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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杨逍 ...

  •   大都最红火的妓院流云阁内灯火通明,迎来送往,姑娘娇俏的笑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相比之下,那最富丽的一间屋子却有些冷清,一个白衣少年在房内独自啜饮。清风透过敞开的窗吹进屋内,扬起绯红的帷幔,绕在少年周身,又随风慢慢退去,海浪般连绵不绝,整个屋子里充斥着一种暧昧奢靡却又压抑不安的气息。
      “呦,公子,怎么独自一人在这里喝闷酒?”门被推开,几个妖娆女子鱼贯而入,围坐在少年身旁,“三月未见公子,来了也不招呼声,也不知姐妹们想公子想得紧呢。”
      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冷沫毫无反应,依旧自斟自饮。
      “公子这是怎么了?以往姐姐妹妹叫得那个亲热,今天反倒不认识一般。出了趟门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一个女子扯开他的衣衫,胸膛裸露大半,锁骨下,一朵血似的花绽放在白皙的皮肤上。那女子吻上那莲印:“花儿明明还在嘛,明明还是原先那个公子嘛。”
      旁边的蓝衣女子打掉那个姑娘在他身上游走的手:“要我说嘛,公子一点没变,只是多了些不同的气质。”说罢,转过冷沫的脸仔细瞧着,“忧郁、风霜,这样的公子,真是更具风情了呢。”
      冷沫抬眼,朦朦胧胧地看她一眼:“五姑娘呢?”
      “就只想着五姐姐,”蓝衣女子似嗔似怒地看他一眼,“公子有什么心事,也可以找我说说嘛。”
      心事么?冷沫又饮下一杯酒。
      酒,甘冽醇美,却抵不过纪晓芙那决绝清丽的容颜。

      那一日,他捆了丁敏君,从她怀中摸出解药,给纪晓芙和不悔服下。
      “刚才的事是真的么?”彭和尚抓住冷沫的裤脚问,“……那女孩,那女孩是杨逍的孩子?光明左使杨逍?”
      冷沫扔下几锭银子:“你的命是纪晓芙救下的,我便不会再为难你。今天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是自然。不过杨逍……”
      “他最不能知道。你是知道我的,天下任何消息都躲不过我的耳目。”
      “嘿嘿,那是,那是。”彭莹玉不喜被人威胁,但是这个少年温润外表下突然爆发出的气势却不得不让他屈从。见他们走远了,他又“嘿嘿”笑了起来,杨逍啊,杨逍,你整日一副高高在上的冷傲样子,原来也有这风流债啊。

      冷沫买下两匹马,三人逆着涌入苍林的人群,向北而去。
      一路上,纪晓芙沉默不语。
      “晓芙,你们不能回那个镇子了。丁敏君不会善罢甘休,你师傅也会找去……”
      “沫儿,你走吧。”
      “安顿好你们母女之前,我不会离开。”
      “我不知道你接近我是什么目的,但是我救过你,你今天也救了我、我们两不相欠,各走各路吧。”
      “我承认,开始我接近你是别有所图,可是被你悉心照顾了两个月……”冷沫自嘲地摇头,“我怎么还能图谋不轨呢?只是江湖险恶,你又那么轻信别人。为你为不悔,你都不应这样颠沛流离了。”
      “怎么生活是我的事情。”
      “你以为你什么都可以‘不悔’么?”冷沫突然觉得很好笑,二十几岁的女子怎么还像个孩子,反倒要他老成地劝说,“晓芙,你可以不用承担这些的。放下吧,放下你才能真正离开这江湖险恶。你和不悔应该过更好的日子。你不需要我的照顾,我可以替你去找杨逍……”
      “够了。”纪晓芙怒斥,“冷沫,你以为你知道天下事,就知晓人心么?”
      纪晓芙的心在冷冷地痛,是的,你怎么能够知道,当年我是怎样决绝地离开他的怀抱?他纵容我一次次离开,我却一次次用诅咒、用谎言伤害他。一个男人,一个像他那样活的骄傲张扬的男人,也会心灰意冷吧。他赠我铁焰令,要我去找他,可是我不要他只是为了履行当年的诺言。就让我成为他的记忆,让我承担这缠绵的痛吧。,
      “纪晓芙,你每次说‘不’前,会不会听听你的心在说什么?”

      不管他如何劝说,她还是走了,一个单身女子带着年幼的女孩,居然可以走的那么悄无声息,那么彻底。冷沫并不怪她的不辞而别,而是恼怒纪晓芙居然可以冷静地拒绝掉所有帮助,在这错乱的江湖中独守着她那份骄傲善良以及内心最深处无法言说的感情。

      冷沫又倒了杯酒。
      该死,这么个不解风情的倔强女子,居然让他这么牵肠挂肚,念念不忘。

      这时门又被推开,两个小厮躬身迎进一个穿着红裙的女子。那裙层层叠叠繁复精美,如火般绽放,而那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有一番混迹风月多年的老练气势。
      冷沫身边的女子连忙站起,恭敬唤了声:“五姐姐。”
      小五挥挥手,其余的人会意地退出,片刻,屋里只剩下她和冷沫两人。
      “我这身衣服怎么样?”她在冷沫面前转了一圈。
      “美丽有余,风情不足。”
      “只有你这么说。”小五不乐意死的撅起了嘴。
      “你只会问我,不是么?我若不说真话,还会有谁说。”
      “那你想听我的实话么?”
      “我说不想,你会不说么?”
      “不会。”小五拿过冷沫的酒杯一饮而尽,“据说你不听我的话,跑去见纪晓芙,结果回来后就借酒消愁,对我这流云阁的美人们都不理不问了。”
      “五,我没想到纪晓芙会是那样的女子。”
      “对,我记得我还跟你说过,纪晓芙心如蛇蝎,万夫所指。”
      冷沫无奈地笑了笑:“不,她是水一样的女子,看似柔弱,却韧不可摧,又水一样纯粹,细雨无声间消融掉世间纷杂。”
      “她虽大不了你几岁,但按理排也是你母亲辈的人,这么说不太好吧。”

      母亲……
      冷蝶澈是经营流云阁将近二十年,早已练就一套八面玲珑曲意逢迎的功夫,在人前永远是一副巧笑嫣然风情万种的模样。然而只有她的独子冷沫知道,娘亲常会在夜晚独自捧着一个紫檀木匣子暗自神伤,上前望去,发现那匣子中只装了片竹叶,干枯得一碰即碎。母亲从不跟自己说那片叶子后的故事,冷沫也不问,只知道母亲独自叹息的背影比月色更寂寞。
      十七岁时冷沫组建了镜霖阁,第一件事就是去探寻这竹叶的故事,于是他知道母亲在十六岁时对一个风流少年一见钟情以身相许,知道母亲守着那不算信物的信物一等二十年,知道那个少年后来成为了明教的光明左使。
      后来,母亲病逝,冰冷的脸庞依旧美丽年轻,怀抱木匣,唇带笑意。
      那一刻,冷沫恨杨逍入骨。

      “我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能让光明左使杨逍,那个让许多女子为之疯狂的男人,许下白头到老的诺言。我一直想她是妖娆美丽心思缜密的女人,用她的美丽迷惑住杨逍,夺去本应属于母亲的爱情。我要让他们都尝尝等待二十年的寂寞。”
      “可是,你错了。”
      “是啊。我曾以为纪晓芙救下杨逍,只是为达目的逢场作戏而已,却不知她是真的这样善良,行走江湖,居然单纯到没有一丝心机。可是,杨逍那样半生风流的男人,怎么会爱上不解风情又单纯顽固的女子?”
      “沫,”小五怜惜地抚过他漂亮而年轻的脸庞,“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你和杨逍,相似的可怕。你们都是高傲风流的男人,你们可以把酒言欢,纵情高歌,你们可以仰天长笑,睥睨众生,你们的生命中有太多的波澜,太多不定数,那些来了又去的女子,都是你们生命中的一场狂欢,一个过客。只有纪晓芙这样细水长流的女子,才能给天涯倦归之人一个归宿,才可能把自己绵绵密密地刻入你们的生命。所以,纪晓芙对你的拒绝让你既愤怒又割舍不下。”
      “可是我娘,她也曾是温婉的女子,她也曾一个个春秋的等着杨逍回来。”
      “有些时候,错的不是人,也不是事,而是错在他们相遇的时间。你娘与杨逍相遇的时候,都还年轻。那时的少年,还不懂得眼前人的珍贵,不知道面前的黑发会因自己而憔悴成霜,也不知自己终有厌倦了江湖风尘,只想找个温柔的怀抱依靠的那一天。你娘在杨逍生命满是青涩时遇到他,是她的不幸,而纪晓芙繁花绽放时遇到他,是她的幸运。终究,不是谁对谁错,都只是命运无常罢了。”
      冷沫抱住小五,嗅着她发间的清香:“五,我有没有说过,你有时候聪明的可怕。”
      “你娘把我教养的很好。”小五靠在他胸口懒洋洋地说,“冷姨一直是我最敬佩的人。只有一点我不赞同,有些事,得不到不如放手。”
      “放手?”
      “是,冷姨就是不知放手,才苦等了一生。你也一样,沫,你并不恨杨逍,如今你更不希望纪晓芙痛苦。放手,你也会快乐。”
      冷沫长久不语,许久才轻轻问:“五,你会不会也夜夜等我归来。”
      “你才是镜霖阁的阁主啊。”小五只是倚在冷沫怀里,纤纤玉指抚过那赤红的莲印,轻轻念道:
      “红莲印,绝情花,望断天涯路,不见故人归。”

      月上柳梢头,冷沫觉得小五已经在自己怀里睡着了的时候,突然听她说:“你知道蝴蝶谷那件事么?”
      “张五侠的儿子去蝴蝶谷求医?早就有人通知我。”
      “不是,”小五摆摆手,“你再这样下去,镜霖阁的阁主就该让给我了。我是说纪晓芙途中被金花婆婆打伤,去蝴蝶谷求医的事。金花婆婆出手一向狠毒,又要到蝴蝶谷求医,想必是伤得不轻。人家好歹救过你一命,你不要恩将仇报了。”
      “那我又要离开一阵,镜霖阁和流云阁就交给你了。”
      “哪次不是这样。”小五转了个身又在冷沫怀里沉沉睡去。

      翌日,冷沫快马加鞭赶往蝴蝶谷。
      江湖动荡,金花婆婆又别有用心地大打出手,让每日求医的人见多。蝴蝶谷口那些本用来隐蔽入口的藤蔓被扯的七零八落,而遍地青草被踏碎成了一条小路,整个谷口在青山中分外明显。
      冷沫把马栓到了谷口,沿着小路向山谷深处走。走着走着突然听到前面有人声,于是闪身跳上一颗郁郁葱葱的大树,从树冠中窥伺下方的动静。
      说话的居然是灭绝一行人,丁敏君自然也身在其中,一改半月前那狼狈的样子,依旧飞扬跋扈。冷沫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灭绝师太对跪在中间的一个女子说道:“……只要你带我去找杨逍这个魔头,你以前做过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你依然是峨眉弟子。”
      丁敏君果然将纪晓芙的事请和盘托出,灭绝必定不会让纪晓芙好过。只是,想到这,冷沫不禁冷笑,师太啊,师太,枉你做掌门几十年,纪晓芙怎样的性子你都看不明白么?
      果然,纪晓芙双膝跪地,坚定无比地说:“恕徒儿难以从命。”
      “难道,为师在你心中竟比不上那个魔头?”
      “师傅待徒儿恩重如山,任何人都比不上。只是,”纪晓芙面露悲戚之色,“只是,杨逍他毕竟是我女儿的爹啊。”
      “好,好。纪晓芙,你既然如此维护那个大魔头,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徒弟。”
      冷沫心道一声,不好!果然,只见灭绝师太伸出右掌直击纪晓芙天灵盖,掌风刚劲无比。
      瞬息之间,冷沫掷出手中的笛子,击中灭绝师太的手腕。
      师太手一偏,虽避过要害,却难逃这一掌。只见师太的掌风沿着纪晓芙额头斜削下去,纪晓芙的嘴角立即喷出几朵血沫,人软软地晕倒在地。

      “谁!”灭绝师太喝道。
      丁敏君捡起落在地上通体银亮的笛子,递给师傅。
      “原来是银笛公子!听敏君说,当日就是你帮这孽徒逃走的。”
      “那丁姐姐有没有说过,我当日打算告诉他谢逊的下落,却因为她的儿女情长而拒绝了?”冷沫从树上跃下,正巧落到师太面前,将纪晓芙掩在身后。
      “你胡说!”丁敏君争辩。
      冷沫不理丁敏君,只对灭绝说:“晚辈刚才路过,偶尔听到师太的打算。原来您是想要掌门的衣钵换杨逍的下落啊,可是前一阵子您还说谁打听到了谢逊的下落,也可得掌门衣钵。偏巧的是,这两人的下落我都知道,就这样就得了师太的衣钵,我都不知道该接还是不接,哎,真是为难啊。”
      “有话直说,何必出言相讽!”丁敏君又欲拔剑。
      “看来师太对这两人不感兴趣了。既然不肯听我说这个,那就听我讲讲当年旧事。江湖人都知我银笛公子说话有凭有据,在场的都是峨眉弟子,所以一定对二十年前一些峨眉旧事很感兴趣,当然,那时候你们的师伯孤鸿子还在世……”
      灭绝师太脸色一阵变换:“你到底要做什么?”
      “师太英明。也没什么难的,我只要纪晓芙的命。如今师太你该打该罚已经出够气了,就请您老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
      “你凭什么跟我师傅谈条件!”
      “师太,丁姐姐问我凭什么。”冷沫笑嘻嘻地说,“我只知道当年师太比孤鸿子晚两年拜入师门……”
      “住口!”灭绝师太开口喝斥,“今天就送你个人情,放这孽徒一条生路。以后再遇到我,休怪我手下无情。咱们走。”
      “师傅!”丁敏君不甘心就此离去,但看到师傅铁青的脸色,也噤了声快步离去。
      “多谢师太。”冷沫在一行人后拱手。

      “晓芙,晓芙!”见人走远,冷沫抱起地上的人,不住呼唤。
      “娘!娘!”不悔和一个十来岁的男孩从从草丛中钻出来,扑到她娘身上喊着。
      “纪姑姑。”那男孩也焦急地唤着。
      “小公子你是……”
      “我叫张无忌,在此求医,认识纪姑姑。刚才那老尼要对纪姑姑不利,又说要杀不悔妹妹,我不会武功,打不过她们,只能躲在树丛后干着急。幸亏大哥哥你出手救了纪姑姑。”
      这就是张翠山那个在蝴蝶谷求医的儿子了。
      “你做的很好。”冷沫抱起纪晓芙,“如今胡青牛不在吧?你可知附近还有谁懂医术?”
      张无忌诧异胡青牛方离开两日,他怎得消息,但此时却来不及问,只是说:“我师从胡医仙,学得几招,现在算有所成。哥哥若放心,就先让我给纪姑姑治伤。”
      冷沫见他年纪虽小,但是眉目间却有一番沉着通达的气派,就点点头说:“那快找一处可以给疗伤的地方。”
      张无忌把他们带到了自己的小竹屋,取出银针迅速扎入几处穴脉,然后抬起纪晓芙的手腕为她诊脉。
      “怎么样?”冷沫焦急地问。
      “纪姑姑受伤尚未痊愈,这又当头挨了一掌,虽然性命暂且无忧,但是恐怕……”张无忌顿了顿才说,“恐怕会昏迷一阵,而且不知何时会醒。即使将来醒了,也怕会留下残疾。”
      “没有其他办法了么?医仙不是说有起死回生只能么?她伤得重点罢了。”冷沫很懊悔,他没有在一开始就出手相救。
      “我只跟他学了两月……”张无忌争辩,看到冷沫冷冷的眼神,赶紧说,“我知道有一副方子对纪姑姑这症状有奇效,只是需要天山万年冰顶的雪莲,而这雪莲分外难得,所以……”
      张无忌一边说,一边又往纪晓芙前额捻下两根银针。
      “啊……”一声轻叹,纪晓芙幽幽转醒。
      “晓芙!”
      纪晓芙努力聚敛目光,看清眼前人,挣扎着说:“把不悔……送,送给她爹,带上这块铁焰……”话未说完又晕过去了。
      冷沫看到纪晓芙摊开的手掌中放着一块玄铁令牌,中间赤红的火焰跳跃着,仿佛要燃遍天下。
      “纪姑姑,纪姑姑。”张无忌在一旁焦急地喊,“什么铁焰令啊?不悔妹妹的爹又是谁啊?”
      冷沫攥着铁焰令叹息,看来不得不去一趟昆仑了,有些事终究要面对。
      “无忌,你在这里守着纪姑姑。我送不悔去找她爹。”冷沫果断地安排。
      “灭绝师太她们回来怎么办?”
      “我会派人来。”

      冷沫带着不悔,风雨兼程赶往昆仑。
      救下纪晓芙第二日,小五就亲自赶到蝴蝶谷,命人带走纪晓芙和张无忌,好生照顾。
      “五,我……又不想去昆仑了。”冷沫突然扯住小五的衣袖说,此时,不悔正拽着冷沫的衣角,满脸委屈的泪痕,而冷沫眼中也隐隐闪着水痕,像个不大的孩子。
      这个在外人面前一向从容优雅的少年公子,从来只会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这样天真无助的神情,小五微笑着用丝帕试过他的眼角,说道:“冷姨说过她一直怨恨杨逍,但她去时,笑容却比任何时候都甜。是的,杨逍让她一生等待,但是却给她最初的快乐。而你也以为你恨他,但你只是一个渴望温暖的孩子罢了。沫,凡事要听自己的心,可是,有时候我们的心也会欺骗自己。只有深爱的人面前,我们才能看清最真实的自己。”
      冷沫望着小五,眼前这女子,和母亲一样有着倾城的容色,却比母亲更加聪明豁达,她跟随母亲,和自己一样从小混迹青楼,却出人意料地生的一副玲珑心,她就这样身处风尘却依旧可以纤尘不染地看透这人间苦乐。
      冷沫突然上前抱住小五,许久,待自己狂跳的心慢慢变缓,才说:“等我回来,照顾好晓芙……也照顾好自己。”

      “不悔,哥哥带你去见你爹。”冷沫对圈在自己身前的不悔说。
      “我爹?哥哥你见过我爹么?他是怎样的人?”不悔回头问。
      “他……呵,他是义薄云天的大英雄。”
      “那爹爹这次杀完坏人了么?我会跟我回去看我娘么?”
      “会的,他会。”冷沫说,笃定地如远处沉默的群山。

      昆仑山顶终年积雪,罡风卷起雪沫,天地间一片妖冶的白。而坐忘峰,名虽为峰,但却身处两座山峰环绕间的谷地,高山挡过如刀的风,山间又有温泉流过,虽是雪山隆冬,那片天地居然有种江南的温润风貌。
      最让人称奇的,是这里竟然也有一片碧绿挺拔的竹林。
      “哥哥,这里好像我们江南的家啊。”不悔说。
      冷沫也有种错觉,仿佛那竹林中的小屋,推门一看就可见纪晓芙温柔的笑意。
      突然一支曲子渗入这片寂静,渐渐在竹林间荡漾开来。
      “哥哥,这也有人吹笛子!”不悔兴奋地喊。
      “不是笛子。”冷沫把不悔安置到一块干净的石头上,替她拉好身上的狐裘披风,想了想又把自己的披风解下给她,“在这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就回来。”
      不悔乖巧地点头,看到冷沫抽出银笛放到唇边。真是奇怪,哥哥不是说那笛子吹不出声么?不悔想。

      冷沫把笛子放到唇边,笛音空灵飘渺,融入刚才那支苍凉悲伤的曲,仿佛两只优雅的蝶,从西域昆仑一直缠绵至江南水乡。
      一曲吹罢,冷沫静静看着眼前人,身着苍绿锦袍外罩黑色纱衣,有种历经沧桑后的风情。脸上是岁月沉淀的沉稳和淡淡书卷气,但一切都掩映不住那双眼睛下忧郁孤寂的情绪。
      杨逍放下手中的竹叶,打量着眼前的白衣少年:“多年后再听这支曲子,我只道是故人来。却不知公子有何指教?”
      冷沫不说话,冷冷看了他半响,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柄匕首,匕首闪着寒光直奔杨逍双目而去。
      杨逍低头躲过,那匕首径直插入他身后的竹子中,只剩刀柄在外凶险地颤抖。杨逍对着少年胸口就是一掌,谁知冷沫只一闪身就躲过这势在必得的一掌,飘到一旁。杨逍连连出掌,冷沫却并不还击,只是轻巧躲过,杨逍招招带着杀机,却连少年衣角都没碰到。又出几招,杨逍就看出,这个少年轻功绝佳,武功却很一般,所以避让躲闪游刃有余,但却轻易不出招。于是空中急转个弯,将少年逼入一处绝地,同时伸手一掌,直拍他胸口。少年向后一仰,这对别人来说必死无疑的一招,却只扯裂他的衣襟,顿时衣衫滑落大半,露出半片胸膛。
      杨逍突然看到少年锁骨下一朵红莲,不禁一愣神。
      正在此时,不悔尖利的喊叫响了起来:“哥哥,救命!”再一看,一个青色的身影闪过不悔刚刚坐的地方。
      “你们明教都是以大欺小么?”少年整整衣衫,循不悔声音而去。
      杨逍紧随其后,发现是韦一笑抱着哆哆嗦嗦地抱着个小女孩,对着那细嫩的脖颈正要下口。小女孩不住地挣扎,嘴里不停地喊着:“哥哥,救我,救我。”
      杨逍几招制服了韦一笑,看着他不满而愤恨地飘下坐忘峰,这才回头问冷沫:“你是谁?”
      冷沫抱着在他怀中发抖的不悔说:“不要问我是谁,去问问这女孩是谁,问问她娘是谁?”
      杨逍不解地问小女孩:“你娘是谁?你又是谁?”
      “我娘是纪晓芙……”不悔想到上次听到自己名字后,就发疯了的叔叔,不知该不该说自己的名字,只是探寻地看着冷沫。
      “纪晓芙?你娘是纪晓芙?”杨逍难以置信地拽过不悔,“她有了女儿?她竟然有了女儿?”
      不悔有些害怕杨逍,回头看着冷沫,却见他笑着对她说:“不悔,他就是你爹。”
      “爹?”不悔小声地探寻地叫道。
      “女儿,我的女儿。”杨逍把女孩紧紧抱在怀里,许久才松开,细细看着那与纪晓芙惊人相似的眉目,问道,“宝贝,告诉爹,你叫什么名字?”
      “不悔,我叫杨不悔。”
      杨逍愣了好久,才用了一种压抑了狂喜和痛苦的声音说:“不悔,好一个不悔。你娘当年被迫委身于我,又那样坚决地离开,我一直以为她不肯原谅我。只是,没想到,她是不悔的。不悔,不悔,可是,既是不悔,这些年她为什么不肯来见我?”
      不悔懵懂地听着爹自言自语,亦不明白爹那浸透衣衫的泪水从何而来。

      不悔年幼,一路的劳顿,所以不久就在杨逍怀里睡着了。杨逍安顿好不悔,来到院子发现冷沫正坐在石桌旁把玩一片竹叶。
      “多谢公子千里把不悔送给我,可是不知纪晓芙她……”
      冷沫简单地把纪晓芙被打伤的事情叙述一遍。
      杨逍闻言叹息:“晓芙你可真傻,你若假意应承,带着那老尼来找我……那老尼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沉默良久,又自己感慨道:“晓芙,晓芙,你总是要自己承担一切么?公子,她既然要你送来不悔,有没有说过……”
      冷沫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说道:“她没有提过你。可是你们的女儿既然叫不悔,你也应该明白吧。”接着把那片竹叶放到袖中,说道:“既然不悔已经平安送到,那我也就告辞了。”
      “等等,”杨逍叫住冷沫,“不知公子可认识一个和你有一样红莲印的女子?”
      冷沫不语。
      “遇到晓芙,我才知道等待的无奈。只是当时年少,不知自己的轻狂给别人留下多少痛苦。若公子遇到那人,替我说声对不起,今生,终是我辜负了她。”
      “我会的。”冷沫轻轻地说。
      “那,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雪山脚下,碧绿草原中那抹红色的身影分外耀眼。
      “我想,你可能会需要它。”小五指着停在她肩头的一只鹰说。那鹰眼神黑亮,一只脚上卷着一片丝帛,另一边是明教的铁焰令。
      冷沫放飞那鹰,看着它在天际盘旋渐飞渐远,然后搂住小五的肩头说:“五,陪我去趟我娘的墓,然后明年初春,咱们去西湖泛舟好不好?你不是一直说喜欢江南的水么?”
      “沫。”
      “嗯?”
      “和你一起,去哪里都好。”小五温柔地靠在冷沫胸前。

      不久,一只漂亮的鹰停到了坐忘峰的竹林,杨逍解下了鹰带来的东西。
      “爹,上面写的什么啊?”不悔坐在杨逍怀里问。
      “不悔,咱们去找娘,好不好?”
      “好啊,我想死娘了!”不悔雀跃不已。

      缠绵病榻半年有余,纪晓芙终于可以自己慢慢下床走动了。这日,隔着窗户听到外面几只喜鹊叫得正好,纪晓芙突然觉得有种莫名的情绪充斥心间。
      “姑姑,外面天气很好,要不要我扶你出去坐坐?”
      纪晓芙点头,被张无忌扶着,来到院子中的一个竹椅旁。
      刚坐下,她听到一个女孩甜美的声音:“娘,娘,你的病好啦?”
      纪晓芙抬头,看到他在面前对她微笑,碧蓝的天,翠绿的竹,一如往昔。

      又是江南四月飞花,柔美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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