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帛一梦》又何惧

1、跟我回家

　　六月下半的梅津镇，燥热难耐，倏忽间云腾成卷，雨大如豆，激的行人低声咒骂。杰还记得当时自己的生活碧澜不惊，傍晚像往常一般走出写字楼，左转直行、过了小花园右转，径直走向常去的面馆。杰不在意自己是否被淋湿，走向逼仄桌椅间最靠里的单桌，点上烟猛嘬几口，喉咙火得生疼。

　　云图就在此。半碗凉面下肚，杰突然听见门口一片喧哗叫骂。云图一身戾气又满臂常胜赵子龙，杰认为此人不过寻常街头混混。怎知他突然抄起空啤酒瓶砸到水泥地砖上，全场安静了几秒。“他妈的臭痞子给老子滚！”满脸横肉的面馆老板指挥着厨子赶人。云图恶狠狠地举起瓶子和人打成一团。殃及池鱼的滋味令人恼火，杰起身想离开，突然撞进这个少年的眼眸。多年后杰回想往事，忘不掉的还是那个眼神，痛苦而不屑，清醒而颓败。

　　听到门口看热闹的人窃窃私语，杰向来不爱参与这些碎嘴闲话，但是刚才那个眼神让杰心中乱了一瞬。许多年前，在某个夏日午后，杰也曾在一个少年的眼中看到。杰知道原来云图的妹妹在面馆被人弄瞎了眼，云图隔三差五总要来面馆讨说法。“为什么他不报警呢？”杰插嘴问道，“切，就他？混街头的要靠警察，说出去让人笑话。”
　　杰努力按下心中妄图翻涌的回忆，它们像黑暗的潮水。这么多年，就算铁做的也该生锈了。
　　面馆外面还是嘈杂，有热心的报了警。不一会儿警笛声传来，杰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突然起身，在旁人诧异眼光中径直走向云图。此时交战双方已是都挂了彩，兽般地盯着对方。
　　“跟我走还是跟警察走？”不等云图反应过来，杰用手一拉云图胳膊，顺势扶起云图。“你他妈谁…？放开。”云图下意识地一挡，瞥见红蓝闪现的警灯，哼了一声甩开杰的手就跑。杰并未追赶，只是淡淡地看着青涩而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跟我走，还是蹲局子。”
　　没费多大工夫就带云图回到出租屋，杰很诧异，却总觉得冥冥之中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谢了哥。”云图熟稔地坐下。云图的自然反倒衬的杰十分拘谨。杰说，他们人多，你只会吃亏。云图挺了挺身，勾起轻蔑的笑，不为了打赢，就是恶心恶心他们。杰一时不知怎么接话，起身去拿红花油。“为什么带我回来？”云图漫不经心地问。“没什么，想帮忙而已……听说了你妹妹的事，她还好吗？”杰手心出汗，他自己也不懂为什么。“路云图，19岁，住中街口，替人收保护费。”答非所问。

　　杰与云图的开始，就这样草率，像命运。

　　回忆如同粘稠血腥的日落，杰曾发誓永不回头，偏偏十年间用自我放逐和堕落低迷编织的墙被眼前少年，19岁的少年轻易触碰。

　　少年时杰曾与蒋青河在青阮滩赤身戏水，青河健美如大理石大卫般的躯体新鲜年轻，杰曾单纯而贪婪地用手覆上青河后背细小血痣，像是抚摸地图。小学、中学时期，杰与青河永远亲密无间，杰不知道情愫就此发芽。杰19岁生日聚会，青河借故离开，杰知道后追出去，在青河家楼下撞见青河与学姐热烈相吻。心碎是有声音的，杰崩溃咆哮大骂，与青河大吵，莫名其妙的青河也暴怒不已。那女人恼怒于杰扰他们好事，大肆宣扬杰如何变态，小镇很小，杰被当作怪胎被人诟病。从此青河与杰形同陌路，几年后青河远走重洋，再无音讯。杰索性撕了自己优等生的皮，早早入社会，和过去一刀两断。

　　“喂，”云图叫道，杰手一抖，红花油掉在地上。“你不想说也没事，我马上走，谢谢了哥。”云图大咧咧地笑。“留下来，让我照顾你。”杰几乎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却成了“留下来，给我当助手吧。”云图不解，“我就一废物东西，最底层里混的，你找谁不好要找我？还有这好……”
　　“别想那么多，你很像我弟弟，再说我确实需要一个助手，正好不用找人了。”云图像看神经病一样盯着杰，最后打了个响指：“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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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双向救赎的一切，谢谢大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