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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重逢识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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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两个背着驳壳枪的士兵带领,徐子澄第二次走进这座白色小房子,第一次是陈翔带着在会客室见的老督军。
那会他还只是个刚刚留洋回国的毛头小子,多少有些紧张,都不曾好好打量过。
入口处精致的盆景,有如一首无声的诗,行走间一窗一景,既蕴含着移步换景的精妙,又起到了遮蔽的效果,经过大厅匆匆一瞥是水晶灯的惊艳,转角处点缀的斑斓油画仿佛梦回法兰西。
这样的布置一定是出自热爱生活热爱生命的人之手,徐子澄在心里由衷欣赏的赞叹道。
屋后的小花园栽满母亲生前最爱的绣球花,上官达满眼锦绣,目光冷然,刚坐下拿起咖啡杯,已听到来客的脚步声。
前两次上官达穿的都是军装,这会一身白色西装便服,坐在太阳伞下喝着咖啡,更像个俊逸出尘的富家公子。
徐子澄却不敢轻慢,毕竟领教过火车上他的手段,也是因此踯躅着没贸然来找陈翔,权衡之下才动用了那张派司。
他以为上官达会先问派司的来由,想不到反而和气的招呼他坐下喝咖啡。
“这个小花园是我母亲的作品,不仅如此,整座房子都是她的心血,从建造到布置装饰。她一生追求完美,你看这个花园连丝杂草都没有一根。”
上官达轻抿一口咖啡,随即看向徐子澄,但见他轻松自在的端起,搅拌了两下连嘬两口,还满意的点点头,不禁微微一笑。
下一刻,神色冷峻的莫向晚推着他的属下走来,来到跟前,那人两腿一软“啪嗒”跪倒在地。
徐子澄拿眼角余光一扫那人,缓缓开口道:“徐某虽是个商贾,行商第一条就是讲诚信讲道义,凡事都可以谈,和气生财,昨夜的事不仅是我,想必您也很意外,就像好好的花园里突然冒出根杂草。”
上官达嘴角噙笑,听的饶有兴致,他喜欢和聪明人说话,不费力很省心。
“店里的损失我们认了,或许我们初来乍到做的不小心得罪人而不自知,往后加倍小心就是,权当交了学费,只是店里当时有我的朋友和店员,祸不及无辜,他们受的伤受的惊吓,却是要个公道的。”
“公道。”上官达咀嚼品味着两个字,感觉距离听到这两个字已经有些遥远了,微一点头,两个兵士马上拖走了那人。
过了一会,远处传来两声枪鸣。
莫向晚一震,徐子澄却是早有所料般不为所动。
“我这边的公道已经给了,其他的你只能问向晚要了。”上官达站起身,走过垂下头的莫向晚身边忽的停下脚步:“听说你们是旧相识,怎么要你们自己商量吧。”
徐子澄跟着起身,眸光沉定:“我还想向您要一个人。”
威斯医院头等病房里,孔念念早已醒转,吃着医院特别提供的三明治,恍如隔世。
听一直守着的孟磊说起昨夜总店已经让人砸烂了,很多货品不是包装破损就是缺角少边。
“短时间内这店是开不了了。”他的叹息声引来其他人的沉默相对。
孔念念抹去嘴角的碎屑,淡淡道:“别沮丧,人没事就是最大的幸事,至于货品让人都收集了,与其浪费,不如搞个轰动全城的广告。化危机为转机也不一定。”
“广告?”孟磊惊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孔念念把想法娓娓道来,还嘱咐一定要配合报纸宣传。
徐子澄不在,便由孟磊全权做主了。
他动作很快,当天就从一家厂子里雇走了近百人,稍作培训,近百人分组挨家挨户送上用荷花花瓣包裹的香皂或是用荷叶包裹的肥皂,因是家家户户用得上的,几乎没人会拒绝。
第二天省城各大报纸都报道了孟氏皂业的福举,与此同时,重金征集香花少女的头像印在包装盒子上。
一时间,消息轰动全城,从开始的观望到后来的踊跃,送来的照片、画像多达上千张。
相比昂贵的洋货,孟氏皂业的肥皂、香皂和药皂实惠好用,各处订单雪片般飞来。
孔念念索性决定再办一场皂花满城香的看片会,请省城里的女名流票选出孟氏皂业的代言人,继续扩大影响。
她精神百倍的搞事业劲头感染了一众人,之前遇险的不愉快很快也就被大家渐渐淡忘了。
徐子澄一口气为她请了十个护卫,都被她以各种理由和借口给辞了。
“我不喜欢陌生人在身边,更不需要他们的保护。”
如此徐子澄只能好气又无奈的捏捏她的脸蛋,也让她一巴掌拍飞了:“再敢捏脸,剁手!”
她说到做到,这次念在他是徐子澄就放过了。
徐子澄继续看照片,不以为然的笑笑,听她问道:“莫小姐最后怎么样了?”
虽然莫向晚想一力承担,可徐子澄并没因和他的交情而放过莫颐心。
按照他的要求,莫颐心已被强制送去了国外,并且根据约定永远不能回来。
还是便宜她了,孔念念也知道这已是对她能做到的最大惩罚,呵呵,谁让她摊到一个能干的爹呢。
有人想法和她如出一辙,上官达降了莫向晚的职,又狠狠整顿了军务,还是觉得心浮气躁。
这世道,不干实事的官僚权贵每天不是忙着喝酒玩女人就是在赌桌上下不来,连莫家这样的书香门第教出来的孩子都是这样玩意。
他年轻气盛,当即想定了要从上至下都好好整肃一番,可总理听了,连说不可,挡不住了唯有把老督军搬出来。
“那会督军也有此意,结果马上就出了行刺的事,咱们不能再把他们推到北边去啊。”
他这一句愣是把上官达说乐了。
头一回看他笑成这般,总理咽咽口水,马上明白过来,自己这挂名总理算是当到头了。
很快,上官达敛容正色,站起来倨傲的看了呆若木鸡的他一眼,便带人走了。
赶到郊外别墅,已近黄昏,看到落日余晖,他的心境反而平静了下来。
陈翔对他忽然到来有些意外,陪他走了两步,就见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停住脚步问道:“陈叔你认识个叫徐子澄的吗?”
“徐子澄?”陈翔爽朗笑道:“当然认识,不仅我认识,督军他也认识。”
看他面露疑惑,陈翔接着道:“说起来,他还是您家的远亲,论辈分您俩平辈,算表兄弟呢。那年我带了几个兄弟去了苦水镇打虎,就是他来找督军求的援。”
原来如此,所以他才有他爹签发的特别派司,上官达继续往前走。
陈翔跟上去问道:“少帅今天怎么问起他来?难道他来了,对了,我之前还一直拜托他帮着找夫人遗失的女儿。”
上官达是第一次听说木婉惠还有个女儿,剑眉深蹙,冷冷道:“你们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听完前因后果,他倒是没责怪陈翔,毕竟是听令办事,而徐子澄向他讨要马歇尔大夫说给个很重要的人诊治,会不会就是木婉惠的女儿。
“如果能找到那位小姐,说不定能唤醒夫人。唉。”
上官达虽然走远,但这句话不轻不重正好落进耳中。
木婉惠的过往他的副官曾经查过,薄薄三页纸,一直压在别墅房间的抽屉最底层,他没去看过,也没兴趣了解。
那是父亲选的女人,而他那善良纤弱的母亲终其一生,就只有他。
夜深了,窗外蟋叫蝉鸣,毫无睡意的他坐到窗前的办公桌前,找到翻开了文件夹,修长的手指拂过那三页已然有些发黄的纸张。
木婉惠出身岭南,是个富户家的小女儿,很小便许婚给了孔宇仁,也就是宁宇商行的创办者、现任主事人。
宁宇商行?那天莫其然寿宴上的大手笔拍下拍品的不正是这家商行的小姐,似乎是叫孔清漪。
他接着看了下去,孔宇仁纳妾当日,木婉惠抱着幼女当众宣布和离,轰动一时,之后十多年母女二人一直隐居在南方,行踪不明。
比起一辈子隐忍的母亲,木婉惠确实勇敢的多,一个孤身女子带着年幼女儿,连家人都不联系,独自生活,怪不得父亲在救了她后这般倾心,不但把她强留身边,还不惜与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翻脸。
至于她女儿叫什么,纸上没有提到名字,只有个小字叫念姐儿。
“念姐儿,孔,孔念,孔念念,嗯。”
总感觉有人在梦里一直叫唤,孔念念醒来就决定要出院。
这医院太邪门,再待下去她真要病了。
徐子澄问了医生,答应下午办妥事就来接她。
于是一上午,她就坐在医院花园里,听听风声闻闻花香。
忽然,她感觉周遭的气氛隐约有些变了,比如说去取水给她的福丫一直没回来,再比如不远处护士轻快的脚步静止了,呼吸也急促紧张。
花丛间纤细的身影莫名眼熟,特别是随着他脚步声渐渐转过来的那双明亮的眼睛,从中透出来的警惕、冷漠和从容。
上官达蓦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