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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晓芙 ...

  •   江南四月,柔媚如水。
      虽然元朝气数已尽,天下群雄揭竿而起,誓要恢复汉家河山,但是这座江南小镇难得在乱世中独善其身,世外桃源般,在江南四月天里尽显它的柔美和安宁。
      但这天清晨,这份安宁却被打乱了。
      早起劳作的人会听到一阵脚步声,那踏碎青石路上薄凉晨露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急促却有条不紊。片刻,就见一个白衣少年纵身而过,白纱的衣角掠过沾满露珠的青草,却没沾染到一丝水痕。少年身后紧紧跟着两个人,蒙面穿着夜行衣,好像一直这样子从夜晚追赶到天明。
      前方突然现出一条河,河水清澈见底,河面甚宽,需搭桥、渡船方能过河。放眼望去,并无桥梁,时值清晨,渡船也安静地漂在岸边。
      少年陡然停住脚步,转身望向追来的两个人。
      两个黑衣人也追至少年身后五步开外的地方停住,其中一人冷笑道:“你还逃得掉么!”
      少年回头看了看河,眼睛中有隐约的嘲讽,嘴角却是风轻云淡的一抹笑容:“是啊,逃不掉了呢。”
      “哼哼,那就乖乖过来听从老子发落。”
      少年不语,突然身形一闪,跳上岸边的渡船。两个黑人一愣,也跟着跑向那只小船。少年却未在船中停留,而是顺手提了艄公的竹浆纵身向河中央跃去。一路飘至河中央,眼见要落入水中的那一霎,少年把竹浆抛向水中,竹浆漂浮在水面,少年足尖轻点露出水面的竹浆,又向对岸掠去。
      而另一边,两人见那少年奔向对岸,也随着追了出去,只是迈了几步就齐齐落入水中。一人浮出水面,愤恨地击水企图再次追上那少年。而另一人却一扬手,三道银光一闪而过,直奔那少年而去。
      少年在半空中身形未变,只是极难让人察觉地晃动一下。转瞬,人已到对岸,只是落地时步履踉跄了一下,马上又稳住了脚步,消失在那一片翠绿的竹林中。
      “唉,就让他这么跑了!”水中的一个黑衣人懊悔地击打着水面。
      “他跑不了了!”另一个人扬了扬手中的暗器,“中了蚊须针,休想活过三日。”
      “可是,他的消息……”
      “哼,少教主说过,宁可杀了他,也不能走漏风声。”俩人奋力游到岸边,“咱们回去复命,就说他身中暗器,毒发身亡了。”

      少年一路向前奔去,脚步却是越来越沉重,一直走到竹林边缘,终于支撑不住,扶着一株翠竹慢慢坐下。
      从怀中掏出一柄银亮的匕首,少年径直割开了毒针刺入部位的皮肉,然后稍一运功,三根毒针就被逼出,直直地钉到松软的泥土里。针虽除了,但毒却已经渗入筋脉,流出的血尽是紫黑色,右腿也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但少年却仍不以为意地笑着。这蚊须针虽是江湖中至阴毒的暗器,却也不是必死无疑。他知道有人身中蚊须针命垂一线却仍可以起死回生,而他恰好知道,最好的“解药”就在此处。
      他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终于在体力尽失的前一刻看到了一间小木屋。他会心一笑,轻轻叩响了院门。
      片刻,传来一个女子温柔的声音“谁呀?”,未等回答,门却已经打开。
      门内走出一个女子,穿着淡绿色罗裙,身姿高挑,容貌虽不美艳,却有一番让人安宁的清丽,尤其是那双盛满浅浅水波的眼眸,柔似江南五月春光。初阳在她周身映上了一层金色的辉光,像竹林中走出的仙子。
      一切甚至比想的还要完美。少年想着,然后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晕倒在了她的怀里。只余她焦急而关切的声音在幽静的竹林中回荡:“你是谁?发生什么了?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纪晓芙觉得自己的生命中充满了某种不可预知的轮回。
      七年前,她在街边救下了满脸狰狞疤痕的男子,七年后,一个伤痕累累的少年倒在了她的门前。
      开始的一瞬,她很犹豫,曾经救下那个男人后发生的事情,在这七年间没有一天被淡忘过,而且她知道,那些往事,此生再也无法忘记。那白衣少年脸上伤都是如此熟悉,就像长在她的心间,层层叠叠痛苦狰狞。然而,当那少年攥住她的一角,晕倒在她怀中时,她却抛弃了所顾虑。她不能让一个生命就这样在眼前消失,再说……她还有什么可以失去?
      七年后,纪晓芙又救起了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子。
      纪晓芙的判断没错,果然这种伤痕只能是江湖中至毒暗器蚊须针造成的。这次她不再惊慌,给他包扎伤口,熬制草药,然后为他运功疗伤,一切驾轻就熟。七年,她竟然连那副复杂至极的药方中的每一味药都记得清清楚楚,自己都禁不住感叹。
      不同的是,当年的他只用了几天就痊愈了,而眼前这个少年,缠绵病榻一月有余,还依旧昏迷不醒,不时地高烧以致谵语。

      俯身试探少年的额角,温度已经退下,但是他还是没有醒的迹象,又替他擦了擦发际的虚汗,纪晓芙这才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这个少年。
      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脸上还残存着些许伤痕,但是也可以看出这是一张俊秀文气的脸。
      情不自禁地,纪晓芙又想起了当年。当她第一次看清他的眼,当她的指尖轻抚过那张没有留下一丝伤痕的脸颊,她是那样的高兴。也就在那一刻,他那双深情而温暖的眼眸,温柔的笑容,就这样永远地刻在了她的心间。
      她的嘴角浮起一丝笑容,身边传来不悔稚雅的声音:“娘,大哥哥什么时候能醒啊?他会不会教我吹笛子啊?”
      为他换去一身被血沾污的衣衫时,纪晓芙在他的怀中找到一只笛子。那笛子触手冰凉,通体银亮,甚至能清晰地照出吹笛人眉梢的细纹,握在手中它自己便能发出一阵好听的低吟。不悔自见了那漂亮笛子,喜欢地很,一直嚷嚷着要跟大哥哥学吹笛子,纪晓芙却只是把它跟其他物件归置到一起放好。
      “等哥哥醒了,你自己去问他吧。”纪晓芙跟不悔说。
      娘亲这话说过好多遍,却一直不见大哥哥醒来。不悔有些失望地嘟起了小嘴。

      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说道:“小妹妹,你想学吹笛子么?”
      不悔惊喜地跳到他的跟前:“大哥哥,你醒啦!不悔还以为你永远不醒来了呢。”
      不悔,呵,你叫不悔。他虽然早就知道这个女孩的名字,但是每每想起,这两个简简单单的字却像一种咒语,悄悄渗入心间,荡起层层波澜。
      纪晓芙听到声音走了过去,果然,少年脸上残存的伤痕在他醒来的那一瞬间全都消失。那张病后依旧苍白的脸居然同时融合了女子的妩媚和武者的刚毅,这种奇异的融合让少年有种使人过目不忘的英俊和风情,却让纪晓芙有种……莫名的熟悉的感觉。
      他看着她,笑容浅淡笑意不明。
      然而这笑容却让她片刻失神,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男子透过时光在那里向她温柔浅笑。过好久,她才轻轻说道:“可算是醒来了,你先躺着不要动,我去请大夫再来瞧瞧。”说罢就要离开。
      “小妹妹,你叫不悔?你可知道我是谁?”话是对不悔说的,可是目光却紧紧盯向纪晓芙急切离开的背影。
      “你是谁?”不悔歪着头疑惑地看着他。

      纪晓芙突然有些害怕这个少年说出他的来历。
      当年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我就是明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光明左使,杨逍!”
      光明左使,杨逍。这句话在那小小的屋子中刮起了一阵叫做传奇或是宿命的风暴,那一刻,是纪晓芙命运的开端。多年后,她依旧记得他眉宇间的骄傲轻狂,让整个天空失去了颜色。她总在想,如果她不知道他是谁,他们的命运是否会就此不同?
      自从有了不悔,纪晓芙就带着她寻得一处幽僻的地方隐居起来。她受够了江湖的纷争,她要她的女儿远离这一切安静地长大。每当看到不悔单纯地笑脸时,她就会觉得自己执着了半生的恩怨是非,是那样的可笑。当年,他说过要和她一起归隐,携手共度余生,她却那样决绝地离开了。而现在,回想起那个非要为一切寻得个是非曲直的倔强丫头,纪晓芙总是感慨,上天给予一个人一些东西时,从不让她明白,待她明白了,错过的却再也寻不回了。
      她隐居,她一个人在守着一个不成约定的约定,她会忘记世间所有纷扰,她要让这片竹林成为她的“坐忘峰”。

      少年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只是轻轻握住她垂着床边的手说道:“我叫冷沫,谢谢你救了我。”
      纪晓芙轻叹一声,转身离开。

      冷沫下意识地摸向胸口,笛子不在那里。
      这时,不悔却举着他的笛子蹦蹦跳跳来到床前:“哥哥,你总算醒了,教我吹笛子吧。”
      不悔年纪尚小,但容貌却酷似其母,不同的是,纪晓芙的眉宇间总是缠绕着一缕淡淡的忧愁,而不悔是眼睛中充满了漂亮的光彩,一副天真无忧的样子。
      心底有种难以抑制的情绪驱使着他,故意问不悔:“你爹爹呢?”
      “爹爹是义薄云天的大英雄,他去战场杀坏人了。”
      这样一个逍遥流连于世,被江湖门派不齿的魔教中人……义薄云天?英雄?呵,纪晓芙你骗的是不悔还是自己?你这样想他,世人就会一样想他么?
      “离开那么远,你不会想他么?”
      “想啊。可是娘说,男儿志在四方,爹是立志要恢复江山的,只有完成了大业他才会回来呢。”不悔稚气地说。
      “也许,他在别处另有妻儿,早就把你们忘记了呢。”冷沫幽幽地叹息。
      “不会!”不悔生气地大喊,紧紧攥住小拳头,“娘说了,爹永远会记得我们的!就算走的再远他也会想念着不悔的。你和二丫娘一样讨厌!”
      不悔跑到墙角,生气地抹着眼睛。哼,明明是那么好看的一个大哥哥,怎么也那么讨厌。和村口那个难看的二丫娘一样,总是嚼着舌根说她是没爹的野种。
      冷沫突然自嘲地笑了,堂堂的镜霖阁阁主是怎么了,这样跟一个小女孩较真,残忍地试图打碎她关于父亲仅有的幻想。

      镜霖阁,一个在秦淮温柔的水畔,在江湖浓郁的血色中,一夜之间声名鹊起的帮派。相传,阁主是一个手执银笛艳若白莲的少年。那笛子是用上古诸神锻造神器后余下的玄铁,经昆仑山万年的冰雪淬炼而成,能奏出夺人魂魄、摄人心神的曲调,可以兵不血刃,杀人于无形。而那少年,知晓天下事。江湖中的传闻是他阁楼中最大的财富,出得起价钱,这少年会微笑着奉上黑暗里最隐秘的消息。
      世人不识冷沫,却皆知银笛公子。
      而冷沫就是银笛公子,不是么?他甚至清楚一个偏僻村庄中流传的闲言碎语,更何况杨逍这样一个用了他几乎一生的时间去关注、去探寻最隐秘过去的人呢。纪晓芙和杨逍之间纠葛不清的过往,殷梨亭爱而不得的遗憾,他甚至比他们本人更了解。
      他知道一切,所以,他又期待从这样一个小女孩口中,得到什么答案呢?

      冷沫歉意地笑笑,冲不悔招手:“小妹妹,对不起,我知道你爹是大英雄。我并不是要说他的坏话,只是想起了我自己的父亲。”
      “你爹也出征打仗了么?”不悔很快原谅了他,又溜到了床边。
      “不,他走了。只留下那个女子望穿秋水……”
      不悔看不懂冷沫眼中的寒意,拍着他的手说:“哥哥,你别伤心,和我爹爹一样,你爹爹杀完坏人也会很快回来的。”
      冷沫“嘿嘿”干笑了两声,突然转换话题:“你还要学吹笛子么?”
      “当然要啦。”不悔雀跃地去拿笛子。
      一个哀伤的女子,却给了女儿一片明媚天空。冷沫想。

      转眼又过了半个月,空气中渐有夏日的炎热。
      冷沫的伤在纪晓芙细心的照料下,早已痊愈,但他却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这个村庄位置偏远,远离江湖,偶有旅人经过,都是来去匆匆。而当初这少年的打扮,一看就是江湖人士,这样的人,断没有在这么个静谧地连世间都要停止了的地方久做停留的理由。但伤好后,冷沫却让纪晓芙收起了自己那身莲白的纱衣,换上一身粗布衣服,像一个归隐山间的俊逸书生般,开始了渔樵耕读的生活。
      看他每天闲逸地帮她做些杂事,看他每晚安静地等候她的粗茶淡饭,纪晓芙愈发不明白这个安静的少年究竟想要什么。

      纪晓芙在水缸里舀了半天水,才意识到只顾着想心事一直没发现缸里已经没水了。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拎起木桶向外走去。
      一只脚刚跨出屋门,手中就一空,纪晓芙抬头,看到了冷沫向她浅笑的脸。
      “我来吧。”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纪晓芙突然赌气似的去抢那桶。
      少年转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不要看到你操劳。”
      纪晓芙突然虚脱似的松了手,颓然地靠着门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支撑住自己的身体,看那少年悠然离去。

      在金沙河边,在五里坡外,杨逍对她说:“我不会让我的女人操劳。”那时她只觉得他无耻他莫名其妙,但却没有发觉,其实这霸道的话流进心中,却有种意外的温柔和甜蜜。那时她会固执地嚷着:“有什么大不了,这些我也会做。”然后去抢他手里的活计。而他会更固执地抢回来,笑着说:“我知道,但我说过,不会让你操劳。”最后,她只会咬牙切齿地要他说清楚“谁是谁的女人”,却不知道,那时的自己,其实更像一个跟情郎打情骂俏的小媳妇。
      她一直是坚强的女子,这些年她独自抚养不悔,虽然最艰难的时刻她都默默坚持过来,但是偶尔的偶尔,例如产后虚弱甚至连女儿都抱不动,只能看着她在一旁饿得哇哇大哭,例如在风雨交加的夜晚走过十里山路带不悔求医,她是想过有个人为她操劳,接过她肩头的重担,给她一个微笑,看她安然入睡的。
      那时,她是悔过的。

      纪晓芙胡思乱想的时候,不悔蹦蹦跳跳地跑到过来,摊开手把一个毛茸茸水灵灵的桃子举到她跟前:“娘,你看,哥哥给我的。哥哥好厉害,轻轻一跳就能够到最上面的桃子,我使劲跳才能摸到最下面的。”
      纪晓芙这才发现,冷沫已经打完水,又继续在院子里劈柴,听到不悔的声音,停下来向她招了下手。
      这就是有人为自己操劳是这样的感觉么?袖手看一个人忙碌,自己却什么都不用做,甚至不用想。可惜,当年的她只是一个在父亲、师傅宠爱下单纯的女孩,不知世事艰难,更不知那是一句怎样动听的情话。
      最艰难的时候,纪晓芙悔自己当初决绝的转身,如果在她最柔弱的时候,听到杨逍这句话,是的,她会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只是,这悄然出现,如水般慢慢渗入她生活的少年,说出这样的话,却让她困惑。

      “杨不悔!”这时门外传来一声爆喝,“你又来我家偷桃子!”
      不悔吓得一缩脖子,躲到她娘的身后。
      冷沫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四十多岁体格健壮的妇人,劲风般冲向不悔。冷沫身形一闪,瞬息间来到纪晓芙面前,拦住那村妇:“桃子是我摘的,不要为难小孩子。”
      妇人看看冷沫,刚才还装作怒气冲冲的脸马上变得一团和气,爽朗地笑着对纪晓芙说:“晓芙,这俊俏小哥是谁啊?”
      看她这一怒一笑的样子,冷沫就知道是故意吓唬不悔的,不再拦着她,转身对纪晓芙说:“晓芙,是我不好,摘了大嫂家的桃子。你先进屋替我向大嫂敬杯茶赔罪,我收拾一下院子,马上就来。”
      那妇人疑惑却又明了地依次看过两人。
      “不,不是。他是我远房的表弟。”纪晓芙慌乱地解释,“张嫂,真不好意,不悔又给你捣乱了。”
      张嫂看着纪晓芙脸上那层薄薄的红,又大声笑道:“哎呀,跟不悔闹着玩呢,我还真能在乎那一个桃子。喏,家里刚杀了口猪,给你们娘两送点猪肉啦。”
      纪晓芙这才发现张嫂手中拎了块新鲜带血的上好猪肉。
      “看你,平日里对我们娘俩照顾已经够多了,这怎么好意思。”
      “跟我客气什么!家里也没有个男人帮扶,不指着邻居还能指望谁。”张嫂把肉塞给纪晓芙。
      “那进来喝杯茶吧。”
      “不用,不用。家里还等着我忙呢。”张嫂往外走了两步,又转身凑到纪晓芙耳边,“晓芙,道学先生是不知道做女人的苦,才说什么‘从一而终’,孤儿寡母终究不是办法。”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着不远处的冷沫。
      在这人言可畏的世间,独自带着孩子的单身女子,说死了丈夫,总好过据实相告,所以这个谎言一说就是好多年。
      “张嫂,你误会了……”纪晓芙连忙解释。
      张嫂却拍拍纪晓芙的手背:“我先走了,家里没我就不行。不悔啊,没事上大娘家吃桃子去啊。”说罢,又旋风般走了。
      “谢谢大娘!”不悔终于从她娘裙子后探出脑袋,快活而响亮地喊道。
      想着张嫂的话,纪晓芙懊恼地瞪着冷沫,却意外的迎上了他那带着笑意却含义不明的眼神。

      张嫂送来的肉,一大半被用盐渍好,挂到了阴凉处的房梁上,一小半成了饭桌上晶莹美味的红烧肉。
      不悔吃得兴高采烈,而纪晓芙还是闷闷不乐,只是低头拨着米饭。
      这时,一双筷子夹着肉放到她的碗里。
      纪晓芙抬头,是冷沫盈盈浅笑的脸,“别总吃饭啊,肉都快被这小丫头抢光了。”他说。
      她突然觉得有些话不说不行了。
      “冷公子,如今你的伤早已痊愈,不知道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我纪晓芙不是小气之人,但是你也看到了,这个家只有我和不悔,留你在此久住,终不是办法。”
      “晓芙,你是江湖女子,你在乎这些么?”
      “不要叫我晓芙!”她“啪”地把筷子拍到桌子上,“我救了你,你却这样为难我么?”
      “正因为你救了我,所以我才要报答你。最好的报答,莫过于……以身相许。”冷沫轻扬唇角,优雅的笑容在空气中荡漾开来。

      纪晓芙骇然。
      自从救下冷沫,她总觉得时间仿佛退回到了七年前。方才,纪晓芙分明又看到杨逍捉住她的手腕,看进她盛怒的眼眸,然后坏笑着说:“就是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才要以身相许。”
      一样的情形,一样的对白,甚至连那有些乖张却很讨巧的笑容,都是一样的。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纪晓芙颤声质问。
      “我真的只想报答你。”冷沫说,表情很无辜,也很真诚,一如当年的他。

      纪晓芙最终还是让冷沫留下了,因为他一样的难缠,而且还有不悔摇着她的裙子央求道:“娘,我喜欢大哥哥,不要让他走,好不好。”
      “谢谢你,晓芙。”
      “不要叫我晓芙!我会对别人说你是我侄子。”
      “侄子?”冷沫好笑,“我才小你几岁?上次还跟张嫂说我是你表弟呢。”
      “不悔叫你哥哥,你就是我侄子。”纪晓芙头痛,为什么,为什么,眼前这少年仿佛从记忆中走出来的,竟然连那种有点无赖的性格都如此相像。
      当年,是她一次次赶他走开,一次两次,他都往而复返,但是,他那笃定的性格,不会再有第三次了。所以,纪晓芙自嘲地安慰自己,这少年大概只是她生命中的另一次际遇,和当年旧梦,毫无瓜葛。
      “纪晓芙,你在怕什么?”冷沫突然问。
      纪晓芙一惊,果然,那少年正用那将她全部洞悉的眼神看着她:“我怕什么?哼,可笑,我有什么可以害怕的。”
      少年看着她仓惶的背影,却老成地摇了摇头。纪晓芙啊,纪晓芙,你一辈子都不肯面对自己么?

      纪晓芙在屋檐的阴影下为不悔缝着一件衣服,而冷沫坐在院子里的桂树下仔细地削一支笛子。
      不悔跟冷沫学笛子,只要用那支剔透的银笛,冷沫说这笛子吹不出声响。不悔不信,放到唇边一吹,果然无声,深吸一口气加上点力气,还是吹不出声响。不悔扁着嘴说哥哥骗人。冷沫笑着说,没有骗你,我给你削根竹笛吧,就用这漫山遍野的竹子。
      就这样,一有闲暇,冷沫就坐在树荫下为不悔仔仔细细地削着笛子。
      这少年眉目低垂专注安静的样子,像一幅静美的画。而自己,纪晓芙展开手中的衣衫,透过阳光看着那细密均匀的针脚——何曾想过,自己只拿过刀剑的手,居然可以如此娴熟地捻着丝线密密而缝。
      那边传来笛声,不缓不急,悠扬甜美。
      呵,日子有些安闲呢。纪晓芙想。

      “这就是我家了,漂亮吧?”不悔清脆的童音从外面传来,“娘,这位姑姑找你。”
      纪晓芙抬头,看到不悔拉着一个女子的手走进院子。
      青莲纱衣,精钢发冠,手执利剑,神色凌厉。
      纪晓芙愣在原地,这么多年了,她……为何会还寻到此处?
      “好久不见了,师妹。”丁敏君说道,嘴角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扭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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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晓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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