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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五十三 ...


  •   许君胄见过傅阳秋几次,不甚熟悉,不知傅阳秋是否也认得他,只道还是须得避开,免生闲事,于是埋头走过。傅阳秋起先并未留意这个忽然出现的陌生面孔,匆匆与之擦肩而过,哪知刚行出两步,就听身后有人请安道:“许公子,这便要走?”

      傅阳秋忽然刹住脚步,回头看时,见许君胄恰是眼神忧虑地瞥了自己一眼,不由特地留心打量起来。他自觉不认得此人,可又觉得有些熟悉。方才请安的婢女正是苎罗院里的,看这份熟络,莫不是又和聂萦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许君胄此时只得停下来,彬彬回礼。傅阳秋往回走了两步,他见此人衣着不俗,想必非平凡之辈。

      许君胄当即告辞,一旁婢女忙道:“夫人让我告诉许公子,前院备了些土产,望许公子莫要嫌弃。聂姑娘在这里,定会好生照应,公子也不用担心。”

      许君胄镇定道:“那便好,有劳夫人。”说完又要告辞。

      “既是萦离的朋友,那便也是傅某的朋友。在下傅阳秋。”傅阳秋紧跟一步道,眸中闪烁着锐利的笑意。

      “幸会。在下——许君胄。”许君胄思量再三,终于报出大名。

      傅阳秋微微失色,他怎会不知道这个名字,那是江庾身边最得力的干将,在京城也是数得上的英才之辈。他忽然冷笑,他以为聂萦离早被自己满腹真心诚意打动,却哪知人家早在背后钻了空子。聂萦离啊聂萦离,亦究竟藏着多少暗地机心,竟未曾露出一点蛛丝马迹来!他心中如潮澎湃,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久闻大名,幸会。代问江公子好。”

      许君胄多年行走商道,虽生性宽厚淳朴,可察人料事,亦自有主意。他见傅阳秋虽面色波澜不惊,却深知其心中定是不平。本不想多生事端,转而一想,却开口道:“多谢。我家公子也经常提起傅公子,说生意场上,公子乃是京城第一俊才。”

      “过奖。江公子何尝不是智谋过人?”傅阳秋顿了一下,继续道:“我早说八月十五之后要去拜访,苦一时寻不到机缘,今日正好拜托许公子——”

      许君胄微微笑道:“傅公子盛意拳拳,我家公子不负美意。只是日近诸事烦扰,难以践约。待秋后闲暇,薄备酒肴,到时再请傅公子。”

      傅阳秋心中道:“想必江庾身边多是此等巧舌如簧之人。”口中却道:“江公子端的难找,唉,恐怕到时贵人事忙,忘个干净。”

      “傅公子不信?”

      “不是不信,是不敢信。”

      “此话何意?”

      “比如今日,江公子既是关心聂姑娘,却久不露面,未免怠慢,只怕聂姑娘伤心生气。”傅阳秋语带风趣,暗自却恨得齿痒。

      许君胄也早听闻城中传言江庾与聂萦离的风流韵事,桩桩细致,件件新奇,竟同听书一般,甚是有趣。他思忖片刻,缓缓言道:“聂姑娘自会体会我家公子难处。”

      话中绵里藏针,刺得傅阳秋眉头一紧。若然面前站的正是江庾,只怕他的拳头早挥了起来。那是一股从心底烧起的怒火,熊熊不熄。他似乎恼恨聂萦离的固执心意,又更加愤怒于江庾的凉薄无行,甚至怀疑起自己究竟哪里出了差错,让许久以来的苦心经营一并打了水漂。

      许君胄察觉到他那一丝躁动的情绪,暗自点点头,拱手告辞。这番试探果然有用,傅阳秋再是风度不改,也不由自主流露出情到深处的尴尬之态。若然小姐有了好的归宿,他自然是欣喜万分,云岫也当如是。他再想到自己,方才的得意则稍稍冷却。他之于云岫的种种,只余万分挫败。他在遇到云岫之前,木讷粗笨,不知姻缘情爱为何物;遇到云岫之后,方才知道世上总有一个人,让人为之付出所有而不悔。他知道云岫往事未断,可那又如何?他坚信那一句箴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方才两人明里平淡寒暄,暗地讥刺试探,一旁的婢女察觉气氛不对,于是悄悄退去。她快走几步进去苎罗院,见聂萦离新妆已成,正要出门,当即禀道:“傅公子在外面遇到了许公子!”

      聂萦离怎不惊愕:“他——不是在花厅?”

      “想必傅公子等不及,所以先过来了。”

      聂萦离沉沉坐去妆台前,对着镜中冷静的面容,思忖良久。她想许君胄行事沉稳,定无大碍。这时放下心来,对婢女言道:“你先去吧。”

      傅阳秋在苎罗院外立了半晌,才心绪复杂地走进去。他见方才的婢女不在,多少有些心安。那时聂萦离正抚鬓对镜,一双黑眸从镜中看过来。他若无其事地笑道:“只差张敞画眉,便成佳话。独照菱花镜,未免凄凉。”一种情愫似有似无,若微讽,又是关切。

      聂萦离轻哼道:“别家张敞,非是我求。”

      “那你求的是什么?”傅阳秋热切一问。他差点将“江庾”那两个字也一并吐出,可是他怎肯在这时提起那个令人生厌的名字。他绝不肯信,绕了这么一大圈,聂萦离的心依旧是别人的。

      聂萦离想他定是在许君胄那里听到什么,又不敢确定,这才隐忍不发。她越想越觉得开怀,索性揶揄他道:“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傅阳秋一听,哑然失笑,更多的是惆怅。他究竟尚不知她吗?

      “傅公子怎么又来了?”聂萦离转身来,倚着妆台瞧他失魂落魄的样子。

      “萦离是不想我来?”

      “莫非你来只是为了问我这个?”

      两人之间沉默片刻,气氛一时冷凝,而无人愿意先开口。半晌之后,聂萦离方才站起身来,为他倒来一杯热茶,道:“外面天气凉了,我这主人只有茶水待客,可不要嫌弃。”

      傅阳秋接过茶来,再见她笑容可掬,心中云翳竟一扫而空,心中暗道奇哉怪哉。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道:“我来是为这个。”

      聂萦离拆开来看,登时喜笑颜开,眸子中光彩煞是迷人。“濯玉怎会想起要去京城?”

      “还不是白霓?她写信告诉聂公子你的近况。没两天,庾州就快马送来这封回信,说过些日子有一笔京城的生意,他趁机过来,看一看你这姐姐。”

      “我这就打理行装,不知他要住在哪里。索性住在我那儿,日里夜里都好照应。”说完她又道:“不成,今天不成,等明日——”

      见她一时竟似要手舞足蹈,傅阳秋微微有些不悦。他几时见她为自己如此心花怒放,全然不顾斯文之态?他又见聂萦离头上一支金钗有些斜了,悄悄走上前去,伸手轻轻拔出。再一张手,神奇地变出另外一支凤尾珠钗来,娴熟地为她插好。聂萦离这时方才反应过来,回转身道:“你在我背后做什么?”

      “没什么。你头上的钗歪了,帮你扶正。”

      “哦。”聂萦离虽觉有些蹊跷,可满腹的喜悦哪里容得她在意这些琐事。她只道:“多谢。”

      傅阳秋悄悄退出苎罗院,这时有人上来道:“傅公子,夫人请您去花厅议事。”

      聂萦离得知傅阳秋走的时候,已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婢女道:“是夫人派人来请傅公子。”

      “入门是客,夫人请去寒暄,也是正理。”她径自放下心来,再问道:“傅公子今夜是否留宿山院?”

      “回姑娘,奴婢不知。”

      聂萦离听罢,当即起身来道:“随我去看看。”这一去,却让她心中失落。原来傅阳秋早已出了山院去,只让孔娘子代为告辞。

      夜静山空,明月窗前,披衣小立。聂萦离见远处帘栊灯火犹明,一派温存气象,愈发觉着苎罗院内似尘外荒境。然而她哪里是耐不住荒凉冷落?傅阳秋不告而别,平白让她生出多少歉疚。傅阳秋对她的千般好,点点滴滴都在心头,任是她的心是坚冰冷铁,也渐渐被融化。可情海几多不测,越是情根深种,则越是扯不开,放不下,眉头难解,心头如悬大石。她再从袖中抽出那只凤尾珠钗来,细细抚摩,兀自发笑。她不无嗔怪地想:他竟也是个怪人,这样送人礼物,难道是怕她不收?可她哪里会不收呢——

      “昔年刚笑卓文君,岂信幽桐解误身?今日未弹心已乱,此心元是不由人。”这古时佚名的女子,算是将她此时心事道尽。

      “呵呵——”窗外忽然几声笑声如银铃,聂萦离走出门去,见两个婢女一人手捧锦缎,一人端着木椟,在她面前齐齐立住,说道:“夫人让我们来送这些,姑娘看着好的,尽管挑去。”

      “夫人怎么忽然想起这些?”

      两个婢女又呵呵笑道:“姑娘不知,山院要有大喜事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五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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