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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 ...

  •   马如飓风般闪到跟前,头却是忽地一扭,登时转了方向,骤然撞上三五个散货摊子,终于在一片狼藉中疲累倒地。

      聂萦离虽是惊魂未定,但也觉身子被什么拦住继而往后一倒,再一瞬间才真正清醒过来,回头一看,不由面上一烧。

      身后,傅阳秋的黑眸里正射出一丝讶异的幽光。

      他一手拦住她的腰,带她脱离险境,一手则呈弹指状,掌心里还笼着一颗石子,想是方才弹石击中马头迫使它转向的正是他。

      “傅——公子?”聂萦离察觉他眸中的异样,下意识抚上面颊,不由低低惊呼。原来方才太过慌乱,面纱已在不经意间掉落,这会儿正被傅阳秋看个彻底。她不禁垂了眸,稳定心绪,这才稍微用力摆脱他的怀抱,退了两步,施礼道:“多谢傅公子。”

      这时聂濯玉从对面直冲过来,一把扯住聂萦离要看个仔细:“姐姐,你没事吧!”

      鹿鸣居的掌柜也慌张跟来,所幸几人无事,这才放了心。他看了看面前几人,最后将目光投到聂萦离脸上时,当下愣住了。

      傅阳秋的怀中此刻有些空落,嘴角却勾起一丝笑意。那面纱下眼眉如画,真似小窗外孤悬的一轮冰盘,皎皎动人。“尚未请教小姐芳名?”

      方才这位丰神俊逸的翩翩公子,她心里也不由一动,然而这会儿她却不得不略放了些戒备。“卑名贱字,不足挂齿,告辞。”说完,径自与聂濯玉转身离去。

      “桑落酒酿成之日,还望姑娘赏面一品!”傅阳秋最后说道。

      “她——”掌柜则定定站在那儿,眸光一直追随着聂萦离的身影,眉间似乎有什么解不开来。
      傅阳秋察觉他的异状,不由问道:“袁叔,你与聂家的人很熟吗?”

      掌柜本姓袁,名士藻。他听到傅阳秋如此问,摇摇头答道:“泛泛之交。只是因为丝绸生意与聂家有过几次交道。聂家楼是京城周边最有名的货栈,南来北往,交往甚广。现而今虽是陷入困顿,这时只需再筹划些银子周转,稍加经营,定能东山再起。不过聂甫泰此人愈老愈是急功近利,不再适合掌管聂家生意。而这新上柜的聂家公子聂濯玉,人品确是端正沉稳,不过到底年轻,书读得太多,尚需时日加以磨练。”

      傅阳秋听罢,沉思了片刻,而后边走边说道:“我听说聂家除了聂濯玉之外,尚有两位千金。方才那位小姐,我听聂濯玉叫她姐姐,难道竟是聂濯缨?”

      袁士藻哈哈一笑:“若方才是聂濯缨,聂濯玉必不会如此着急。”

      “却是为何?”

      “聂濯玉为聂夫人之子,与聂濯缨、聂濯心并非一房所出,关系也向来不甚和睦。好在他是嫡子,这才能在聂府扎稳脚跟。不过——”袁士藻倏然皱了皱眉,兀自呢喃道:“难道她竟然是她?这——这怎么可能?”

      “她是谁?”傅阳秋一下便听出他语中所指,不由眸中一亮。

      “聂夫人膝下不仅得了一子,尚有一女。”袁士藻慎重言道。“但她十多年前亡故之后,不到一年,她那女孩儿就没了,据说是得了疫病,为怕传染,还特意送去山上,后来就听说是夭折了。”

      傅阳秋蹙起眉来,眼前不禁浮现出聂萦离的一双秀眼,尽管垂下密密的睫毛,仍是流光泛彩,惹人遐思。

      “她——叫什么名字?”

      袁士藻又是摇头:“聂老爷不喜欢这女孩儿,连名字也没给起。”说到这儿,他眉头愈加锁起来,“若然她不是那女孩儿,又会是谁,竟与聂夫人那般神似?”

      这番疑问最终也没能解决,傅阳秋与袁士藻就进了鹿鸣居,为那满堂佳客添杯助兴。

      聂萦离不知这傅阳秋印象如何,只是对聂濯玉一番叮嘱交代:“以后你见了这傅阳秋,千万要小心应付。”

      聂濯玉一边应道,一边又问:“城中都说这位傅公子乃是性情中人,待人接物颇有秀士之风,生意场上也从不斤斤计较,是个实诚的君子,却为何姐姐要这般交代?”

      聂萦离笑了笑:“生意场上,哪里会有君子?更何况而今聂家的状况,多的是人惦记。你无须与他交恶,只是加上三分小心便可。”

      “是,姐姐。”聂濯玉温顺一笑。

      聂濯玉游玩了这一日,虽是回去之时被聂甫泰狠狠训斥了一顿,心里却是高兴得很。连着几日回到铺子里,脸上还挂着笑。聂家楼里的罗大掌柜见他一改前几日冷肃的脸,这才放心走上来,先请个安,然后道:“公子,之前红树滩几十家农户所欠定金我已托牙行收回来三分之二,账已登上,公子请过目。”

      聂濯玉便拿了账本来看:“六百八十四两?账面上目前还有多少亏空?”

      “年前几月皆无进项,而今库里的丝绸又毁了大半,外借的款子自然难以还上。老朽估算一番,今年已有一千三百两的亏空。”说到这里,罗掌柜不由摇头叹气。想他进到聂家楼为学徒,奄忽二十多年过去。人已老,鬓亦斑,回忆起当年聂家鼎盛之时,何曾将这一千多两放在眼内,而到今日却似濒临垂死境地,僵住了手脚,不由心里凉了又凉。他知道,但凡这时还能收回些外面积欠的债务,再向钱庄借出一些,聂家楼必然能起死回生。可他也看得清楚,聂甫泰这许多年挣下的恶名太多,况且生意场上多得是冷眼旁观,这番希望也变得渺茫而不切实际。

      聂濯玉只是略微蹙了蹙眉:“眼下还有什么当紧要用钱的地方?”

      “还是那批丝绸,眼看就要装船送去陵州,若是误了船期,货未能及时到达,我们就要赔上两倍的银子!”

      “目前城里还有谁家有大批的丝绸存货?”

      罗掌柜想了一番才道:“傅家。不过即使傅家愿意平价卖出,楼里却无银子付账啊!”

      “无论如何,货一定要及时上船!我这就去一趟钱庄。”

      聂濯玉离开的聂家楼的时候,心里便已想好了对策,于是带了两个仆从径直往城中最大德记钱庄而去。刚到了钱庄门口,钱庄王掌柜就赶忙迎出来。这位掌柜年逾不惑,中等个头,白净面皮,却生得双眉稀疏,一双三角眼,几绺黄胡子在下巴上怪异地勾着,叫聂濯玉这般温雅的人看了,都不由蹙了蹙眉,心里生出一份嫌隙。但既是前辈,他还须恭敬施一番礼数,这才进去钱庄里的隔间,端正在桌旁落座。

      “不知聂公子前来所为何事?”王掌柜喜眉笑眼地在另一旁坐下喝茶。

      聂濯玉对上他那副笑脸,却觉有十分地不适,但脸上也勉强挂了几丝,开口道:“我常听家父说王掌柜是个爽快人,那濯玉便也开门见山,一月前我聂家楼曾向贵宝号借出一笔款项——”

      王掌柜接道:“三千两整,还期半年,利钱嘛,当时看是世交面上,再三打了折扣——”

      聂濯玉直等他絮叨完,才又开口:“银子我聂家定然会还上,只是现而今周转不畅,还要王掌柜再帮衬一把。”

      王掌柜“哦”了一声,而后沉思片刻,干笑了几声:“聂公子,我家老爷与令尊是多年的至交,这做生意往来也非一年两年。按说公子开了金口,在下自当去办。可惜——而今世路多艰,人情险恶,钱庄好几番生意放出去的银子收不回来,全打了水漂。唉,老爷为此大发雷霆,前日里放了话:前头兑银换钞一项照常,唯独这放款取息一事,需要老爷亲自定准才行,在下可不敢私自做主。”

      话中推托之意聂濯玉听得清楚,他不动声色道:“看来晚辈须登门去拜访吴世伯了。”

      “哎呀,那可不巧,我家老爷携夫人下江南去了。”王掌柜故作同情。

      于此,聂濯玉肚里的话再是开不了口,只得告辞离开。那王掌柜表面功夫做得精熟,忙又跟上来,包涵见谅的冠冕话说了一大串,直到聂濯玉走出去丈远,这才冷笑了声,倒背了手踱回到钱庄里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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