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革命》陆浅浅浅浅浅浅

9、同居

　　嘟嘟嘟——
　　“您拨打的用户正忙。”我无端松了口气，准备关上手机。突然相同铃声又一次响起，联系人显示是姜崇。
　　“喂，贺组长，我是姜崇。”
　　明明刚才还一同在火场中死里逃生，此时听见他熟悉声音还是莫名很欣慰。
　　“姜队现在在哪儿？”说出话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自己失言了，联合政府工作人员的行程全部加密，随意分享这件事很危险。
　　但我没料到他居然非常认真地回答我：“在飞梭机上，直达备用研究院。”
　　心里某根弦悄悄触动，蜻蜓点水般绽开。我把这主观当做我们之前友谊的证明。虽然这么想好像一个小孩。
　　我说：“那注意安全。我已经落地很久了。”
　　他“嗯”了一声：“你早点休息。”
　　没人料到飞梭会以“防止反动者去往阿尔法星”的理由被拦截。他发了通讯告诉我这个消息，从A过A国西部转乘飞机。
　　我一时兴起想等他。明明知道就算他回来了，我能见到他的概率也非常小。
　　但我就是在等，就是要等。
　　等到迷迷糊糊将要睡去，钥匙打开了锁好的门，我警觉地坐起身，看见姜崇呆愣站在原地。
　　我还以为自己在梦里：“你……”
　　“我……呃，区里没房间了，主任分配我到这间。不好意思，打扰你睡觉了。”
　　“啊没有……”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同居消息打乱了思绪。右手伸到后背扭了一下，疼的。看来是真的。
　　我莫名觉得愉快，开了灯帮他整理床铺。我给他指了厕所的位置，给他准备了一些生活必需品。
　　“我们在这里要住上很长一段。”姜崇说，“物资实在稀缺，要麻烦贺组长了。”
　　“不麻烦。”我下意识回答，继续扮演我的“贤惠”角色。
　　抬眼的时候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轻柔星光洒在他肩上的样子很好看。我从他眼里看见反射的我自己，冒出无措的，难言的酸涩。
　　经历了这么多事端，难免会身心疲惫。我太需要一个依靠，一个能支撑我继续下去的信仰。
　　见他望向我的时候，我想我找到了。
　　我上前，展臂揽住他。
　　我感受到他呼吸一滞，手足无措地张开双手，轻轻搭在我后背。温热气息彼此交织，暧昧距离在无光环境下更加接近。
　　我闷声说了句谢谢。他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没事。事后我才觉得这时候的确有些尴尬了。
　　但他没说起，我也就不提。
　　这晚我失了眠，在寂静的房间里听着上铺安稳的呼吸声。我突然觉得很愉悦。
　　这样的岁月静好真的很难得。

　　或许是任务太累了，第二天姜崇没有在规定时间内起床。
　　我换好平日里那件朴素的白衬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姜队，醒醒。"
　　他反应很敏捷，几乎是同时就睁开眼，锐利地盯着我。
　　看清来人之后，他沉默了一会儿，尚未苏醒似的对我点点头："早啊贺组长。"
　　我告诉他："戴维斯调组了，虽然这样，我还是代理组长。"
　　"有什么关系吗贺组长。"姜崇转身换衣服，"代理组长，简称，组长。"
　　他利索地脱掉上衣，毫不顾忌身边有我在。我下意识看了眼他的后背——伤痕累累，布满各种疤。长的短的深的浅的，却意外如同一幅画。
　　我时又觉得他真的很厉害。很强大。以平凡身躯守护我们的家园。
　　"在想什么？"姜崇打断了我的思考，"接下来是不是会安排去冰川。"
　　我点头："有很大的可能。"
　　他的神色有些复杂，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交织担忧胆怯。
　　"怎么了？任务太重了吧。"我想借此安慰他。
　　"不是。"他叹一口气回答我，"我有冰山恐惧症。"

　　这天我们依旧如常在新环境召开晨会。代表发言明确了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却没有说明白这次突然袭击背后真正的原因。只是草草对受到伤害的人致歉。
　　我又想起那个小孩。后来我问姜崇："你告诉我的解决方法究竟是什么。"
　　那个眼神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是坚毅中的悲怆，他回答："何须马革裹尸还。"
　　我闭着眼，强忍着心里那股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
　　"我知道了。非常谢谢你。"

　　我和姜崇调整了生活习惯。比如制定两个闹钟，第一个响起时他必须起床，第二个隔了十五分钟，我也得赶紧起来洗漱。
　　这样的生活井然有序，好不容易把我先前不规律的作息调整回来。我和姜崇回来的时间不一样 ，时常是我刚刚酝酿出一点睡意，就听见他蹑手蹑脚地走进。
　　清醒过来时，我会与他聊会儿天。我们很少聊私人生活，说的都是些关于战争和研究的事情。
　　有时候我会不自觉地想，就这样也很好，这样就好。

　　联合政府通知下来的时候，我还在做f组的终端实验。那天难得下起小雨，带起一阵风。电子管家没有开控温，窗外依然是清凉。
　　通知上说，联合政府已经派兵初步控制了格陵兰岛和南极洲一带，先行研究小组接到目标任务，前往冰川区域采集样本。
　　执行任务之前我们团队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准备。f组实验暂时中止，小张和老薛又跑得整天没影。戴维斯调去的那个团队与我们是合作关系。那天他像门神一样站在实验室门口，口气很差地邀请我吃饭被拒，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我时不时想起那个b国男孩，想到他的笑颜与曾带给我们的快乐。我仍然会惋惜，却不再悲伤。室外越来越炎热的天气与全球遭受的灾难危机不允许我伤春悲秋。
　　这里没有人谈爱，没有人说情怀。所有人身处囫囵黑暗，所有人都想且必须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

　　小张和老薛吵了一架。
　　起初知道他俩分到一间房的时侯我还松了口气，好歹两个人曾经在一起生活过很多年，总不至于因为生活习惯不同而闹得不愉快。
　　不料这一天还是来了。小张犟起来十头牛也拉不住，整理好行李箱，活有离家出走的气势。
　　"你滚开！我不要跟你住一块儿！"小张指着老薛，"薛成治，我警告你！你再过来一步试试！"
　　我连忙赶去劝架，什么好言好语都用上了。就差把"和气生财"四个大字写脸上："出什么事儿了？来个人给我讲讲！你们别吵了！别吵了！！"
　　老薛倚着墙抽烟："没怎么，小孩子打打闹闹。"
　　"你他妈！"小张甩开我的手，"你是不是有病啊！"
　　"没病。"老薛淡淡回答。
　　小张拽着我的手离开的时候，老薛看似无所谓的表情中好像藏着什么说不清的意味，我没能看懂。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失落。
　　"你跟老薛……发生什么了？怎么这么大火气。你听我说，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四年，后来我念研究生，你和他还在一起合租了两年，有什么话都可以好好说……"
　　"老贺。"他泪眼汪汪打断我，"老薛喜欢男人。"
　　我的惊异快要将身边人的话语埋没了。
　　我最好的朋友，在这一天，一边哭一边告诉我："老薛他亲我了。老薛说他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