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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五十五 ...


  •   尽管聂萦离口中全是赌气的话,心里却已然安定下来。她又想到孔娘子多年后母女团聚,从此共享天伦,怎不叫人羡慕?傅阳秋虽有心设计,究竟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她又想到那根珠钗来,或许是冥冥之中注定自己和他无缘。一时脑中如乱雪纷纷,无有头绪。她索性躺下来,迷迷糊糊睡去。

      混混沌沌中,忽然一声鸡啼划破沉寂。聂萦离从浅眠中惊醒,望见窗户上浮现一片鱼肚白,约莫是五更时分。睡意全无,她披衣起身来,打开门户。冰冷的空气一泻而入,已有刺骨的感觉。门外则雾茫茫一片,恍惚间似是天地转换,世间所有魔障一并销化。她往外一跨,只觉脚下微硌,俯身看时,大大吃了一惊。

      凤尾珠钗!她心中惊呼,它不是掉到水里去了?她紧紧捏住它,快走几步到桥上去,却见雾气淡处徐徐走来一人,青衣素裹,仪态清绝,如同梦中走出的一般。

      聂萦离一时有些迷惘,待傅阳秋走到跟前,方才醒悟过来。见他将衣摆掖在腰间,裤腿还未来得及放下。她心中一动,继而绽开淡淡的笑容。

      “还生气吗?”傅阳秋在离她四五步远的地方停住,面上无一丝表情。

      聂萦离此时感激满腹,哪里还会再生那些闲气,口中道:“我何尝生气了?”

      傅阳秋叹道:“想听你一句心里话,还真是难。”说完径自惆怅地步上小桥,望向别处。大雾弥漫天地,水面上更如生烟一般,唯一可见的只有眼前心上,空空如也。他轻轻哼了一声,忽然抿唇咳嗽起来。

      聂萦离一阵慌张,见他喉咙间激烈阵阵,满面赤红。“你病了?”想是水中太凉,而他穿得又太过单薄。她忙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递过去。

      傅阳秋冷淡言道:“聂姑娘不是要与傅某分道扬镳了吗?”

      “你——少废话,快到屋里床上躺着。”她边说边推他走,只觉他周身寒凉,忍不住想替他暖一上暖。可傅阳秋打定了主意,纹丝不动。一双眼直呆呆地盯住她。她皱起眉头来,佯怒道:“现在不是怄气的时候。我床上还暖着,你去歪一会儿——”

      “萦离——”傅阳秋打断她道。

      聂萦离诧异地看着他。

      “你这样——是会让我误会的——”见她不说话,傅阳秋慢条斯理道:“你再不放手,这辈子我都不许你离开了。”聂萦离被突如其来的表白击中,懵懂不知。只觉那双冰冷的手反客为主,紧紧包裹过来。冰冷渐渐退却,取而代之的是足堪融化一切的炽热。

      “快进屋去。”聂萦离低垂下头。

      傅阳秋哪里容她回避,一手将她揽住。这一次,聂萦离无一丝挣扎,只容他用尽全身的温柔地将自己拥在怀中。她仿佛跌进了一朵云团,即便是四处空空无旁物,那扑面而来的温纯气息足以让人合闭双眸,沉溺其中。

      “难道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聂萦离紧贴着他的胸口,俨然他是世上最为亲近信任的一个。她无须担心身边会否有冷眼讥刺,暗箭明枪。她任自己抛却一切顾虑和烦恼,荆棘丛生、污沼遍地转眼置身无上仙境。她任自己轻启香唇,清清楚楚说道:“我喜欢你,傅阳秋。”

      傅阳秋推开她来,一手勾起她的下颌,让两人目光毫无保留地接触。“我没听清楚。”

      “我喜欢你。”

      “我也是。”说完,傅阳秋低下头来,滚热的双唇碰在一处。这吻毫不霸道,并非无度地索取,只如细品一杯久藏的佳酿,绝不忍一口饮尽,但让它在唇齿间缠绵渐化。浅薄朱唇,娇羞艳色,难道不可比那柔情绰态的洛神?那高阳台上,神女与楚襄王的云雨幽会,也未必有如此刻终将心爱之人纳在怀中更为让人神迷意乱。

      聂萦离从这番热吻中清醒过来,面带赤色道:“该放心了吧。还不快去屋里?”

      傅阳秋见她唇色如桃花初破,怎忍离开,可也无计,若太过鲁莽,再将她吓走,那可真就回天乏术了。两人于是携手进到屋里去,聂萦离安排他半卧在床上。这时婢女也都起早来,依她言去熬姜汤水。她又坐在桌前,叫人研了墨,提笔写下几行,吩咐人道:“去找医生瞧瞧,若这方子可行,就抓一两付来。”

      婢女正要接过去,傅阳秋不知何时冒出来,伸手一抽,将药方端在手中,一看,赞道:“好字。”再看内容,无非祛寒散热之类。“萦离也懂医术?”

      “可别高看我,我虽是久病成医,可也只敢开些无害的草头方子。你快给她,让她去拿药。”

      傅阳秋却目不转睛地盯住那张方子,自言自语道:“这字迹好——”他眼中一转,将药方折起来放在怀中道:“我不用吃药,你们都下去吧。”

      “你没事了?”聂萦离端茶来润润喉咙,而后抬头看他。

      “我认得你这么久,第一次见你写的字。”

      聂萦离忽而垂眸,少时说道:“写字又不是吃饭,不该写的时候写它做甚?”

      “看来萦离是轻易不写喽?”傅阳秋的话虽问得十分轻松,聂萦离却顿生疑惑,转口道:“你当真没事了?”

      “偶感风寒,不过小事。”

      聂萦离见他神清气爽,声音也高了不少,截然不同方才的失魂落魄,不由道:“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又被谁设计了?”

      傅阳秋上前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萦离你不会反口的呦。”

      “倒不尽然,凡事都得三思而后行。”

      傅阳秋道:“我来替你拿主意便好。”

      “不劳尊驾。”

      聂萦离知他无事,暗暗放心,一边又和他逗趣取笑。等用罢早膳,婢女走进来道:“姑娘,行李包裹都收拾好了,几时叫车夫来?”

      傅阳秋一把按住她的手道:“你做什么去?”

      “回京。我昨晚已向孔夫人辞行。”

      傅阳秋眉头一皱:“回京做什么?”

      聂萦离忍住笑道:“我去——找江公子——”

      “你找到他,又有何用?”

      “此话怎讲?”

      “聂萦离是我傅阳秋的待嫁夫人,他须得避嫌才好。”

      这话一出,旁边的婢女忍俊不禁,慌忙退出。聂萦离怒道:“好生奇怪,谁答应你了?”

      “难道聂姑娘不知名节是为女子首要之事,你我已有肌肤之亲——”他说到这儿,见聂萦离羞恼万分,举手捶来,迅疾闪在一旁道:“况且你还收了我的求亲信物——”

      聂萦离知他在说凤尾珠钗,暗咬银牙道:“只怕江庾断不能饶你!”

      “如何不饶我?”

      “你抢了他的好生意,自然春风得意,可他怎么就该咽下这口气?”

      “这可由不得他。”傅阳秋往桌边一坐,沉沉说道。

      聂萦离坐去他对面,缓缓问道:“如果江庾现在就坐在你面前,你会怎样?”

      傅阳秋冷笑道:“先等我拿了江声楼,他再来见我不迟。”

      “你这么想要江声楼?”

      “它一定会落到我的手中。”傅阳秋铿锵落语。

      聂萦离察觉气氛冷凝,捉摸不透,终于开口问道:“你究竟为何那么恨江庾?”

      “我不该恨他。”傅阳秋沉稳开口道。“我该恨的是我自己,还有侯爷。”

      “是为了云儿姑娘?她——”

      “她死了。”傅阳秋合闭双眸,“我赢了江庾的那笔生意,却遭到货物被抢的报复。那天我本是要去三千楼接小云儿回家,可是消息传来,我顾不上她,当即动身出京。却哪知侯爷趁机让侍卫长武陵改头换面,将小云儿骗到郊外——”

      聂萦离道:“这不是你的错。”

      “都是我一时疏忽,还有我当初因为和侯爷赌气,把小云儿推到风口浪尖上。我明知道侯爷向来是下手狠绝之人,是我害了她。”

      “这和江庾——你一定知道,那些货物不是江庾劫的,是有人陷害他。”

      “我知道。可这些事情全是因他而起,无论如何,小云儿这个心结,我解不开。”

      聂萦离终于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道:“我明白,心爱之人惨死,必定会恨及身边所有的人。”

      傅阳秋听了,伸手来握她的手道:“其实——”

      这时婢女端着姜汤走进来,话就此被打断。聂萦离看着他喝尽,又有婢女进来道:“车夫已经驾好车,姑娘您看——”

      聂萦离起身来道:“稍待。”

      傅阳秋摇头叹气:“难道萦离都不担心我?”

      “若不然,你同我一起走?”聂萦离银铃一笑:“还是罢了,傅公子怎会舍得这笔好生意?还是安心呆着,好好打点一切吧。”说完,随意收拾了些东西,两人一同走到山院门口,待上马车时,特意回眸:“我们京城见。”

      傅阳秋站住,眼神复杂地望了她一眼,不动声色道:“后会有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五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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