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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承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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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越动荡,我们的工作就越繁忙。
路过快餐店附近时看见许多大型武装队伍,持真枪穿特警服的。我觉得好奇,问了问老薛。
老薛叼着烟说话有些不清楚:“害,这不是怕阿尔法星那帮疯子打进来嘛。我们可是重点防护对象啊老贺。”
“重点防护对象,可以不要一天抽一包吗?”我叹着气开玩笑,“政府千辛万苦给你找个安全的地方,你不好好干活,来这儿抽烟解闷呢……?还有,抽电子烟很难吗!”
老薛懒得理我,转过去继续他的整理。
我无奈。戴维斯终于过来找我,我们对视一眼,打开恒温箱,开始模拟温度。
净化器的外模型已经构建完毕。我们还需要根据反复实验的数据得出前后净化指数和驱动程序。
满头大汗地从模拟仪中钻出来时,我无意间瞟了眼窗外。
A国一边的街道都是大片的银杏树。叶片下段已经开始慢慢泛黄。我这才想起来,距离我来到这里过去了快三个星期。
马上就要到秋天了。
我记得小时候总说秋天的味道是甜甜的,温柔的。但已经很多年没有闻到过了。现在我对秋天的概念也是模糊不清的。温室效应让全球全年度高温,地球公转引起四季分明也应该从课本里删除了。
联合政府能够让首都维持正常生活和发展已经不是一件容易事。我从来也不奢求能够在战乱中成为出类拔萃的人。可能就像那位先人曾经说的“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
联合政府内部有人叛变,有人卧底。首席秘书长不得不要求集体编排整改。当得知海浪和战火离我们越来越近时,我难免会和常人一般惊慌。
可能是实验到了瓶颈期,戴维斯最近脾气很差,时不时就往我身上找茬。我置之不理,他就更加生气。
姜崇来过实验室两次。第一次来给我们送联合政府派发的密件,第二次就站在门口,守了我们十二个小时。他很难得持枪,包括这天也不例外。但从他凝重神色中我猜想将要出事。
午休时间里,我听戴维斯批评老薛,由于语言不通,几句脏话骂出去全都是翻译失败。戴维斯愤愤地说:“等学完C语之后骂死你。”
老薛又点一根烟,在雾气中弯了弯唇角:“请便。”
两人差点打起来,被小张和那个B国男孩拉开。戴维斯扭头就走,实验只好中断。
小张小心翼翼地问老薛:“怎么啦你们……”
“没事儿。”老薛摆摆手,“他有病。”
小张拉我到一边。我告诉他,戴维斯最近一直都是这个状态。因为我迟到了十三秒,花了十几分钟对我进行思想教育。又因为老薛做完工作之后抽了根烟,怒气冲冲地跟他大吵一架。
组长罢工,大家推举我临时指挥实验。“代理组长”这个名号让我进退维谷。我一向只是背后听从工作命令的打工人,从来不能够独当一面地成为领导。我没有指经验,这一点戴维斯比我强得多。我只好照样画葫芦地学着在C国研究所时的主任。
但意外的是,实验一如既往地成功结束。我在页面次数标打上“C1—C100”时,松了一口气,模仿戴维斯的话:“检查一下仪器是否关闭,确保电源灯全部闪红光。可以下班了。”而后附一句,“辛苦了。”
他们三三两两离开以后,我又打开电子管家,重新检查一遍才出门。恰好撞上在室外的姜崇。
这两周我与他只打过照面,没有单独的正面相遇。从上次他输了告白游戏,给我打了那通电话以来,我们的聊天对话框就停留在他的道歉解释和睡眠提醒。习惯每一天按部就班工作,此时突然相遇,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重逢意味。
他还是叫我“贺先生”。礼貌且疏离。尽管那句“我爱你”直白又赤诚。但终究只是个告白游戏而已。
我脑子里很乱,始终想不明白自己为何对他这么执着。明明相识不久,如果没有那两趟酒和凯德教授的议论会,我们可能只入初见时那样,甚至该是更加陌生的。
我一遍遍否认自己荒唐至极的猜想,一次次将心中那一地疯长的野草烧尽,再亲手将自己关进一座没有门的堡垒。
“我可以,不叫你贺先生吗?”
那双湖蓝色的眼眸中盈着秋天奔腾而来的热风,灼烧了他的目光。我抿着唇没有说话。
原来秋风吹过野草也会浴火重生,原来再强硬的铁壁也会轰然坍塌。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一见如故”。
我说:“当然可以。姜崇。”
我和他走在中心广场。他说要请我吃饭,我以为是哪家高档餐厅。结果他转了几个角,走进一家类似C国路边小吃的店。
进去后他轻车熟路地点着菜。我看了一眼菜单。糖醋里脊,酸辣土豆丝,番茄炒蛋……还有其他的家常。我正困惑为何我们的喜好如此惊人地重合。
突然一闪而过与他初次见面时老薛和小张的对话。
是那个时候听见了吗。我想,无论是他记性太好还是特意记下,都让我非常感激。
这一切会让我觉得我是被在意着的。
我们坐在靠窗的位置。我先开口问“姜崇,你是C国人吧?”
“我母亲是E国和B国的混血,我父亲是C国人。”他将菜单递给服务员,说了声“谢谢”。
我心中好奇已久的问题终于得到解决。等上菜的过程中,我们又聊了聊危机与灾难爆发前各自的生活。我得知姜崇在ICPO待了四年,后来自主报名了TSP组织的队伍,用了两年升职到一队的队长。
我再一次肯定他的确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相较之下,我平淡的少年时期似乎不足一提。
他又说:“我在C国读完高中就服了兵役。据说表现不错?就被推荐去ICPO。我非常遗憾自己没能够去念大学。”
“如果有机会的话,你想念什么专业呢?”
他想了想:“环境科学与工程?”
我噙着笑说:“那我们又会是同事了。”
杯中橙汁和酸奶碰撞,我和他在非公共场合下的表现才更像是朋友。吃饭时他说起外面的形势。战火连天,数不胜数的人丧命、失联。他还告诉我,他曾经的一位战友在前去支援的路上于联合政府反动者叛变纷争中牺牲。前线人手不够,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
“你会害怕吗?”
“不。”他摇头,“我的意思是,如果轮到我,那么阿尔法星的人大概已经打到首都了。”
我了然,低头沉思片刻:“姜崇,说真的。你相信我们会赢吗?”
问题抛出后我们都没再说话。其实我们都有疑惑,也都有一个并不确切但可能性极大的答案。
他拿着筷子,无意识地戳了戳面前的米饭团。
“我不想就这样结束。”
他好像真的有魔力。每当看见那双眼睛,那双沉着星辰的眼睛。我舍不得看它黯淡无光。
我一向是个很没有主见的人。我做的尝试从来不能够保证超过百分之八十的成功。但这一次我没能守住防线,任它支离破碎。
因为我说:“我向你保证我会竭尽所能。”
好像这样一句话终于不是简单的安慰,也不是随口的解释。这是我对着姜崇,一个男人对着一个男人做出的承诺。
那就不能反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