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美人》朝陵不夜

12、暴君12

　　谢稷起时天色微亮，陈庆早已让宫人准备好洗漱所用，殷勤伺候。

　　谢稷习惯用冰水洗脸，即使寒冬腊月这个习惯也不曾变过。

　　陈庆弯着腰低着头，接过谢稷擦脸的绢布。
　　就听谢稷随口问：“那罗延起来了没？”

　　陈庆忙回答：“殿下还没起。”

　　谢稷皱眉。身为皇子不读书学习，既然如此懈怠。
　　“都什么时候了，去叫他起来。”

　　陈庆点头应是，徐步退出内室。

　　天还没亮，内室门口的两个太监昏昏睡眼惺忪。陈庆手张开，两手分别在两人胳膊上拧了一下，两个太监立刻惊醒。

　　“再打瞌睡就拧了你们的脑袋让你们睡个够。”陈庆冷冷说。
　　两个太监汗如雨下，连连点头。

　　中室，屏风后是床榻，上面挂着纱帐，只隐约看见床上鼓起个大包。
　　小玉躺在一张矮脚竹塌上，身上盖着薄被。他觉浅，一听见细微响动就醒了。见是陈庆，慌忙起身行礼：“总管。”

　　陈庆没在意这小太监：“快叫殿下起来，陛下召见。”

　　小玉连忙去推那罗延：“殿下，殿下，起来了。”
　　那罗延梦里幻觉有蚊子在耳边嗡，两手按着被子盖住头，又坚决睡过去。

　　小玉伸手拉扯被子，却拉不过那罗延。床上大鼓包纹丝不动仿佛生了根。

　　陈庆两撇蛾子似的白眉一翘，上前一步，两指并拢隔着被子点在那罗延身上。
　　“疼死了！”那罗延梦见自己被蛇在腰上咬了一口，疼地猛坐起来。

　　陈庆掀开被子扔到一边，对小玉说：“还不快伺候殿下洗漱穿衣？”

　　小玉拿起一件深紫色外衣给那罗延穿上，那罗延头还晕着，小玉把他动来动去让他感到头痛欲裂。他不配合地挣扎，差点把小玉拽倒。
　　小玉无法，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陛下来啦。”

　　那罗延陡然惊醒，这下睡意全无。
　　“在哪？”他瞪大眼睛四处张望，只看见皇帝身边白眉白发的老太监，一手揽着拂尘，一手揣在袖中。不阴不阳看着自己。

　　“陛下召见你。”小玉匆匆为那罗延套好衣服，束上白玉腰带。把那罗延被编成小辫子的头发散开，用梳子梳好，再插上笄子固定。

　　外衣是深紫色缎子，用头发丝细的银线绣着蝶纹。大袖边缘也有大片羽纹，随着抬臂的动作上下翩飞。

　　外衣布料细腻柔软如婴儿肌肤，一丝褶皱也无，穿在身上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那罗延闻到衣服上有股好闻的香气，抬起手臂，闻到自己指尖也染上了香味。

　　他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居然有些惶恐。

　　小玉在他背后轻轻推了一下那罗延才不情不愿走向陈庆。
　　陈庆眼睛半眯着：“走吧。”

　　谢稷正准备用早膳，膳房一早熬好的粥搭配小菜。称得上简谱。
　　谢稷不喜欢浪费，饭桌上正好是他一个人的食量。旁边还额外摆了张桌，放着和他桌上一模一样的食物。

　　陈庆引着那罗延小玉进来，自己则侍立在谢稷身侧。
　　那罗延站着不动，谢稷疑问地看了他一眼，发现这小子也在看自己。两人大眼瞪小眼。

　　“还不坐下？”谢稷说。

　　那罗延连忙落座，小玉跪坐在他身边，头深埋着。

　　谢稷扫了那罗延一眼：“不错，总算有个样子了。”
　　那罗延那些扎着铃铛的小辫子也都拆了，换上中原贵族的发式。虽然动作还称不上规矩，但谢稷并非拘礼之人，在他看来礼仪只能束缚弱者，他是天下之主，礼仪如何该由他决定。他的言行举止就是礼。

　　“昨夜的饭菜似乎不合你胃口，你试试粥如何？”谢稷试着关心。

　　那罗延端起来喝了一大口。
　　粥里加了菜和肉，青菜脆嫩，肉软烂。

　　凭心而论很好吃，但那罗延只觉得难以下咽。。
　　皇帝以前对他不管不问，又害了他娘。现在给他这些东西就指望他像狗一样讨好他汪汪叫？

　　“不好吃。”那罗延盯着谢稷，恶意挑衅。
　　他想试试谢稷的底线，看这个虚伪的家伙什么时候会撕破面具。
　　等他演不下去了，就会叫那些黑甲侍卫进来，像杀我娘一样杀掉我吧。

　　谢稷皱眉，他之所以选中那罗延是觉得他乖巧好控制，现在看来却并不是，柔软可怜的奶猫也是爪子的。

　　但他决定了一件事就不会再改变，而那罗延浑身竖起的刺更让他升起挑战欲。
　　养孩子而已，能有多难？他能征服天下还养不好一个孩子？

　　谢稷平复火气，等会退朝后还是召见傅远向他学习养孩子的经验。

　　“既然不喜欢就别吃了，陈庆，让膳房再做。”谢稷已经用完，净手起身。
　　陈庆恭敬应了声是。

　　那罗延只能眼睁睁看着碗筷被撤下去，饿的咕咕直叫的肚子发出强烈抗议。

　　小玉跪在一边，这时才长松口气。
　　那罗延出言顶撞陛下时他寒毛都炸起来了。
　　谢稷是谁？连灭七国，屠城都毫不手软的暴君！幸好谢稷没动怒，不然十个那罗延也不够他一根手指捏的。

　　谢稷上朝去了。
　　那罗延盯着空空如也的桌子看了半晌，嘭地站起来。他傻了才等呢！

　　陈庆眯眼：“殿下且等等，膳房还没做好。”

　　“不等了。”那罗延甩袖大步往外走。
　　“殿下等等我。”小玉跟着跑出去。

　　陈庆冷哼，指尖在拂尘上弹了弹。
　　人小，脾气倒是大。
　　等陛下兴致过去，再长出八个脑袋只怕都不够杀的。且让你嚣张一段时日。

　　“殿下！”小玉大喊。
　　那罗延停住，小玉拉住他的袖子：“你刚才吓死我了。”
　　“他不是没生气么。”那罗延说。

　　“伴君如伴虎，也许这次只是陛下心情好，你下次不能再这样了。”小玉忧虑地说。
　　“小玉，你说皇帝为什么会让我搬到泰阳宫来？”那罗延问。

　　“我听别人说，陛下怜惜你母亲刚去世…”

　　“别人真的这么说？”那罗延觉得荒谬，他愤怒地质问。
　　小玉意识到哪里不对：“是，是啊。宫里人都是这么传的。”他被选到那罗延身边时很多小太监还羡慕他找了个得宠的主子呢。

　　那罗延咬紧牙，牙关咯咯作响。隐约泛起血腥味。
　　“你知不知道，是他杀了我娘。”

　　小玉愣住，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真，真的？”他竟有些结巴了。

　　虽然谢稷没有亲自动手，但没有他的默许乃至暗示，侍卫也不敢动皇帝的女人，即使他只宠幸了那个女人一次。

　　“对不起。”小玉捂住嘴。

　　“跟你没关系。”
　　那罗延摇头，小玉的关心和歉意他都看在眼里，心中涌上一股暖意。

　　小玉拉住那罗延的手，轻声说：“虽然你恨陛下，但是有的话我必须要说。陛下对你真的很宽容。”

　　那罗延油然而生一种被背叛的感觉：“小玉！”

　　“先听我说完好吗？”小玉认真说。

　　下人就是下人，谁权力大就向着谁。
　　那罗延很失望很委屈，他决定听小玉说完就跟他一拍两散！他不要再跟这个叛徒做朋友了。

　　“皇帝有处置天下人的权力，他杀了你母亲没错。但他现在对你很好，那罗延你要把握住这个机会。你知道你母亲为什么被杀？”小玉问。

　　“因为我娘是番人。”那罗延说。

　　小玉摇头：“不，是因为你娘不得宠。”

　　那罗延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得宠？”

　　“蔡国最后一任国君之所以灭国，是因为他爱上了别国的细作。他封那个细作为王后，即使知道那个女人是细作也不忍心杀她，还将八座城池封给王后的女儿。”

　　“荒唐，细作是要害他的啊。”那罗延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蠢到爱上自己的敌人？

　　“所以蔡国亡国了，蔡国国君被王后刺死，共焚于王宫。”小玉说这话时神情复杂，悲哀参杂着眷恋。

　　“我母亲说后宫的女人是没有根的飘萍，兴衰荣辱都系于帝王宠爱。你母亲是番人，更应该加倍讨好皇帝才是。我听有人说夜来公主是世间少有绝色，只要肯下功夫绝对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凭什么就要讨好皇帝？”那罗延不悦。
　　他娘是天下最最最最好的女人，凭什么便宜狗皇帝！

　　“皇帝对你母亲没有一丝情谊，所以处死她才毫不手软。你看后宫里的几位夫人，也有敌国公主，和陛下之间用血海深仇来形容都不为过。你看陛下动过她们吗？夜来虽未臣服，但陛下也不至于用你母亲来立威，说白了不过不在乎而已。”
　　小玉一口气说完，平复了一下呼吸。

　　“大好机会摆在你面前，陛下亲近你，只要你放下仇恨亲近陛下，你毕竟是陛下亲生儿子。日后封王再简单不过。可要是你惹恼了陛下，都不用陛下开口，宫里多的是人可以要你的命。
　　你看不见，但那些夫人们眼睛只怕都红的滴血了！”

　　小玉一番话全是为那罗延考虑的肺腑之言。

　　“我回我家去，谁爱住泰阳宫谁住。”那罗延倔强说。

　　“哪里是你的家？”小玉只安安静静问了这句话。
　　那罗延瞬间无话可说。

　　“我不愿意。”他憋了半天只憋出这句话。

　　“只要你别再公然顶撞陛下，陛下还是会庇护你的。”小玉劝说。
　　见那罗延仍面有不甘之色，他又低声说。
　　“你要真恨陛下，就讨好陛下得到他的宠爱。假如，我是说假如。你成了太子继承皇位，想如何报复他都随你。”

　　太子……
　　那罗延难以遏制地幻想一瞬，接着谢禀对他的种种好就浮现在脑海里。他猛地把出格的念头驱散，唾弃自己忘恩负义。
　　他怎么可以肖想太子哥哥的位置！太子哥哥那么好，他应该当皇帝的。

　　“小玉，太子哥哥是对我最好的人，我绝对不会想他的东西。那罗延认真说。

　　“那就当王，皇子是可以封王的，只要你有封地有兵权，才有报仇的资本。那罗延，你的敌人是皇帝，一身孤勇和仇恨都毫无价值。”
　　小玉轻声说。

　　那罗延陡然想明白了，他现在根本没法复仇，所有抵抗都像是傻瓜。
　　小玉说的是对的，对付皇帝这样的敌人，只有先顺从。
　　他扶着小玉的手臂，仰视这个比自己大几岁的瘦弱少年：“小玉，你真聪明！”

　　小玉摇头。
　　不，我只是一直在想如何报仇，只是绝望到放弃。我们有同一个敌人。
　　我应该怂恿你复仇的，为你也为我自己。但我不该这样。我会帮你一点点忘记仇恨。

　　因为我们是朋友，你不该为仇恨浪费自己的生命。
　　这是别人教我的，我想把它教给你。

　　最近考试忙，等结束就有时间更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