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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白发 ...


  •   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的食盒还没有打开过。

      外面下起了小雨,夜灯黑着,杜夜阑打起了要送我,眼睛却还落在我手里的食盒上。

      “听说在厨房忙了许久,提了一路来,真的不打算让我尝尝吗?”

      我回头看了一眼书房,书房里还有半碗杜行刚刚送来的药。

      “杜行不是说今日在宫中太医给你诊脉,给你开了养胃的方子,忌饮酒,忌辛辣。这些天劳累丞相你日理万机,还要吃我做的东西,把自己给吃坏了。”

      杜夜阑瞥了一眼缩着脖子的杜行,低头说道:“杜行的话怎么能信,近来多雨,天气阴寒,又多酒宴,我胃疾才犯了。你做的东西我向来吃着,都很好。”

      我点点头,看着走上前准备接食盒地杜行,转手将食盒给了月牙。

      “你喜欢口味辣些的,也不知道来南越这么多时日,你口味变没变。你拿去吃了吧,别到时候丞相吃了吐血,我还得被抓去砍头。”

      月牙抿嘴偷笑,杜夜阑莞尔,我看着这幕,便想到从前,我们主仆三个人。

      我做的那些稀奇古怪的食物,杜夜阑吃过两回后,便不是很想吃,但是每次在我期待的眼神里,他又会低头面无表情地吃完,然后对我露出一个沉默的微笑。

      鉴于杜夜阑非常捧场,我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厨艺还不错。

      至于月牙,从我第一次下厨开始,她就来者不拒,甚至每次都十分高兴地吃我做的东西,因为她,我对下厨的兴致也一直保持的很好。

      直到有一次,我做了一份酸辣鱼片汤,杜夜阑吃完之后两天,脸色惨白。

      恰逢那时接连几天下雨,我们小厨房的屋顶有瓦破了漏水,皇子府的下人那时候已经不怎么搭理我这个失宠皇子妃,所以好几日都无人来修理。无奈之下,只得让杜夜阑上屋顶修瓦片。

      屋顶修好,杜夜阑从梯子上下来时,却头晕踩空,摔了下来。

      幸亏那时他有些意识,身手又好,这才没摔出好歹。我急急忙忙想办法找了个大夫来给他看病,这才知道他晕倒是因为胃疾。

      大夫说,这人年纪轻轻,身体强健,但肠胃却是虚弱,是自小落下的病根,再加上多年未曾注意调养,才会到如今,连这点酸辣之食都吃不得。

      虽然吃辛辣之物不会立刻死,但是吐血受罪,胃痛折磨是免不了的,若还不注意,怕是日后会狠狠吃苦头。

      思绪被打断,耳边传来杜夜阑的声音,我抬头,才发现已经走回了院子。

      “做那丸子的时候,不是想看我出丑,想让我受罪吗?怎么临到头,你却反悔了?好好,是有些心疼我吗?”

      我轻笑了一声,接过他手里的伞。指腹摩擦过他的手背,染上了一丝丝温暖。

      “杜丞相少自作多情,我不过是觉得你不配吃我做的东西罢了。”

      杜夜阑伸手拉住了我的衣袖一角,漆黑的双眸凝视着我,缓缓道:“好好,你口是心非。”

      我站在台阶上,视线刚好比杜夜阑高出一点点。廊下挂着的烛灯火光摇曳,洒在杜夜阑的头顶,我伸出手穿过轻薄的雨幕,从他的长发里揪出了一根银白色的,拔了下来。

      我摊开手掌,掌心是那根白发。

      “倒也不是心疼你,只是觉得,你今日是个为了百姓操碎心的好丞相,所以放你一马。我不折磨你,是想看看,你能不能折磨到那些狗官,折磨到皇族,折磨到陛下。”

      在我一个女子孤苦无依去往陌生的国家和亲时,那些牺牲了我的幸福得到暂时安稳的贵人们,不仅没有厉兵秣马,好好照顾百姓,却为非作歹,骄奢淫逸。

      “杜夜阑,如果当初永荣公主的和亲是为了给这样的贵人们安逸的生活,那你们就是真真切切对不起她。”

      小寒风吹过掌心,吹落了我掌心那根白发。

      我叹息了一声,问杜夜阑,“守护这样的君主和皇族,值得吗?你替你的义父回来守护的,是这样的贵人,还是那样受难的百姓呢?”

      杜夜阑沉默着,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散去了。

      我看着他那双时刻温柔含笑的桃花眼,此刻点点寒凉,漆黑地犹如夜空,不着边际。

      我伸手攀住他的肩膀,身子微微前倾,缓缓抱住了他,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僵了一下,似乎是抗拒,但很快便放松了下来。

      我笑了笑,贴着他的耳朵说道:“杜夜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终究受制于他人。为什么,不再往上走一步呢。那时候,你就可以真正的拯救那些百姓。”

      “你的白发,是为了陛下而生,还是为了百姓而生?”

      雨声渐大,我将手里的灯笼放进杜夜阑的手里,转身回房。

      大雨落下时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大雨不知何时才会停。等待腐朽的树木焕发新生,等待已经习惯了权力欲望和高高在上的贵人们低下头颅看一眼黎民百姓的苦难,这才是最可怕地。

      因为,好像等不到这么一天。

      五日后,天放晴。院子里的花草已经又疯长了一回,我练的字已经堆了满满半个柜子,消失许久的司徒澈又再次出现在了丞相府。

      也不知道他那天被杜夜阑怎么恐吓了,这次进丞相府见我的时候,一脸战战兢兢,双手揣在袖子里,像是随时要往我脸上扔毒药一样。

      他倒是没敢动,因为月牙手里拿着长剑横在了我们两之间。

      这丫头虽然名义上是杜夜阑的侍女,但是六天里有五天半往我的院子里跑,俨然是将自己当成了我的婢女,桃言整天和我抱怨说,她大丫鬟的地位被人抢走啦!

      因为月牙不仅和她一样聒噪爱说话,还喜欢和她拌嘴吵架,问题是月牙许是在北周宫里还曾经待过一段时间,挺会阴阳怪气,就连牙尖嘴利的桃言也不是对手,每次吵架都是憋屈落幕。

      而且,她还打不过月牙。

      月牙从北周逃到南越两年,都住在丞相府的小偏院子里,日日练武,发誓要成为绝顶高手,能随时背着我飞檐走壁,以一敌百的那种。

      可杜夜阑说她根骨还行,但是开始学武太晚了,飞檐走壁和以一敌百是不成了,但是勉勉强强一打三还是可以的。

      她自吹自擂,是她现在已经能和杜行打成平手了,偶尔还能赢过杜行,但是比起教她的师父杜夜阑么,到底差了一点点。

      这里夸张的成分有多少我也知道,但不管怎么说,桃言肯定是打不过月牙。

      我对她还有些疑心,依旧是不打算将她留在身边做侍女,于是今天月牙不死心地又来找我,想让我留她在院子里,赶巧碰上了司徒景澈。

      两人大眼对小眼许久,月牙拔出剑就对着司徒景澈砍了过去。

      “我就姐姐醒来那半日出府去买吃的,你竟然背着我给姐姐下药!还是什么蛊毒,司徒景澈你这个混蛋,当初就该砍了你的脑袋。”

      司徒景澈拿着药箱挡剑,狼狈逃窜。

      桃言站在我身边,一脸疑惑地问道:“李月牙在说什么?姐姐是谁?她喊李太医什么?”

      我皱了皱眉,喊了一声:“月牙,住手!”

      我话音刚落,月牙竟然一剑劈开了司徒景澈手里的药箱,长剑还差一分就要砍在司徒景澈脸上。

      月牙板着脸收了剑,却气势汹汹挡住了院子的出口,不准司徒景澈离开。

      桃言和雅言对司徒景澈的身份并不清楚,人多口杂的,我便让司徒景澈随我一起去了水榭,月牙不肯离开,寸步不离跟着我。

      桃言和雅言不在之后,司徒景澈狼狈地瞪着月牙,说道:“杜夜阑都不杀我,你倒是先动手了!”

      月牙凶狠地举起剑虚张声势了两下,说道:“我才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不杀你,你敢动姐姐,我饶不了你。”

      我看了眼还想要吵架的司徒景澈,立刻问到:“你今日来找我,是来给解药,还是……司徒景湛有新的指示?”

      司徒景澈从月牙身上收回目光,神色不善地说道:“你如今倒是聪明地很,下一次的解毒药我拿到了,但是三哥对你迟迟不曾动手这件事不满,我已经告诉了他你宁可死也不动手,所以……”

      “司徒景湛准备不给我剩下的解药了?”

      司徒景澈摇头,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枚极戏的信筒递给我。

      我伸手接过,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张信笺。

      将卷着的信笺,便见到上面的字迹笔锋凌厉,我认出是司徒景湛自己的字迹。

      “你把我没有失忆的事情告诉了司徒景湛。他说他会继续给我解药,但是作为交换,我需要在十日之内帮他从杜夜阑的手里拿到清州边境的布防图。”

      司徒景澈愣了下,似乎是并没有提前看过这信笺里的内容。

      半响,他没什么笑意的弯起嘴角,说道:“我这三哥,可真是一点情面不留。他应当早就知道你杀不了杜夜阑,所以才让我给你下了蛊毒,而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我将信笺塞回竹筒然后丢进了湖里,说道:“看上去,你三哥连你也算计了。”

      “解药给我,如何根治我的蛊毒,劳烦你尽快。至于司徒景湛想要的东西,我会在十日内拿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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