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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入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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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研究所出来时正好碰上下班高峰期。我从摩肩接踵的人堆里艰难地挤上地铁,周遭热气源源不断涌过来。我脱掉防晒衣拎在手上,露出两只汗津津的手臂。
我不感到愉快。C国沿海地区闷热潮湿,人们描绘的美好夏日并未在我生活中体现。只觉得热,无边的热,没有尽头的热。
温室效应导致的一系列问题正在源源不断地影响着正常生活。空气中二氧化碳浓度剧增,热量堆积,冰川消融,海平面升高,沿海城市爆发水灾危机。
IPCC组织发布文件称,地球的生命系统和生态环境将面临前所未有的严峻考验。联合国正式发布招募,全球的环境科学研究员组成团队,在A国首都进行全面研究。
回到家中,电子管家立刻根据室外天气控制空调温度。身体被一阵凉爽包围着,我惬意地倒在沙发上。
之前跟团焦头烂额调查数据,有好些天没能正常睡一觉。此刻困意渐渐漫上,居然不顾身上汗臭,靠着沙发垫迷迷糊糊将要睡去。
失去意识前,这些天里一遍一遍校对的数据,反复的会议和为了熬夜强行灌下的咖啡,诡异地洒进了脑海。呼吸顺着心跳慢慢平静,我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
我睁眼,窗外倒退的风景飞速掠过。突然的晕眩感让我险些一脚踩空。稳定身体,回头看后座的几人。同事小张扬着笑:“老贺,醒啦?吃桶泡面吧。”
我晕乎乎地接过他手中热气腾腾的面,吃下几口才后知后觉问他:“我们这是去哪儿?”
小张跟老薛对视一眼:“怎么,睡了一觉连正事儿都忘啦?”
我揉着眼睛,脑子重新恢复运转似的,说一声“抱歉”,然后打开电脑,开始整理数据。
车开得平缓,几乎没有颠簸处。我又将要睡去,脸砸在面前的海绵枕上,印出两道红条。
被主任叫醒时,我们抵达了A国首都大气保温效应研究院。这里让我感到陌生和些许不适应,来来往往都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一道半隐形防弹材料罩住了近三分之二座城市。
这屏障显然不是防我们,那是想防谁。
我思考片刻,脑内突然介入一段我不似乎曾有过的记忆。
2035年1月,A国第一座星际航行研发中心建成。
2035年12月,A国著名天文学家、物理学家凯德公开预测火木星之间一方小型虫洞。由于位置偏僻,介于两星之间,被命名为“流浪者”。
2039年3月,联合政府星际航天部门发布通告,特诺迪亚号载人高能宇宙飞船在A国发射成功。这艘飞船将突破历史最大速度,穿越“流浪者”虫洞,来到先前科学家们预测的另一颗人类宜居星球,阿尔法星。
同年7月,航天员登陆阿尔法星,在地球相对的零度经线与零度纬线交界处插上联合国旗帜,并完成了对整颗星球的全面调查。
2040年1月1日,联合政府及星际航天部门发布全球公告,宣布关于阿尔法星的新规。人类将于2050年启动移民登陆计划。
2044年3月,C国第一座沿海城市吞没,恐怖分子乘机暴动。自称“阿尔法星忠实的守护者”,引导处于水深火热中无知的人类发动战争,穿越虫洞去往阿尔法星。
2044年12月,战争一触即发。第一批地球人抵抗联合政府紧急命令,开枪扫射致八名工作人员伤亡。于十一日星际航行后穿越虫洞,在阿尔法星成功着陆。
2045年6月,IPCC着急各国环境科学、物理学、生物学家,于A国气候专门组织总部开展大气保温效应全球清理项目。
我与专项组的同事受邀赴A国首都。这里与我的家乡又将近半天的时差,季节和气候的差异让我很难迅速适应。我只扶着头坐在一边。
"渝舟。"一双大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头,凯德教授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在A国读研究生时,凯德教授是我的直系老师。两年分别,竟在故地重逢,闷闷的心情逐渐好转。我吸了吸鼻子:“凯德教授,好久不见。”
我随同事们入住宿舍,分到了宽敞舒适的单人间。简单收拾后,我跟着凯德教授在实验室周边转了转。
“渝舟现在还是在C国做科研吧?”
“是。”我慢慢地踱着步,点头回答他。
学会新的语言对教授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认识他的第二个月,他已经能够熟练运用一些日常的C国语了。我很少与人独处,教授是我为数不多的能够交心的人。
他说:“目前外面形势尚严峻,多数城市还处在战火之中。能够被邀请来到这里也是非常幸运的事……联合政府委托了TSP的军队全年常驻。”
我听说过这个组织。前身是ICPO处理跨国恐怖事件的专门分队,后来经过选拔,组成国际生命安全保护组织。
名字听上去像是什么全球保安协会。实际上他们同样接受国际刑警级别的训练,拥有维和部队的任务。在与阿尔法星反动派的战役中,为了填补人手,他们随时都要预备上战场。
“在我公开进行预测之前,并没有想到会引发星际纷争。”
“教授。”我抬头问他,“那您会后悔吗?”
在我的记忆里,凯德教授总是慈祥地微笑着。此时他板着脸,沉思片刻,而后严肃地回答:“落子无悔。”
他用了C国成语中相当贴切的表达方式。我想,这大概是对所有崇尚科学之人的一生最好的概括了。
我和教授绕着中心广场周边的圆环走了一圈又一圈。我们讨论这几年A国的发展,讨论接下来的治理方案。教授问:“想过究竟怎样在最短时间内处理全球变暖,解决危机吗?”
我没有立即做出回答。在来的路上我有无数种想法。可当我得知城外动荡不安,亿万人类连基本的生存都成了问题以后,这些构想便一一被我排除了。
教授见我一言不发,叹了口气。我们仍然沉默着往前走。
小张和老薛在群里疯狂艾特我,叫我回去和他们一起吃晚饭。我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我与凯德教授分别,从中心广场叫了一辆车,在某家餐厅与他们会合。
来人很多,占满了整个大包厢。我点头表示迟到的歉意,侧身进门,于相识的同事身边落座。
小张转过电子菜单,笑嘻嘻地说:“排骨汤,土豆泥,糖水西红柿。”
我沉默地逐个取消。老薛拱了小张一下:“神经病,是糖醋排骨,酸辣土豆丝,番茄炒蛋。”
“诶哟!A国哪儿有这些菜啊!真是的……”小张抢过菜单,将我取消的统统点回去。
我抬头打量四周的陌生人,心中盘算着每个人的身份。左边四个明显是和我们年纪相仿的研究员,右边五个看上去略大一些,金发碧眼,估计是A国方面的负责人。
正对面坐着一个亚洲人,我猜想他是C国与E国的混血。这样的长相会很招小女孩喜欢。面容朗俊,下颔明显的弧度更衬恰到好处的英气。以及,他有一双深蓝色的眼睛。
他突然起身,阻断了我的打量。我尚未从思考中回过神,他已经走到我面前,伸出右手:“您好,贺渝舟先生,我叫姜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