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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猫儿 ...

  •   这一嗔一娇,三言两语便扯到她的婚事。姨娘向来是个有性子的人,若是心里关注着什么事,她定要盯着这件事,努力去解决它。她的婚事被她盯上,若不是怀着胎,她定要着力安排,想要把她的婚事给定下来。

      薛远看向薛汀兰。坐在对面如花似玉的女儿,当初出生时小脸皱巴巴,他还以为自己的女儿是个丑八怪,后来才知小孩刚出生都是这副模样。

      他抱着得来不易的女儿,她的母亲对她爱理不理,连抱她都不愿意,估计恨不得掐死她,更不可能给她喂一口奶水,只有他这个父亲疼爱她。

      当时他抱着女儿,心里又是欢天喜地,又是酸涩难受,万般情绪。他被林姨娘绝情绝爱的模样刺激着,他只觉得他和女儿孤苦伶仃,要相依为命。薛远想着襁褓里的小兰儿若不是因为他这个父亲,也不会被她生母冷落,心里对女儿又心疼又愧疚。

      兰儿从躺到坐到站立,薛远都关注着,当爹又当娘,好在后来林姨娘想开了,对他生了情,他和女儿都等来了好日子。

      岁月如梭,襁褓里的娇娇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到了可以给别人家做媳妇、做夫人的年纪。薛远抹了抹脸,对上林姨娘嫌弃的眼神,神情一僵。

      他挪了挪屁股,调整姿势,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兰儿,你可有想过,要什么样的夫君?”

      “你问她,那肯定是要长得好看的。”林姨娘抓起一把南瓜子继续嗑。

      “咱们女儿生得好,嫁的人容貌总要长得端正,总不能歪瓜裂枣的,委屈了女儿。”

      “那国公爷可要好好操心了,别嘴上说得好听,兰儿和我都听着,要家世好、才学好、脾性好、长得好的,我可都数着呢,一样都不能少,少了一样就是委屈女儿。”

      薛远眼露溺爱,轻刮她白皙挺秀的鼻尖,“都听你的。”

      林姨娘侧着头哼了一声,拍拍他的手臂,薛远赶紧捉住她的手放到嘴边亲,林姨娘嗔他一声,赶紧收回手,瞥了瞥其他人,示意他要安分。

      见二人旁若无人的小动作,薛汀兰觉得自己不该在这儿,眼睛都不知道要往哪儿放,脚丫子痒得站立不安,想要跑走。

      “女儿现今没有要嫁人的念头。”气氛有些怪异,薛汀兰道。

      薛远可不信她这句话,这般少男少女思慕的年纪,对任何事情都好奇,特别是男女情爱。他敲了敲桌面道:“那现在好好想想。”

      顺势想了想,薛汀兰眨了眨眼,“主要是找一个心里有我的,疼我的人,像父亲对姨娘这般。”

      林姨娘漫不经心道:“只疼你可不行,还得护得住你。”

      听到这句话,薛远瞳孔微震,看了看林姨娘。女人鹅蛋脸的肌肤如剥壳的鸡蛋一般,细滑白嫩。她的颈子在芙蓉花开似的雪领里,纤细白皙。明眸红唇,不骄不躁,一颦一笑温婉恬静。好似方才的话只是说给兰儿的,并没有另外的意思。

      薛远目光落在薛汀兰与林姨娘有几分相似的容颜,道:“确实,要得护得住你的。”

      安静了一会儿,再次告退,薛汀兰带着丫鬟脚步匆匆,离开百竹院。

      香炉熏香袅袅。林姨娘嗑南瓜子,薛远碰了碰林姨娘的指尖,手指从指尖滑过握住她的手。

      林姨娘嗔他一眼,“干什么呢?”

      薛远拿起帕子,给她的手擦了擦,“擦干净了。”

      “嫣儿,我最近又给咱们孩子多取了几个名。”林姨娘本名林嫣嫣,他私底下就喜欢叫她嫣儿。

      “哦?都取了什么?说出来给我听听。”

      薛远把新取的名字一一道出,问她,“嫣儿觉得哪个好。”

      “都好。”

      林姨娘指了指篮子里的炒板栗,“剥,我要吃。”

      从篮子里拿出特制的小夹板,薛远把整个板栗放在夹板中,用巧力压住一按,板栗壳裂开,重复几次,很快剥好一小碟子,递给林姨娘。

      在林姨娘吃着板栗子的时候,薛远碰了碰她耳朵,把她额前的青丝撩到她耳后,扶起她的脸颊下颌,拇指碰了碰她的唇,眸眼深深。

      林姨娘羞涩的拍开他的手,“干什么?干什么?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大家都在呢。”虽说厢房里只他们二人,但门口长廊、庭院,都有丫鬟小厮守着。

      这大白日的,他就动手动脚。

      薛远牵住她的手,“别气,是我孟浪了。”

      从前在京都,如今在漠城,无论他是否待在她身旁,多年如一日,她每日清晨卯时起床,端坐铜镜前拾掇自己,挑裳戴珠,精心打扮,任何时候她都是如此美丽,岁月在她脸上没落下多少痕迹,但却美得更有韵味,不枉他多年宠爱她。

      想到当初他在柳树河溪边,对她惊鸿一瞥,人呆住好一会儿,整颗心零零落落的陷入。如此佳人,若是得不到,日夜难寝。他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她的第一个男人是她的未婚夫,好在当初那个男人护不住她,他才能抱她入怀。那个男人年纪比她小,需要她照顾,她居然接绣活挣钱供养他念书,一个大男人居然需要一个女人养,而这个男人与她无婚无聘,未拜天地,只凭一张薄薄的订婚帖,便与她相濡以沫,肌肤相亲。

      当时的日夜里,他对她的未婚夫妒忌得要死,无论先前那个男人碰过她多少次,他定要在她身体留下他的烙印,要她彻彻底底成为他的女人,要她的身心里里外外只属于他。青年才俊时期的他,血气方刚,向来风流多情,然而一碰上她,蚀骨入髓,从此其他莺莺燕燕再也入不了他的眼。

      这么多年,他算是如愿以偿,她的冰冷疏离,终是被他一腔柔情融化。孩子生了一个,这肚子里又怀了一个,樊庭植再有心思,想用手段,她也不会舍得离开他,离开两个孩子。如今的樊庭植已是当朝首辅,圣上宠臣。虽说是情敌,但当初,他是欣赏樊庭植这个人的,觉得他非池中之物,一身傲骨。想到樊庭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两人青梅竹马,曾有婚约,两厢情悦,如今樊庭植身居高位,薛远就觉得威胁压顶,但又想到两个孩子,还有这么多年的日久生情,威胁变轻了。

      薛远剥了两个橘子,掰成瓣,放到碟子里,推过去给林姨娘,林姨娘拿着铜签扎了一瓣,放入料碟沾了红糖汁,连续吃了几瓣。

      薛远蹲下身子,靠过去听她肚子,摸了摸她柔软的肚子,这里面装的是他们的结晶。他抬起头时心里悸动,有些恍惚。这幅画面,仿佛又回到十几年前。不过那时候她冷漠,眼里如死水,根本不想要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用她未婚夫的性命逼她留下来,这才有了兰儿。而这时,她与他眼里有情。

      如今这般的日子,是他努力来的,哪怕背后手段恶劣。

      绿竹节节高,青翠欲滴。穿过石板路,薛汀兰问道:“陆羽又去哪儿了?你们有谁知道?”这几日总是不见陆羽的身影,他这护卫当得比她还像个主子。

      新月道:“奴婢不知,奴婢好几日都没看到他了。”

      薛汀兰:“你去问问府里的其他人,有谁知道他去哪儿了?若是都不知道,就跟门仆说,陆羽回来,帮我传话,让他过来,我有事找他。”

      站在游廊上,清风袭来,树叶簌簌作响。

      薛汀兰身上的碧水纱裙翩翩起舞,翡翠耳坠随风飘,乌黑发髻中的步摇流苏垂落,摇晃舞动,扫过她玲珑的耳朵。她步履稳当,步伐小,行走时头肩不动,直视前方,腰臀微摆,摇曳生姿。

      经过拐角时,两个半大孩子的小厮冲过来,其中一个一下撞到薛汀兰身上,她被撞得后退两步,好在被身后的丫鬟扶住。

      新月两手撑腰,瞪着眼睛喝道:“怎么走路的?胆敢在府里跑来跑去,嬉戏打闹,成何体统,还撞到咱们姑娘身上!”

      两个半大孩子咚的两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惶恐道:“姑娘,小的不是有意的,请姑娘恕罪,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好了,起来吧,可不许再有下次。”薛汀兰看向撞到她的那个少年,见他脸上带着伤,“你脸怎的了?怎么弄成这样?”

      少年道:“是被方老大打的,方老大是西郊的乞丐头,小的以前在他手下过活。”

      少年抬起眼看了薛汀兰一眼,对上她水灵灵的双眸,怦然心动慌忙低下头,看向地板,耳朵发热。他处于十三四岁的年纪,在他眼里,姑娘漂亮极了,他第一次见到如此美的人,九天仙女他没见过,若是有九天仙女,就该是姑娘这样的。

      “新月,待会你们去给他包扎一下。”薛汀兰整理手臂间的碧水纱披帛。

      他立即跪下磕头,“多谢姑娘。”

      “好了,起来吧。”见他们年纪尚轻,虽有冲动莽撞,但也懂得规矩,乖巧本分,长得几分清秀,薛汀兰吩咐丫鬟给他们一包蚕豆分着吃。

      “小的多谢姑娘。”两个少年道。

      回到厢房,薛汀兰先是洗手净面,换上干净的裙裳。厨房准备好一碟小黄鱼,炸得香香脆脆,用了八角、桂皮香料熏过,薛汀兰端着小黄鱼,出了月洞门,去往后院。在一柴房外的草堆里,有一个猫窝,这猫窝是薛汀兰先前吩咐两个小厮搭的。窝里躺了两只猫,母猫,幼猫,通身雪白,毛茸茸的两团,滚滚像雪球。

      薛汀兰拿起筷子把两条小黄鱼放入猫盆里,猫儿拱着脖颈过来,脸埋进盆里,窸窸窣窣吃着,粉色的小舌头十分灵活,扫了扫唇边,两腮的毛发根根分明、又细又长。待她喂完小黄鱼,新月端了温水倒入猫盆旁的小碗,两人看着猫儿喝水。它们舔了舔各自的爪子,母猫抱着猫崽子,伸出舌头,扫扫它的脸蛋,脑袋,脖颈,后背,肚皮,帮它清理毛发。

      在离开后院时,薛汀兰从地上捡起一个香囊,香囊用的是绸缎布料,上面绣着白鹤戏水图,她翻看香囊,见刺绣的针线走向,和她腰间的香囊相似。

      派小丫鬟拿着香囊去给桂枝看看,问问是不是她的。小丫鬟拿在手里,说桂枝姐姐最近常来,应该就是她的。

      薛汀兰:“她过来干什么?”

      小丫鬟:“都是给猫喂肉喂水,偶尔逗逗它们。”

      薛汀兰:“平常都待多长时间。”

      小丫鬟:“不到一盏茶。”

      “只是喂水喂肉吗?可还做其他的事情?比如把猫抱到怀里,把猫抱出后院。”

      “奴婢没看到她做这些。”

      “若是以后有看到她做其他事,就来告诉我。”

      “奴婢明白。”

      出来通往后院的木门,薛汀兰翻了翻广袖。她想起姨娘不喜欢猫,还有些怕猫。桂枝念着姨娘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向来细心体贴谨慎,姨娘不喜欢的东西,她都是不碰的。她作为贴身丫鬟,照顾姨娘那么长日子,不可能不知道姨娘讨厌猫。

      这两只猫确实娇憨可爱,但不至于让桂枝破了她自己定的规矩。又或者是她多虑的,其实也只是过来喂喂猫而已。

      林姨娘之所以不喜欢猫,是因为宁国公夫人方氏。当年,方氏曾用一只黑猫装鬼弄神吓过林姨娘,林姨娘住的那间房里,有个暗室,半夜暗室里传来小儿啼哭,当时林姨娘怀着薛汀兰,她不想要孩子,她是被薛远强取豪夺,被逼着入宁国公府。她差点把自己弄得落胎,是薛远逼着她要把孩子生下来,他把她关起来,安排人监视她,对她可以说是紧闭坐牢。

      当时薛远离开京都办公务的时候,林姨娘精神就不太好,身形消瘦,人有些浑浑噩噩。

      林姨娘住的地方,守她的人几乎都被方氏收买。半夜时她经常听到小儿啼哭,刚开始她把这事儿说出来,所有人都说没听到,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再后觉得是从自己肚子里来的,某几个夜晚,她看到床边有两个绿油油的小灯笼,幽深,清凌凌,明晃得耀眼,让人看得瘆得慌,她明白过来这是猫,是有人要害她。在刚入宁国公府的时候,林姨娘是有过要死的念头,但有人想要伤害她的时候,她反而有了求生欲,有了斗志,她要那个想害死她的人看到她风风光光活着。

      待薛远提前半个月回去的时候,听到是林姨娘被鬼上身,人已经疯掉的消息,方氏派来高僧道士,说是要给林姨娘驱魔除鬼。

      后来真相大白,方氏只是被薛远罚去寺庙念经一个月,林姨娘自那以后,最怕在夜里看见猫的两个眼睛。

      当天夜里,雷声阵阵,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庭院深深。

      薛汀兰看见,姨娘脸色苍白的躺在血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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