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宠（重生）》今年鱼

7、桃山

　　林姨娘的肚子已经过了六个月。这些日子，薛汀兰请来城中好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夫，摸脉望闻问切，大夫们都说胎坐得稳。

　　前世姨娘没有平安生产，一尸两命，这一世，这是薛汀兰最为惦记的事。

　　前前后后见了许多大夫，林姨娘嫌烦，觉得多此一样，自找折腾。本来没有事的，她这一胎安安稳稳，能吃能睡，请来这么多大夫，闹得她自己也心慌，真担心摸脉会摸出个什么好歹来。

　　晨露微凉，桂枝给林姨娘添上外杉，道：“这是姑娘关心姨娘，姨娘嘴上生气，心里止不住已经在笑了，哪家姑娘这么贴心的，就我们姑娘，比你还关心肚子里的小公子。”

　　“还不知道是不是小公子呢？”

　　“姨娘是个有福气的，有姑娘这么一个小棉袄女娃娃，再来个小公子，就是儿女双全了。”

　　林姨娘笑道：“都是我的孩子，小小姐，小公子，我都喜欢。”

　　桂枝不仅略懂医术，会针灸推拿艾灸，平时给林姨娘松解，而且有一手的好绣工。

　　她给薛汀兰绣了个香包，香包针脚细密，薛汀兰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是荷花鲤鱼的图样，行走时流苏摇摆，弥漫的香味，是合的苏合香，淡雅清透，能提神。

　　桂枝时常在薛汀兰跟前露面，讨她欢喜。作为薛汀兰的贴身婢女，新月心里是有些吃味的。

　　她不会针灸艾灸推拿，不会弄好看的香包，她平时就喜欢把自己的主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偶尔还会跟主子顶嘴，不像桂枝温柔体贴妥当。她不比主子沉稳，反倒更幼稚得像个孩子，反倒需要主子的保护与照顾。

　　她好似没有尽到贴身婢女的责任，若不是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她这样的婢女，主子肯定是把她赶走了。也就主子良善，待她像半个姐姐。

　　见新月靠在廊柱旁，垂头丧气，闷闷不乐的。薛汀兰问她为何。

　　新月道：“姑娘，若是有一日你厌倦了我，你就把我放得远远的，别赶我走。”

　　薛汀兰戳她腰，“若是我有一日厌倦你了，定要把你放在身边，放近些，每日折磨你，以此为乐。”

　　听到要被折磨，新月露出笑容：“姑娘，你可要说话算数。”

　　这日计划要去桃山赏花，为了方便，薛汀兰拿出公子袍想做男装打扮，只新月一个劲儿劝说和阻拦，最后她才妥协穿上女儿装。

　　新月给她在额前细描梅花花钿，梳上飞天髻，搭配水晶玉兔雪珠步摇和红珠孔雀钗，端看铜镜里的美人，新月道：“我家姑娘，世间难能有公子配得上的。”

　　“今日嘴上又抹蜜了。”薛汀兰道。

　　她戴上袖箭，这是父亲送给她的，叮嘱她出远门，千万要记得戴上它，以防万一。

　　走动时步摇垂珠，流光浮过，潋滟光影，打在脸颊上，屏风隔扇旁，薛汀兰冰肌玉骨，姿容昳丽，一步一步摇曳生姿，出了院子。

　　桂枝煲了两盅汤，一盅是给林姨娘的莲子乌鸡红枣汤，薛汀兰喜欢吃内脏，她给薛汀兰的是莲子猪心猪肚汤。

　　马车停在桃山的山腰下，薛汀兰上了山。

　　桃山并不只是指一座山，而是一处山脉，几座山岭连绵起伏。中间一座最高最大的山岭，桃花漫山遍野绽放。桃山便是以这座山岭为名。桃山风景，除了满山桃花绽放的山岭，还有佛像泉谷，仙壶瀑布。

　　佛像泉谷，森林里有一处日月泉，日与月的形状，泉水旁有一尊高达三米的大佛像，时常有人打扫清理，虔诚珍贵，夜晚清晨时分常白雾缭绕，犹如仙境。

　　仙壶瀑布，瀑布口犹如茶壶口，飞瀑直流而下，旁边绿荫成林，绿与白辉映，瀑布在绿意盎然中犹如白练。

　　桃山花开烂漫，风吹袭而过，漫天花瓣旋转飞舞，犹如花雨。

　　山顶上有一八角亭，名为观远亭，亭中长椅石桌石椅，可供来游玩的人休息。山上还有几处高台，高台两端有阶梯，犹如白桥搭在花海中，登上阶梯，站在高台上可以远眺满山桃花花海。

　　薛汀兰要到山顶的观远亭，路过一座高台，她提着裙摆走上阶梯。

　　对面，李衡从阶梯走上来，两人都站在阶梯上，相对着，隔着平台相望。

　　薛汀兰停下脚步，眼望将要登上高台，再走几步就到她这边的李衡。

　　风徐徐吹不停，春光里，冰肌丽色在花雨中，墨发发扬，衣裙翩翩，美得宛如九天仙女。

　　李衡先走上台阶，到了高台直走几步，再下台阶，走过来。

　　薛汀兰行礼，“拜见王爷。”

　　李衡与她擦肩而过，并无回应，仿佛陌生人。

　　薛汀兰：“……”

　　走了两步，李衡回头，站在阶梯下，与她平视，“要去观远亭？”

　　薛汀兰正要抬脚走上阶梯，听到他回应，脚步一顿，鞋子突然往旁边倾斜，她的脚脖子一崴，整具身体往后倾，将要摔下石阶。

　　李衡握住她手腕，用力一扯，她身子前倾，撞到他怀里。

　　这石阶往下看，几十个台阶，从这里滚下去，不死也伤，薛汀兰心里还在慌乱。

　　两人双眸对视。

　　薛汀兰站直身体：“多谢王爷。”

　　李衡松手：“嗯。”

　　女人的手臂纤细柔弱，仿佛轻轻一扭，就可以扭断。手掌小小的，看着就很软，他一个巴掌就能包住她的两只手，脑中恍惚了一下，他想到了梦中洞房花烛夜，身下的人粉面朱唇，女人一双柔荑，撑住他汗津津的胸膛，缠绵中哭泣着想把他推远些，要他慢些，轻些。

　　再不能想了，一想到就莫名浮躁。

　　“王爷方才问我什么？”

　　“你要去观远亭？”

　　“是去观远亭。”

　　李衡：“本王才从上面下来，没什么好看的。”

　　“小女还是想上去瞧一眼，或许因为王爷眼光高，觉得不好看，可是小女比较粗俗一些，满山桃花绽放在眼前，想想也是美的。”

　　李衡并无阻拦，爬到观远亭，薛汀兰在亭子中眺望而去。满山桃色入眼，眼前大片花海，美不胜收，忍不住心旷神怡。坐了一会儿，有一陌生郎君递给薛汀兰桃花枝，桃花绽放满枝，很是好看。

　　新月头侧在一旁偷笑，陆羽抱着剑面无表情。薛汀兰收下桃花枝，对送花的人笑了笑。

　　收了桃花枝的人，再回赠对方桃花枝，即表明双方有意。若只收下桃花枝，并无回赠，则表明无意，这时候，薛汀兰收下桃花枝，也只是礼貌回应，委婉拒绝。陌生郎君明白她的意思，笑着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亭子。

　　李衡远远看到观远亭上，薛汀兰收下陌生男子的桃花枝，还与对方言笑晏晏，皱着眉头。

　　于山顶之中，清风徐来，裙裾翩翩，他人眼中，薛汀兰仿佛仙女下凡，不一会儿，又有年轻郎君来给她赠送桃花枝。

　　李衡抚摸折扇，啪的一声，展开，又合上。沈聘嚷着想去摘桃花，说也要送薛汀兰桃花枝，走了两步便被李衡揪住领子扯回来。

　　李衡：“欠揍，杨端，你带他去别处，好好教训一番。”

　　老规矩，要打人。

　　杨端咔擦咔嚓活动十指，知道自己等会要动手，计划该出几分力揍人。沈聘一脸激动，跃跃欲试，打架是件快乐的事情，他可不怕，他幻想着自己能把杨端打趴下。

　　观远亭的薛汀兰抱着桃花枝，扭头就注意到山顶下的李衡，李衡往这边方向看，不知怎的，薛汀兰突然心一紧，李衡是在看她吗？

　　望着观远亭，目光灼灼。李衡长靴踩在石头上，摘下腰间的酒囊，仰起脖颈，喉结滚动，烈酒流入喉咙里，火辣辣的，很是爽快。

　　薛汀兰离开观远亭，下来时，发现李衡独自站在高台喝酒。

　　见到她，李衡立即对新月和陆羽道，“你们留在这，”他看向薛汀兰，下颌一偏，“你随本王走。”他示意她跟下阶梯。

　　陆羽和新月看向薛汀兰。

　　薛汀兰抿了抿唇道：“你们留在这吧。”

　　“过来。”李衡走在前面，长身玉立，负手腰间，回头。

　　薛汀兰跟着他漫无目的的走了约莫两盏茶的时间，见他依旧一声不吭，出声道：“王爷，你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李衡刚才叫她时，是一时念头，现在人跟过来，他却没什么话要说。

　　“只是想走走。”李衡手指摩挲腰间玉佩，道，“一个人没趣。”

　　“不过人太多，见多心烦。”

　　所以他就把新月和陆羽赶走，只要她作陪？

　　漫步到一株花树旁，望着盛开的烂漫桃花，薛汀兰抬眼笑道：“王爷，可要摘走一枝桃花？”

　　“传闻里，桃山是一处风水宝地，摘了桃花枝带回去放在床头，能给人带来好运。”

　　“摘下桃花，就是摘下好运，这一年便好运连连。”

　　“本王只信事在人为，从不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

　　“……”她要他注意的是这个吗？薛汀兰笑容收敛。

　　他不想摘，她想。薛汀兰偏要摘较高的那两枝，只一个劲儿踮脚伸手，还是够不到，她看向身后一贯寡言少语的人，“王爷，可否帮我摘那枝桃花？”

　　李衡走到她身旁，落下阴影，他按着她的指示，把桃花枝摘下，递给她。

　　“王爷，可否再摘那一只。”薛汀兰又指了指。

　　李衡摘下后，薛汀兰把第一枝送给他，“祝愿王爷万事顺心。”

　　“承你的福。”李衡接下，把桃花枝伸向薛汀兰面前。

　　薛汀兰疑惑，“做什么？”

　　李衡：“让你闻闻香不香。”

　　薛汀兰凑过来，闻了闻桃花枝，李衡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脸颊，她额头的胭脂花钿。

　　薛汀兰抬头笑道，“王爷，挺香的。”

　　两人继续漫无目的，走了一段路。有虫子飞过来，在薛汀兰发髻徘徊，李衡走近要赶走它，薛汀兰抬头，李衡才发现两人靠得极近，他甚至可以数清她眼睫，闻到她发间的香味，她白皙滑腻的脸颊在春光下流光婉转。

　　李衡站在他身前，手臂围拢她，他的俊美容颜放大眼前。薛汀兰瞳孔剧震，心扑通扑通跳动，张了张嘴，想问他这是做什么，临到嘴边脑袋却突然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

　　李衡的声音很是低沉：“别动，有虫子。”

　　虽说他神情冷峻疏离，薛汀兰听到他低沉温柔的声音，却已经整颗心陷进去。

　　原来他在替她赶虫子。

　　虫子早已经赶跑，李衡把手里的桃花枝给她，“拿着，碍手。”

　　懒成这般，她有意送给他的东西，他却好不珍惜，薛汀兰收过来，凑近闻了闻，花香很淡，要很近仔细闻，是甜甜的香味。

　　李衡看她闻，看她娇柔的脸挨着绽放的桃花。

　　“王爷怎么来桃山了？”那天悦来楼，薛汀兰是看得出他对于桃山不感兴趣的。

　　“友人相邀。”李衡没有看花看草的喜好，却还是来了。

　　他的友人？是男人？还是女子？在悦来楼的时候，他还说对桃山没有兴趣，若是他是与一位女子来，想必吸引他来桃山，提起他兴趣的，就是那位女子了。薛汀兰看他，却问不出话，她凭什么问？他应该不喜别人打探他的隐私，担心惹恼他，她不问。

　　李衡扬起袖子翻了翻，风中的桃花瓣落到另一个方向：“他为了一只猫，把本王抛下。”

　　他本来是和赵放来桃山，两人在桃山顶峰的观远亭喝酒谈天。酒未喝完，并未畅快，赵放没有良心的，偏偏要扔下他，说是要去祭奠他的猫。

　　赵放有一只猫埋在这桃山中。

　　当时，赵放根本就忘了是他叫他来这里，路上还说要带他好好逛逛。坐在轮椅中的男人没心没肺道：“你想回去，就先回去吧，我要去看一看烟烟。”

　　烟烟是赵放养的一只白猫，就在桃山捡到的，养了五年多，去年去世了，他把猫埋在了这座桃山，说是在这捡到，就埋在这，是魂归故里，落叶归根。

　　李衡只觉得这人不去写话本可惜了，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李衡不理解赵放能对一只猫感情这么深。听说猫死的时候，赵放独自在房里哭了一夜，当然这里面有夸大成分，但是伤心是肯定的。

　　薛汀兰：“王爷和这位友人应该关系十分不错，这位友人敢这么对你，也是你允许的，要不然，若是换做旁的人，就不敢做出这般的事情。”

　　李衡腰杆挺得笔直，目光悠远，思绪中有过去的画面浮现，少年郎君在军营里互相比试，探讨家国天下，在战场上流血流汗，攻退敌军。

　　“他叫赵放，是和我一同上过战场的将士，是我的好兄弟，若非若此，他哪来的这么大胆子，敢抛下我。”

　　薛汀兰听出来，是男人。她扬笑道，“明白，同生共死的好兄弟。”

　　李衡看过来，“你笑什么？”

　　“小女羡慕王爷有同生共死的兄弟，”薛汀兰伸手接起一片吹来的桃花瓣，“小女就没有同生共死的好姐妹。”

　　如这般战场上同生共死的友情，男子总是比女子来得容易。毕竟，女子们困于后宅之中，哪里来的机会上战场，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实现当大将军的梦想，有几个同生共死的好姐妹。

　　“你一个女子，不需经历生死险境，能处于安康和平的地方，去羡慕出生入死的人做什么？”

　　李衡挑开挡在她发髻的一支桃花枝，“不知福。”

　　平白被他数落，薛汀兰停下脚步，笑道，“王爷，你可是走累了？”

　　李衡：“走累了？”

　　“是。”

　　“没走多少路，你就累了。”李衡蹙眉，“平时走得太少，自然容易累。”

　　“王爷是想说多走走，习惯了就不容易累，让我继续走，是不是？”

　　李衡席地而坐，在一石块上，打开酒囊喝了两口烈酒，手背抹嘴道，“倒也不必，找个地方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