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革命》陆浅浅浅浅浅浅

6、暗暗

　　早晨一个数据的错误让全组都陪着我加班。晚上十一点半，我满怀歉意地将咖啡递给同事：“真的不好意思，麻烦各位了。”
　　小张摘了护目镜，叹一口气：“我们倒是没事儿。”
　　老薛替我做了一天助理，此时也疲惫地坐下。戴维斯和三个A国人在另一侧休息。十几个人围在同一间实验室里明显有些拥挤，我给每个人分完咖啡后自己没来得及喝，就马不停蹄继续工作。
　　小张有些担忧地看着我：“老贺，你熬得住吗？”
　　“才十一点半，大学的时候不是还陪你们打游戏通宵吗。”我半开玩笑道。其实一整天的忙碌让我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我张着眼睛，眼皮却沉沉将要垂下去。强忍着不适调控恒温箱。
　　我平时的作息都还算规律，在C国研究所的时候基本不超过十点就睡觉。小张和老薛倒是很能熬。上大学的时候我们三个住一间宿舍，每次我半夜醒来，他俩还在打游戏。
　　此刻除了我和一个B国的男孩有些犯困以外，其余的人都还精神抖擞地聊着天。
　　戴维斯的毒舌怕是治不好了，抱着臂在一旁阴阳怪气：“上了年纪本来就不怎么能熬夜。”
　　我无奈。心说戴维斯你至少比我老五岁。
　　终于结束分析后距离第二天只剩下三分钟。大家都明显地松了口气，各自道别回住处。
　　明明困得不行，我却突然没有了睡觉的欲望。我打开微博新闻，刷着热搜榜单。
　　平时用的几个软件里也就微博还在正常运行。各大浏览器公司陆续被炸毁，只是某些新闻自媒体和世界重点电子报刊尚存。阿尔法星人的目的非常明了，让还拥有生命的地球人处于恐惧之中，然后加入他们。
　　内网运行速度非常快，所有基站都为A国首都提供服务。我见过地铁中挂着电话给学生分析现状的老师，见过虽然看上去有些冷清但满怀生机的街道上行走的路人，见过仍然过着富足幸福的有钱人。他们理所应当无忧无虑、自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享受最好的生活。
　　可我不是他们，我不能将这个机会当做休假。这是我需要花数月的日日夜夜争取一个最终结局。
　　我每天都看新闻。这些新闻或许真假参半，或许没有。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太感性，共情能力太强。每每看见受伤的人和受伤的城市，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顺着血液上涌，埋没整颗心脏。
　　有一个小众新闻平台转载了阿尔法星日报。
　　“阿尔法星政府宣布阿尔法星统一使用A国语言。”
　　“阿尔法星建设初期需要大量人力，阿尔法星群众踊跃参与寻找地球亲朋活动。人手一份寻人单，从阿尔法星北半球出发，穿越虫洞回到地球寻找遗失科研人员。”
　　“联合政府发布公告，警告阿尔法星人的入侵。”
　　“阿尔法星政府戏称联合政府控制下的傀儡为‘流浪者’。”
　　我突然很难受，很想找个人说说话。一些幼稚可笑的，愚蠢至极的话。
　　不会有人听我说的。这些杂七杂八的无聊情绪应该被用来打水漂。
　　手机震动，消息提示音同时响起。
　　姜队长：忙完了吗？
　　我捏着手机的五指微微颤了颤。我又觉得愉快，好像我是被人在意着的。
　　我对自己说，总有人会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啊。
　　我打字回复他：
　　嗯，刚刚忙完。
　　今天做错了一个数据，后面都白做了。
　　全组陪我忙到刚才才结束。
　　他敲了半天字，备注名处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中。
　　发过来只有五个字：方便电话吗？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还是爽快答应了：方便，你打吧。
　　一个陌生电话很快打了进来，对面男声道：“我是姜崇。”
　　“我知道。”我侧身仰在沙发上，“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啊？”
　　他沉默了片刻，那边好像有什么别的人，是类似酒吧聚会的感觉。
　　我又问：“你在哪儿？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吗。”
　　“快说呀。”电话那边有几个女生笑嘻嘻地催促着。
　　我一头雾水听着姜崇不断吸气又叹气，仍然没有说一句话。
　　正当我以为他将挂断电话时，他突然截住我，用非常平静的语气、非常平静的语调，对我说：“我爱你。”
　　我愣住了。这三个字仿佛一颗磁性强大的磁铁，紧紧将我的全身缠绕在一起。呼吸凝固在空气中一动不动。我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五秒后他向我解释：“不好意思啊贺先生……这边跟几个朋友在玩游戏，我输了，被抽到给列表第一个人打电话说这个……”
　　我这才回过神来，对刚才那一句话作出合理的解释。我又被列表第一个人这件事十分质疑，于是问：“你平时不跟其他人聊天吗？为什么我是第一个。”
　　“因为是置顶啊。”他没有半点犹豫地直接说，“置顶就是第一个嘛。”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我此时的心情。可能是愉快的，也有可能刺激多一些。
　　我说：“那你继续吧，好好玩。”
　　挂掉电话后，我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滑倒在地毯上，居然没觉得疼。置顶这东西并不稀奇，但作为18年出生的新时代青年，能遇见这样的人的确算是稀奇的事。
　　姜崇的声音很好听，我从第一次见他自我介绍时就这么认为。以至于刚才那句我爱你更像是精心练习的结果。
　　不过之后恐慌失措的样子才更可爱。
　　我的思想逐渐偏远。好不容易拉扯回来时，又刷到了姜崇三个小时前发的朋友圈。
　　文字写“前长官和前队长的小型爱情见证。”配图是……两个男孩接吻的照片。
　　同性恋早已合法且被大众接受。我身边也有很多男同，他们与自己的伴侣过得非常好。只是此刻在姜崇的朋友圈中看见这大胆露骨的照片，一时间忍不住想象。
　　今天能够答应这个游戏，那他是……吗。
　　我对这个疑问开了放缓回答的权限，然后开始思考工作相关的事情。
　　电光火石间，一个更加大胆的问题浮上脑内。
　　贺渝舟，那你呢。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到，连忙晃着头去洗漱，想要把这段记忆删除。
　　我默默地反复碎碎念：“大气保温效应俗称温室效应或花房效应地球是一个球体两极冰山消融海平面上升的同时可能导致冻在冰中的病毒传出造成全球性危害……”
　　又是一个陌生电话，我接通后直接说：“不买房，不买车，不炒股。”
　　那边似乎冷场了一下：“是我，姜崇。”
　　我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我讪讪地笑：“呃……姜队长，这次有什么事吗？”
　　“哦，没什么。就是打个电话提醒你一下，你第二天还要早起上班，记得早点休息。”
　　本以为到这里就将要结束今天的对话。我脑子一热，鬼使神差地问他：“你会像对我一样对其余所有人的吧。”
　　那边只留下粗重呼吸声，连同我的心跳将要溢出。
　　他依然非常清晰地回答：“这是我的职责。”
　　言下之意是确认了我的疑问。我觉得自己不应当感到失落。
　　可我还是道了谢便挂断电话。
　　保护我是他的责任，被他保护是我的权利。联合政府派任何一个人护卫，得到的无非也是这样。
　　我想起我的工作。永远不需要卖命，但关键时刻却必须拼命。
　　他是TSP的队长，每一次出战都会签署协议，将自己的生命置于所有人之后。
　　他早就把命都交给我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