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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平安,夜 ...

  •   傍晚,一辆陌生的车子驶进了连树巷。

      十分钟后,一个女子在母亲和妹妹的注视下,钻进了这辆车子。今晚,将是她第一个远离家人的平安夜。

      清圆坐在车内,一路搅着手指,惴惴不安:周姨怎么会忽然想起叫她一起过平安夜呢?

      还是那个老区,还是那栋法式建筑。

      清圆走进屋子的时候,周玉华正在摆弄一束百合,见她来了,便笑盈盈地招手。

      她有一丝犹豫:“周姨。”

      “来,过来。”

      清圆靠近,盯着桌上的百合:“这花是——”

      “刚有人送来的,是小安吧,他记得我喜欢百合。”

      “哦,这样。”清圆低着头,也许只是巧合吧……今早,她在花店遇见的那个人,与周家再无瓜葛了,不是吗?

      周玉华把清圆引到沙发边,两人紧挨着坐下,然后,笑眯眯地看着她。

      “周姨,怎么了?”清圆被她盯得眼皮直跳。

      “今早,我看见小安带着那条羊毛围巾了,确实很配他。”

      “是吗?周姨的眼光一向很好的。”见她转言其他,清圆越发觉得莫名其妙。

      周玉华眼中笑意更胜:“可保姆收拾屋子的时候,却在包装袋里发现了另外一条,一模一样的。”

      一语惊起千层浪。清圆吓得站了起来,不敢对视她的眼睛,紧张得不知道说什么,只得拼命道歉:“周姨,我,对不起,对不起——”

      周玉华拉下手足无措的清圆,笑得欣慰:“没事没事,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瞎掺和,既然小安不想让我知道我就当做不知道吧。”说完,又牵过清圆的手:“周姨很高兴,这个人是你。”

      .

      年年岁岁,对方程而言,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一家三口才会安心地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应一下合家团圆的景。

      可是,今年例外。这一刻,他身处特护病房,握着一个将死女人枯糙的手,两眼直直地盯着输液管。

      一点一滴,都是残喘的生命。

      乳腺癌晚期,病危——四天前,他得到了这样的消息,从她主治医师的口中。

      她说,早讲晚讲,结果不都一样。

      她说,或许切除,我还能或一段日子,可在他眼里,我就离“女人”两个字更远。

      这个固执的女人,他的母亲,这三年来把病情隐瞒得极好;而她口中的“他”,他的父亲,也漠然得极好。

      从小,他就目睹了这两个因金钱和权势而走到一起的人,是如何生活在一起的。他们漠视彼此,又想着在事业上一较高下,在权势中得到安慰。而他自己,似乎成了一个他们之间的一中别样的提醒。不断提示着他们,这一场无爱的婚姻,是谈不起责任的……

      滴答一声。

      一瞬间,万物苍白。

      时间哑然。

      方程握紧尚留温度的手指,贴上自己的脸,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流淌而下的眼泪变得不那么苦涩。

      现在,连这个可悲可笑女人,都走了。

      .

      到了晚饭时点,屋外汽车的躁动声牵动了屋内人的念想。清圆眨着小鹿般的眼睛,向门外望去。意料中地,她对上一双静深的眸子。

      两两一滞。

      周子安进屋,淡淡地打了声招呼,便上了二楼,与清圆擦肩而过时,连眼都未抬。一旁的周妈妈瞅着,笑得越发灿烂:“这孩子——你去吧。”

      清圆不懂这个中奥妙,但还是依着她的话,磨磨蹭蹭地上了二楼,又在周子安的房门前踟蹰不前。话说,这是她第一次来他的屋子……真要进去吗?清圆咬着手指,犹豫着,侧耳倾听门内的动静。

      “霄笑,这件事,不怪你。她是早有准备了。”

      “现在,我们要把计划提前,这一次我要他没有半点翻身的机会!”

      同是他的声音,这一刻听来,却寒凉直达人心底,轻而易举地攻破清圆最后一层防卫。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靠着墙,闭上眼,让悲伤缓过,接着,下楼。

      这本是她的最初的选择。

      无论真相有多荒诞多渺远,她都会站在他一边,始终如一地,相信她。

      尽管菜肴丰富,可这一顿晚餐吃得沉默。清圆几次想挑起氛围,都被某种强大的气场压了下去。

      饭后,自是周子安送清圆归家。一路上,两人也安静得厉害。车子穿过隧道的时候,有一阵儿黑暗,惟独橙色的指向灯从两边一晃而过。

      “你妈妈她——知道了。”清圆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嗯。”周子安脸色平静,看不出悲喜。

      到了连树巷,车子缓缓停靠路边。清圆正襟危坐,等待着,总希望他说些什么,说说他此刻在想什么,哪怕只是说说他的心情。

      然而,什么都没有。清圆有点沮丧,打开车门打算离开,一眼瞥见他紧握方向盘的苍白手指,惊诧之下,才看清了他带隐忍的表情——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脖颈出青经突起。

      “你怎么了?是病了吗?”清圆用手去探他的额头,却被周子安避开了。

      “我没事,你先进去。”

      “你声音都成这样了!还骗我!”清圆激动,硬拉住他的胳膊,想拽过他的身子,想好好看清他的脸,无奈周子安就是不合作。

      他将表情掩藏于黑影中,声音闷闷的:“你的脸——”

      清圆一怔,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提到这个,伸手摸了摸尚有一丝乌青的下巴:“这个啊,没事,昨天上街的时候发生了点小意外,呵呵呵。”

      “你——”似是忍耐到了极致,周子安低吼一声,一把扯过清圆,紧紧抱住。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痛苦,他全身颤抖,死咬着牙,坚持不发出一点异样的声音。

      清圆回抱他,双手安抚着他的背,尽管这样的拥抱更像是酷刑,但她甘之如饴。她感觉到周子安的震颤:“到底怎么了?”

      “没事。等一下,就好。”

      .

      方程默默走出了病房。

      这个屋子,空空荡荡得让他窒息。

      医院的长廊上。迎面,走来一个人。背光,方程看不清来人的脸,也听不见任何声音。直到,一个中年男人走近,他西装笔挺,额前的头发向后梳得光亮,下巴上还有浅浅地一道沟槽,说话时愈发明显。

      “方程!”那人的声音很是威严,似能穿透所有的混沌。

      “你妈妈睡了吗?”

      方程愣了一下,随即冷笑起来:“是,她睡了。如你所愿!”

      中年男人身形一滞,绕过他:“注意你是在和谁说话!”

      他进了病房,又出来,脸色阴沉:“你妈妈她——”

      有时候,怒火是悲伤最好的去处。方程等得就是这一刻,他斜眼看着男人,故作轻松道:“让你白跑一趟了?难得你能从温香软玉中爬起来。”

      男人惊怒,扬起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

      方程被打得倒退了两步,他瞪着这个称作他父亲的男人,笑得越发放肆:“哈——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吗?这是你第几趟来医院?”

      方竞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你以为我想这样!?”

      “别拿工作说事,你有的是钱和时间——花在别的女人床上!而那时候,她就在这儿躺着!”方程手指着病房大门,透过玻璃,门内的白床单隐约可见。

      方竞转身,像是不想再做无谓的争辩。

      “急着走?这回连解释都省了?还是,你亏心事做得太多,不差这一件。”

      方竞脚下一顿,气得眼睛发红,迅速回身,单手掐住方程的脖子,抵在墙上,他脸色铁青:“小子,你再说清楚点!”

      方程不反抗,任他把骨头掐得咔咔作响,双手无力地垂在两边,艰难吐出两个字:“艾家。”

      .

      “小安,送清圆回家了?有向陶姐问好吗?”周玉华在沙发上等着,一见他进屋,就问道。

      “没见到。”周子安转身欲走。

      “小安?你怎么也不——”周玉华站了起来,走近他。

      “因为我没自信,没自信给她一个未来!”周子安突然大声道。

      屋子里,瞬时变得寂静无声。

      周子安语气变软,说得艰难:“对不起,妈妈,我……今天心情不好。”他走上楼梯,行至一半:“还有……清圆的事,不要让他知道。”

      第一次,他向自己的母亲发脾气。

      他们离婚的时候,她说着爱上其他男人的时候,她跟着那个男人离开的时候,他都不曾有过任何的怨恨和责怪,哪怕是一丝一毫。

      可是现在,当他如此清晰的知道,只要赵启量存在一天,他都要担心,他珍惜的人,会不会成为自己的负担,会不会脆弱的不堪一击。

      从一开始,这个男人就让他占满肮脏。

      从此,幸福,遥远得让他直不起腰,归途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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