻为她扇风。

      “夫人,太子抗旨不尊又出言顶撞陛下,被罚禁足一月。”一名小太监跪在阶下。
      “陛下如何说的,你细细道来。”女人懒懒欣赏自己嫣红色指甲,把玩发钗上垂下的流苏。

      太监将御书房众人说的话一一重复,连神态都模仿出来。

      “赏你的。”郑夫人让人赏给他一块金子打发他离开,轻声笑起来。
      发髻上珠钗随着笑声轻颤,风情无限。

      “夫人为何笑?”宫女绿衣好奇问。
      她虽是婢女但自幼与郑夫人一起长大,情同姐妹。若不是容貌不出众,郑夫人是打算将她送给谢稷的。

      “你呀,小笨蛋。这可不能告诉你。”郑夫人起身,她腰肢纤细,胸臀浑圆,行走姿态婷婷袅袅。
      走到梳妆镜钱坐下,郑夫人细细打量镜中自己的面容。

      她为何发笑?当然是笑她的机会来了。
      太子禁足一事可大可小,她却敏锐看到这是谢稷对太子起疑的信号。

      别说什么太子是谢稷最看重的嫡长子,地位不可动摇!帝王家最不可靠的就是感情。

      就算谢稷再如何看中太子,但谢稷要老了!而太子还年轻。

      太子既是谢稷看中的储君,也是他龙椅的最大威胁者。光这一点,他们父子的信任就脆弱的跟纸糊的一样。
      这次太子禁足就是最好的证明。

      郑夫人不幻想可以扳倒太子,但只要在谢稷谢禀间撕开条无法愈合的鸿沟,她的儿子就可能上位。毕竟谢稷才三十出头,变数大着呢。

      这绝好机会可不能被抢走。郑夫人照照镜子,在眼角发现一点细纹。
      苦笑,她也很年轻啊,却老的如此可怕。

      她原是城下商户之女,本来有两情相悦的青梅竹马,在遇到谢稷之前她以为自己会嫁给青梅竹马的少年为妻,生儿育女操持家业如此一生。
      直到遇见谢稷,少年帝王英姿勃发,自街头打马而过。身后披甲士兵拱卫,刀戟森然。街边百姓纷纷下跪山呼万岁。

      谢稷没看见她,但她却从此忘不了谢稷那睥睨天下的姿态。
      大丈夫当如是,她的丈夫也该是这样的人!

      郑夫人买通某位官员见了谢稷一面,年少轻狂的帝王果然看中她颜色,纳她为妾。
      那时谢稷还不是皇帝,只是王。后来他果然如郑夫人预想般成就大业。

      只是郑夫人却失宠了,谢稷没有爱,美人不过是他权欲的美丽装饰。
      郑夫人曾嘲笑后宫美人在争夺无望的宠爱,后来她才知道自己没什么不同。

      她在漫长冰冷的空闺时光中熄了爱火,全心养育自己的儿子。
      她没能征服天下之主,但可以将自己的儿子培养成天下之主!

      只是谢稷眼中只有太子,二皇子长到现在居然都没能见他父亲几面。
      她得改变现状。

      郑夫人凝视镜中自己,挑起一团胭脂抹在唇上:“传那个叫小安的太监来。”

      “小安,娘娘传你。”绿衣找到小安,满脸喜色。

      小安闻言放下扫帚,他等的机会,总算来了。

      郑夫人打量着跪在阶下的太监:“倒是生的好样貌,不怪绿衣日日为你说好话。本宫耳朵都要听起茧子了。”
      绿衣脸霎时红了:“娘娘说什么呢。”

      “听闻你有秘术,可以令女子重回青春?”郑夫人问。
      “回娘娘的话,奴才外祖家世代从医,有先祖创回春法。以银针刺激面部穴位,可去除皱纹白皙肤色,稍稍修改面容也是可以做到的。”小安恭敬道。

      “娘娘,我试过了,你看看。”绿衣让郑夫人看自己的脸,果然光滑白嫩,比郑夫人这个主子养的还好。

      “那便试试。”郑夫人道:“做得好,少不了你的好处。若坏了本宫的脸…”

      未尽之语小安自然懂得。
      “奴才明白。”他拱手,宽袖挡住冰冷神色。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暴君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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