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上的裂缝》一心作品

4、第四集：niｃky

　　第四集：niｃ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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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记忆里从什么时候开始混乱的？
　　似乎是从我跳下瑚布图河吊桥的时候。我的脸正面拍在河面上，然后爸爸把我从水里抓出来，画面就跳到我六岁时和爸爸在河里游泳。
　　当然我的记忆已经出了问题，以上的叙述也并不见得就是准确的。因为我从吊桥向下跳的时候，我已经十八岁了。
　　所以重新回忆一遍！
　　我跳下去后，我的脸正面拍在河水上。然后我沉下去。一直向下沉。沉……
　　不对，我现在还活着，就证明我不应该是一直下沉的。
　　到底真相是什么？
　　我跳下去了，我的脸正面拍在河水上。然后我屏住气向下沉，一只白晃晃的人影忽然游过我的左边。我追着他一起冒出水面……
　　对，呵，是niｃky。他习惯性的动作是把湿头发一把拢去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
　　然后他说：你跳水的动作看起来象自杀。
　　这时他已能够说很多中文了。我也学会许多俄文间杂英文的讲法。我们之间的交流便是这些乱七八糟的语言混在一起。在别人听来完全是难懂的外星语，但我们却能根据具体的需要任意组合，竟能达到常人难以想象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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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可惜，
　　他从来没有对我动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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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我其实从始至终都知道。
　　只是我从来都没有将这个事实清楚地告诉过自己。
　　也许是上帝让我生为女生之后，也让我具备了女生杰出的自我安慰的能力，就象每个女人都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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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梦幻般的自欺欺人，是在我16岁时彻底结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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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iｃky坐在河边的样子到了今天依然总是出现在我眼前，他忧郁的眼睛望着瑚布图界河缓缓流动的河水。
　　他说他明天的任务是潜过河去。
　　我无动于衷，这在我们已经驾轻就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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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说他好象恋爱了。
　　这句话在当时幼稚的我听来，自以为是他即将向我投出的一颗包裹着糖果的炸弹。我站起来不得不离他远一些，因为我心跳的太厉害。
　　然而，我听到他说：那个人，在界河那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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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话的样子，让我想起我爸爸。我6岁时爸爸也用这种语气说过，他出生在界河那一边。
　　他们的眼神都是一样的留恋或是向往。这是我好多年都挥之不去的疑惑。我不明白边界线那一边、那片森林、或森林后的城镇、或城镇后的平原、或平原上的大城市，那些地方有什么魔力。会让这一生我爱的男人都不断地向着它辽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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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不需要听他讲出来，我也应该早早明白。今天回想起来一切是那么明显，当初的我就是不愿意仔细推敲。
　　Niｃky只在心情极好或极不好的时候，才愿意和我多讲一些话。
　　他对我偶尔的与众不同的照顾，只是因为我一直对他都太好。
　　从13岁在建筑工地打零工，遇到第一个对我表示爱慕的男孩开始，我的心便渐渐明白那些差异了。喜欢我的男孩会留意我的喜好。但是niｃky在我们六个人一起庆祝出徒时，为我点了我根本不吃的麻辣海螺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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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也说不出Niｃky有什么好。
　　他极不爱讲话，对人不热情。很少有人能有幸看到他的笑容。而他的眼睛不管什么时候，看起来都能忧郁地滴出水来。
　　Shａnｅ就说过niｃky不象个男人。这句话曾让niｃky恼的两周都不和他讲话。
　　他们关系紧张的时候.我却很开心。因为踢伤我的肋骨后，他只是一周不和我讲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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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就是这么地奇怪。
　　我实在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记恨他踢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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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从他在秦叔的院子里和我讲那些事开始。他说，他庆幸他还记他爸爸的样子，因为那时他已经五岁了。
　　就象我和小北一生的友谊，是从她对我说她和我是一样的开始。我也在那个时刻对Niｃky产生了同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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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或者什么都不因为，要知道从第一眼起他便是我眼中的漂亮动物。那个野蛮又忧郁、凶狠又脆弱、冷漠又深情的家伙。那个奔跑在长白山脚、瑚布图河旁的漂亮的灰色的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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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岁时的我，曾忽然衰老。
　　Niｃky去了瑚布图河另一边后，我便长时间地留在学校里，再不曾旷课。不过我的班主任大人是不注意我的变化的，他已经从他的心里把我永远地打入死牢，不论我的化学卷子答的如何，他一律看都不看直接判上30分。幸好其它科目的老师并不这么对我，使得我的总成绩还能保持在我妈妈能接受的程度。
　　班主任大人也放弃上报我的劣迹，因为校长不会同意把‘英雄烈士’的遗孤开除。
　　何况我还能为学校争来田径场上的百米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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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自负是天生的，我确信我是个不蠢的人。我认为聪明人都应该能够收放自如。为了不露痕迹地掩饰初恋对我的伤害，我自作聪明地在16岁时把自己交给了另一个男人。
　　这样做是因为我在同学们传看的一本言情小说上看到了一句话：女人总是很容易对占有自己的人死心踏地。
　　而我，那个时候，很想死心踏地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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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好，阿安也是第一次。
　　不过他显然不能象我这样坦然。他总是担心属于两个人的隐私事件会被学校发现，担心我们会被双双开除。每次他惊恐的时候，我都一言不发，觉得象在看一个冷笑话。
　　上了大学就好了。他总是这样说。
　　因此在别人都害怕高三的时候，他却盼望着赶紧跳级去高考。
　　他的性格显然与niｃky不同。niｃky永远都象面部肌肉发育不全，天大的事发生他都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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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性格和一些我许久以后才看清的东西，阿安是我遇到的和Niｃky在表相上最相象的人。
　　这一点我在新入校时便发现了。
　　我第一次走进新学校的礼堂时，阿安正巧从人群中回头看我。他穿着了一件红色的上衣，在一片蓝色的校服中很明显。他在视觉上给了我很大的冲击，很少有男生象他那样，穿颜色鲜艳的衣服穿的那么自然又帅气。虽然不是白种人，可他也有一双让人忍不住心软的忧郁眼睛。那确实很象niｃ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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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前面有说过我本是个男孩么，虽然我生为了女儿身，但是有些东西还在骨子里。在学校的舞蹈课上，我就是以男孩子的无耻心态，拉开站在阿安身后的女生，并且站到她的位置上。当阿安回头看到舞伴变化了的时候，他的脸立即红透。
　　那个心血来潮办业余舞蹈班的老师，在我和阿安正式相识的那一天，似乎是正在教大家跳华尔兹。我记得她说，这种舞蹈是由男生带着女伴跳的，女生要随着男生的牵引而舞蹈。
　　但是阿安不能够主宰那场舞蹈，他似乎完全不知该怎么办。我搭着他的肩膀，握着他的手，却根本感觉不出他要往哪里牵引我。我们两个人不停地踩对方的脚，象两只正在摔跤的熊。
　　他从始至终满脸绯红，不断羞涩地笑。
　　高中是男生初恋的摇篮。
　　我看着他露出niｃky永远不会对我流露的表情，心里便丝丝缕缕地升起一些东西。
　　我得承认我并不讨厌阿安，甚至觉得他胆小的可爱。
　　可以被我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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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在niｃky说那个人在界河另一边以后。我便用我的16岁的白白嫩嫩的手解开了阿安的校服。
　　不~，到了这种时刻，我不得不想起我是个女生。我并不需要主动。或者，根本就是阿安引导我，男生总要比女生更懂一些事。就象那个教我们跳华尔兹的女老师所说的，男生才是这场舞蹈的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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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我17岁时，我终于不得不承认言情小说是害人的。
　　或者小说本身并没有错，是我愚蠢地相信了它。首先，我没有觉得被谁真正地占有。再者，对于我来说，死心踏地好象是根本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除非把我关到不能看也不能听的世界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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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作非为的结果，是无谓地增加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惆怅。我甚至不敢看晚归时街道两边的路灯。昏暗的光在黑暗无边无际的背景下，凄凉的难以忍受，让人恨不得了断今生。
　　我终于病倒了。
　　去了几个医院都没查出什么病。最后找到一个看起来很老的中医。
　　他问我，你有朋友么。
　　我说，有，她叫崔小北。
　　他又问我，你有异性朋友么。
　　我说。我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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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医生告诉我，你只要能随心所欲了，你的病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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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很多人和我一样，在小的时候总是听长辈们讲他们从前的生活是如何如何苦，而我们又是如何如何幸福。我还在一些报道上看到批判中国新生代作家的文章，说现在的写手们总是写一些无病呻吟的凄惨文字，使中国的现代文学毫无希望可言。我想我若再用悲伤的文字甚至再感到悲伤都是罪过的。跟上一代再上一代人比，我们简直是生活在天堂里了。所以我应该表现的知足与感激，即使不知足与感激，也应该是做出乐观的样子。
　　那么就让我用乐观的笔调写写我无望的爱、或是我18岁之前的‘劣迹’。为了掩盖命运给我的一个错误而做出的更多错误。
　　或者用感激的语气讲讲伴随我的无尽绝望，以及那些我再也不能习惯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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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
　　罢了罢了，它们都已经坠入时间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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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象我在23岁跳下黑水河大桥时，对那个蓝眼睛的警官ｍａrk讲的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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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并不都是因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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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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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已经感觉不出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