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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暴君3 ...

  •   皇帝身边的太监跟乐宫里的不同,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像是一具具僵死的尸体。
      他们手脚麻利地扒了那罗延的衣服,给他换上身极具西域特色的袍子。

      眼见他们把手伸向了自己的金铃铛,那罗延连忙捂紧:“不准动!”
      这是他娘给他的护身法器,可以保佑他健康长大。

      “留着吧。”太监笑了声,那声音让那罗延很不舒服。

      换好衣服,他来不及照一眼镜子就被太监拉出去,穿过几条长长回廊,进入一间宫殿后门。
      藏在屏风后,前方隐约传来灯光和人声。

      “会跳舞吗?”太监伸着脖子往屏风外看了半晌,扭头问那罗延。
      那罗延摇头,娘有时候会跳舞给他看,但没有教他。
      她说会跳舞的不算好男儿,拿的动刀剑能杀人的才算

      那罗延不想跳舞,他想有把属于自己的刀,用它来杀那些欺负他的人。

      “不妨事,学着其他人跳就行了。”太监往那罗延肋下狠狠掐了一下,警告说:“跳的不好,断了你的腿。”
      那罗延疼地连连点头。心底咬牙切齿地记住这个太监的脸。

      “快去吧。”太监猛地把那罗延一推,那罗延跌跌撞撞跑出屏风,穿过厚厚纱幔,闯进灯火辉煌的殿堂。
      金灯玉罄,华美庄严的浮雕,灯火摇曳,珠光宝气混在好闻的熏香里浮动。
      两侧放满案几,每只案几后都跪着戴冠的官员,所有人的脸都仿佛隔着层纱,看不清楚。

      他们高谈阔论,互相举酒致意,姿态风雅。

      管弦丝丝,着舞衣的宫娥翩翩起舞,舞步如飞鸿飘过水面,轻盈不留痕迹。飘忽挪转,衣袂偏飞,美的无法言说。

      没人注意我,那罗延紧张地揪紧铃铛,无所适从。
      所有人都在做自己的事,他像意外闯入的飞蛾,晕头转向不知道哪里才有自己的位置。

      他很快注意到大殿内同样格格不入的一群人,一群番人。

      他们风尘仆仆,满头狮鬃似的长发扎成几百个辫子,辫子里编着彩色丝线,挂着玉片铃铛兽骨。各种颜色的眼睛,白皮肤鹰钩鼻,穿着厚重破旧的羊皮袍子。
      笨拙地学着大臣们的样子举杯喝酒,用筷子的手法并不熟练,食物飞溅的到处都是。

      那罗延看见坐在他们临近案几后的大臣用广袖捂脸,遮挡嘲讽的笑容。

      他忽然感到一阵深深的羞耻,看那些番人像是在看镜子。
      其他人看自己也是这样的吗?我也是这种粗鲁野蛮的模样?所以他们如此厌恶我,要羞辱我?

      高位上,重重珠帘后。
      谢稷看着迷路小狗般满脸茫然的那罗延,威严的脸难得露出抹笑意。

      “那罗延,到朕这里来!”他轻轻拍掌,朗声道。

      大殿内热闹的歌舞为之一静,霎时间落针可闻。上百双眼睛看向突然出现在大殿中的男孩。
      再明白不过的番人样貌,穿着番人贵族的华丽服饰。

      那罗延听到皇帝的声音从很高很远的地方传来,脑子一懵。
      还好旁边的大臣笑着为他指了方向,他才慢慢往皇座所在的高台走去。

      叮铃,叮铃。手腕脚踝上的铃铛响个不停。
      他手心冒汗,腿有些发抖。

      视线穿过珠帘隐隐可以看见那个高高在上的影子,宽大华美的礼服,绣着日月星辰,腾龙祥云。十二旒冕挡住面容,但两道威压极重的视线还是穿透层层阻隔,重重压在那罗延肩膀上。

      台阶好像格外高,等他走到谢稷的皇座旁,冷汗已经把中衣打湿了。
      心跳像活蹦乱跳的兔子,撞的他胸腔发疼。

      谢稷看着颇为有趣,太子见他从来都不卑不亢,一副臣子疏远模样。
      那罗延却刚刚相反,每次见他都怕的要死,战战兢兢的小模样看着颇为可乐。

      人都有恶趣味,看见可爱怕人的小动物就想放在手上逗弄。谢稷也不例外。
      他把那罗延抱在膝盖上,塞给他一枚半掌大的梨:“吃吧。”

      那罗延肚子早就饿了,拿着咬了一口,很甜,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水果!
      以前吃过的只有从御花园里摘的红色小果子,酸涩,也没什么汁水。

      吃的下肚,他把刚才的不安全忘了。
      咔嚓咔嚓嚼的欢快。

      “夜来使臣,你们可眼熟?”谢稷问,声音不大,在场每个人恰好都能听见。

      几个番人看到那罗延眼睛的一刻就僵在座位上。
      “伟大的天神啊,这是公主的孩子。”有人喃喃说。
      有人连忙双手贴合做了个极复杂的手势,额头贴在案几上,冲着那罗延的方向满脸虔诚。

      “他们在做什么?”相国姜礼身边一个大臣小声问。

      “夜来信仰阿来神教,坚信夜来王室是天神阿来在人间的化身。这手势是他们的最高礼节,表示对皇子的尊崇。”姜礼答道。
      “受教了。”大臣拱手,丞相姜礼师从名门,博古通今,果真名不虚传。

      姜礼双手拢在袖中,他猜到陛下想做什么。
      夜来为西域诸国之首,民风尚武,宗教氛围浓厚。虽被陛下征服却并不服气,暗地里仍自称阿来神所眷顾之国,贬低帝国为神弃国,将为地狱业火焚烧。

      假如夜来的神真的可以保护他们,他们又怎么会战败亡国?
      愚蠢,天真!

      陛下今天就是要用他们阿来神化身的王室,打碎这些桀骜逆臣的希望!
      让他们看清,究竟是阿来更高,还是天下共主九五至尊更高。

      “那罗延,去。”谢稷放那罗延下地,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你是朕的儿子,去见见那些逆臣,拿出皇子的气势来!”

      那罗延把嘴里水果酸甜的汁水咽下。
      他紧张地仰望谢稷,得到肯定的视线,然后他动了,一步步往台阶下走,接近那群番人。

      他一开始害怕皇帝是要让番人把自己带走,现在看来不是的,皇帝还亲口承认了他是皇子!
      那罗延眼睛隐隐发亮,脊背挺直。周围百官的视线好像也不再那么刺人,被嘲笑的感觉消失了。
      他是皇子!那些人肯定在怕他!

      当他走到番人面前,骄傲达到了顶峰。

      一个番人满眼泪花,还没等那罗延走近就离开案几,扑倒他面前匍匐下跪,亲吻他的鞋面。
      “伟大的天神!”

      那罗延闻到一股臭味,动物浓重的腥膻味,熏的他喘不过气。
      他收回脚,表露出十分的嫌恶。他是高贵的皇子,这个野人似的番人怎么有资格触碰他。

      “王子,您是属于夜来的!夜来的信徒都在等您!”
      番人使臣激动地大喊。

      那罗延余光瞥见有大臣窃窃私语,偶尔有笑声传来。
      他的脸涨红。
      我必须跟番人撇清楚关系,他想。他从没有这么厌恶自己绿色的眼睛,以及一切番人特征。

      “闭嘴!”他大喊:“我是帝国皇子,你在乱说什么?”

      他一脚把使臣踹开。
      使臣不可置信地抬头,激动的情绪让他双眼通红,毛发怒狮般膨胀勃发:“王子,至高的阿来,您要抛弃您的信徒吗?”

      那罗延被忽然爆发的番使吓到,下意识后退一步,抬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高高皇座。
      九龙金座上,谢稷眼中兴味盎然,他喜欢这一幕,,还有什么比彻底摧毁碾碎自己的敌人更有趣,更令人战意沸腾?

      刷拉,他轻轻拔出自己腰间宝剑,露出一截湛亮的剑身。然后归剑入鞘。
      下方的那罗延仅仅捕捉到一抹寒光。

      “你是朕的儿子,拿出皇子的气势来。”
      “拿的动刀剑的才是好男儿。”

      杀死我的敌人,欺我辱我,挡我路的都是敌人!
      他是皇子,才不是什么番人,他应该像皇帝那样高高在上,而不是像这些番人,狗一样趴在地上去亲别人的鞋子!

      让这个番人闭嘴!

      那罗延视线落在番使腰间的刀上,他忽然贴近,猛地拔出刀,使尽全力刺进番使胸口。
      他不知道致命弱点在哪,但本能告诉他这样可以杀人。

      噗嗤,鲜血溅出。溅在那罗延脸上,像落进雪里,更红的刺眼。
      番使双眼布满血丝,眼珠迟缓地转动两下。轰然倒地。

      哐当,那罗延抛下刀,浑身的血发烫,翻滚,然后缓缓冷却,带走了他所有力气。

      那些番人吼着什么。

      皇座上谢稷起身,抓起手边托盘里的东西,重重抛在地上。

      哗啦啦,五彩斑斓的石头滚了一地,即使颜色再好看也改变不了这是几块顽石的事实。
      他居高临下看着那些愤怒的番人:“这就是你们献给朕的朝贡?几块石头,谋逆之臣,死不足惜!那罗延,你做的很好!”

      “这是高山上的圣石!我们献给阿来的礼物!”
      番使辩解。

      “你们献给神的是宝石玛瑙,献给朕石头,真把朕当傻子?”
      谢稷语气带着怒意,眼神却冷静到可怕。

      他不生气,只是准备彻底碾死这些蚂蚁。

      “那罗延,你说要在今天给父皇跳支舞,开始吧。”
      谢稷坐下,黑甲禁卫押着那几个番人跪在一旁。

      那罗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脸上沾着血,神情却是懵懂茫然的,直到他在人群中看见了母亲。
      嫣脂穿着红色舞衣,她之前在宫娥中为群臣跳舞,后来站在人群中看见了一切。

      那罗延看见母亲眼眶红红的,眼泪弄花了妆。
      望着他的眼神很奇怪,陌生到让他害怕。

      席间的姜礼心底叹气,陛下这是诛心啊。

      嫣脂一步步走出来,走到那罗延面前,轻轻抹去他脸上的血。
      “娘教你跳祭神舞,记好了。”

      “娘,我不会。”那罗延有些怯怯的,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从娘眼里看到了——恨?
      他慌乱地拉住母亲的袖口,想躲进母亲怀里撒娇。
      他不想让娘用这种眼神看他。

      “你必须会。”嫣脂死死抓着那罗延的肩膀把他的手拉开,他疼的差点叫出声。碧绿的猫眼里蓄满委屈的眼泪。

      嫣脂深吸一口气,换上笑脸,站在番人尸体不远处起舞。

      复杂而华美的舞蹈有种特别神韵,嫣脂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变换,似嗔似喜,时悲时怒。随着舞步手势变换演绎一段辉煌壮阔的神话史诗。

      那罗延模仿母亲的动作,动作迟钝僵硬,根本算不上跳舞。
      但这不重要,没人在意这些。

      番使们纷纷以头撞地,失声痛哭。
      他们国亡了,天神化身的王室也成了皇帝的奴隶,居然把取悦神明的舞蹈献给一个无信仰的凡人!

      从此世上再也没有夜来,他们的信仰和尊严被践踏殆尽。
      这个中原皇帝,是地狱里来的恶魔!

      一舞毕,嫣脂拾起那罗延之前抛下的,还沾着血的刀。
      转身,刺向自己的亲儿子。

      “别怪我,阿来神的后裔不该变成别人的奴隶。”她咬牙,嗓子里像是含着一捧血:“你配不上那罗延这个名字!”

      那罗延呆呆站着,胸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心脏破了个窟窿,滴滴答答淌血。

      “娘——”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暴君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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