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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五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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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阳秋放开她来道:“我只求这两个字,无论真心与否。”,而后在树林中信步走开去。聂萦离站在原处看他,唇边慢慢露出笑意来,仿佛薰薰南风吹得七月的白荷苏醒,催它绽开心底最馨香的花蕊。她暗笑自己的虚伪,也笑傅阳秋竟有如此的耐心和包容心,等她的甘心情愿。
傅阳秋亦时时回头来看她:“怎么,被我感动了?”
“我又不是木石——”聂萦离见他就要走过来,连忙转口道:“我想傅公子总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山里。”
“怎么?”
“傅公子想必是去了春水山院,知道我留书出走,所以来追我。”
傅阳秋点点头道:“我确实是帮忙来着。”
“傅公子原来是这样帮人家忙的。”聂萦离发笑道。
“我只说帮忙去追,从未说会带你回去。”
聂萦离瞧着他一脸心安理得的表情,耸耸肩,而后问道:“傅公子去春水山院做什么?”
傅阳秋似乎早知道她要如此问,慢悠悠朝她走近两步,道:“我不是去看你吗?难道你忘记我们约好的?”
聂萦离当然记得傅阳秋走的时候抛下的那句敷衍的话,可她想要知道的绝非这些。“怕还有别的事情……”
“萦离以为是什么事?”傅阳秋再是逼近两步,两人之间只余双拳距离。聂萦离只觉莫名的压力袭来,可也丝毫不肯退后一步。她仰起头来,笑靥如花:“傅公子贵人事繁,旁人怎猜得出?”
傅阳秋呵呵笑道:“人人皆有可厌之处,萦离你这张嘴巴则最恼人。”
“傅公子大可掩耳不听。”
“我想——还会有更好的方法。”
聂萦离暗一思忖,瞬间明白话中所指。她见傅阳秋笑吟吟地倾身而来,知道他要重施故伎,并不慌张,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这厢悄悄抬起右手来。不知动了什么手脚,只听傅阳秋哀叫一声,触电般地趔趄几步。聂萦离则顺势跑得远远的,倚着树笑道:“哎呀,傅公子这是怎么了?”
傅阳秋边揉着酸麻痛楚的手臂,边望向咬唇俏笑的聂萦离,诧异于她竟使得如此精湛的点穴手法,“萦离你竟然会——”
“用来对付些些登徒浪子,煞是管用。”
“你一个深闺女子,哪里用得到这些?”
“我久在江湖,怎会用不到?可惜我身体太弱,练不得武功,只能习些防身的小伎俩。”
傅阳秋听罢,微微皱眉起来:“你不是深居简出的吗?不知何事能劳动你久行江湖?”
聂萦离方才得意忘形,因而失口。她自嘲笑笑,又想起方才她对傅阳秋的一番盘诘,顿觉索然,他们两人竟都有这些不能对人坦白的秘密。她叹叹气,回转身在石屋的门槛上坐下:“不知江湖而已身在江湖。人在江湖,凡事自然不由自己。”
傅阳秋对她的回避和敷衍有时气恨,此时却是司空见惯,不再纠缠下去,倾身牵起她的手道:“此处风景如画,你我去湖里玩一遭。”
“湖面空空,一无桥,二无船,莫不是要学那野鸭子游过去?”聂萦离边打趣他边随他轻快地走。
傅阳秋神秘地指向湖边一大蓬纵横交错的蒹葭芦苇让聂萦离瞧,“你看——”,而后上前将那枯草几下拨拉开,一条小船的船尾便显露了出来。
秋末的芦苇丛白茫茫一片,覆在湖边仿佛朦胧的雾气。被傅阳秋几下一扯,芦絮似被惊动一般,轻飘飘地散了漫天漫地。两人坐上船去,傅阳秋轻车熟路地划动船桨,眉飞色舞道:“‘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江海之宏愿,不敢奢望,唯得一湖便心满意足。哦,最重要是有萦离你在身旁。”
“好吧,若得傅公子做伴,山中岁月必也不孤单了。”聂萦离说完,附身去触落在如镜湖面的芦絮。船缓缓行着,待转过一处百丈悬崖时,大雾趁水飘来,将一切吞没。
“‘断岸烟中失,长天水际垂。’”聂萦离徐徐吟道。
“徐鼎臣虽佳篇无多,此句却是应景。人在舟中,舟在湖上,湖水汇到江中去,江水则绕千仞,千仞纵有再高,却被看得见、捉摸不着的雾严严实实罩住。而大雾之上的天地,则又不知如何广大。”
“傅公子果有慧根。”聂萦离半是欣赏半是戏谑。遮天的苍茫大雾中,除了一叶舟子,其余再是不见。“这里竟有如此浓的雾气,想必是到了雾关。”所谓雾关,正在京城城郊的深山里,无论晴雨,皆弥生大雾,又加山阻水隔,人迹罕至。
傅阳秋点点头。
空中雷声隐隐滚动,低沉喑哑。风吹来雨丝无痕,扑在头面。聂萦离缩起肩膀道:“看来我们两个冒失鬼,要变成落汤鸡了。”
傅阳秋加紧划起船来。雨澌澌渐紧,破开沉重的雾幕。雾幕犹如窗棂上新糊的白纸,被露湿了,隐隐约约透出一些疏落的影子来,或高或矮,或浓或淡。傅阳秋道:“要到岸了。”
湖岸少时呈现在视线中。两人弃了船就往岸上跑去。傅阳秋往半空一指:“看,有炊烟。”两人于是沿着林木间的小径,七弯八绕终于来到那炊烟的所在。
依着乔木苍苔的共三间茅草房,又被半人高的竹篱环绕起来。篱笆外开辟出几块小菜地,一道道菜畦如碧玉削成,煞是好看。两人推开柴门,往里探探头,恰看到一位姑娘走出门来,傅阳秋于是喊道:“姑娘,能否借个地方避雨?”
那姑娘见有生人,先吃了一惊,而后往前行了两步,见是两位慌张的公子。一位英风俊逸,一位则稍矮些,明眸翦水,巧笑倩兮,却原来是位姑娘。
“若不嫌弃寒舍简陋,请进。”
傅阳秋进了门,就四处打量起来。屋檐下悬着几挂腊肉、蒜头以外,廊上则摆着几个晒药的笸箩。除此以外,可谓家徒四壁,好在屋子整洁干净。姑娘进了厨房,一会儿便端出两碗姜汤来请他们喝下。
那姑娘着一身灰黄的土布衣衫,年岁不大,略削瘦,眼睛则乌黑明澈。“厨下在炖药,熬姜汤不过顺手。我看这雨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停,两位安心在这儿住下,不妨事。”
“姑娘只有一个人?”傅阳秋问道。
“还有爷爷,他这两天去那边山上采药了。”
三人于是坐在当门口,闲聊起来。不知过了多久,聂萦离打了一个呵欠,困乏起来。
“姑娘想是乏累,到屋里床上歪一会儿吧。”那姑娘道。
聂萦离含笑多谢,这厢进了房去,不一会儿就酣然入梦。
秋暮雨霁。秋山如抹,浸染在天际,呈现一痕疏淡的烟青色。聂萦离自熟睡中醒来,朝镜中望去,只觉桃腮如润胭脂,气色大好。她黑眸一转,蹑手蹑脚下了床去,想要吓唬那胡乱带路的冒失鬼傅阳秋一番。
傅阳秋正站在厨房门口,聂萦离从屋内往外看时,只看到他一人,然他却在低声说着什么。又见他做了个掏东西的动作递过去:“我希望姑娘能答应我……”
聂萦离登时怔住。她再是听去,这回是那姑娘说道:“公子莫要逼我,我自会想清楚跟不跟你走——”这一句,不啻于三九天冻冰落腹,瞬时让她面冷心寒。不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午后,竟让两人之间熟络至此。她甚至想到难道这就是那位失踪已久的小云儿,他不正是心心念念,难以相忘吗?她紧攥起拳来,方才心头的冰冷此时生出一团猎猎的火,烧得她半晌也无法平静下来。
傅阳秋听到里面有动静,试探喊道:“萦离——”
聂萦离知他片刻就要进来,当即转过身去,平静片刻才回眸来道:“我醒了。”
“哦——”傅阳秋讪笑道:“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睡得不安稳?”
这时那位姑娘在外面道:“两位慢谈,我去那边摘几棵菜。”
聂萦离意味深长地朝外望了一眼,道:“这位姑娘真是好心,不知芳名如何?”
“她叫翠微。‘小径入柴扉,茅芦隐翠微。’真是绝好的名字。”
“傅公子真是好诗兴。”
傅阳秋觉出话中有些别扭,忙道:“你怎么了?”
聂萦离微讽道:“我怎么了?我去找翠微姑娘说说话。”说完,径自与他擦肩而过。
傅阳秋的眉头皱起:“莫不是她听到了什么?”
竹篱外的菜地里,翠微见聂萦离款步走来,急忙道:“姑娘莫来,全是泥,脏了鞋可不好。”
聂萦离道:“不怕。什么样泥泞的路我都走过。”说完她一步步过去,停在离翠微不远的地方,抬头见乱山合沓,冥然无尘,缓缓吟道:“不知尘里无穷事,白鸟双飞入翠微。”
翠微爽然一笑:“山里哪有那么好?还是京城里热闹。”
“若我此刻死掉,葬在这里,也可谓人生一大幸事。”
“姑娘——”翠微显然被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