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间一点君知否》茱夕徒

6、晨曦

　　没有舞姬的助兴，宴会上西丰候只能费劲的和客人们有一言无一言的胡乱说着话。正厌烦着，府上的大管家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凑在他耳旁颠来倒去的说道：“出事了！跑了的舞姬被镇国王抓住了。”
　　还不等西丰候听明白管家的话。承羽翎已经站在了宴会厅的中央。手里牵着一个一身黑衣浑身湿漉漉颤巍巍的女人。所有人心里不约而同的一阵寒战，难道是皇上派西丰候暗杀镇国王？这下可好，被镇国王抓了个现形。这可如何收场？
　　只是，西丰候也不知是何状况。猛的站起来，身前的酒杯汤匙随着掉落了一地。瓷器的破碎声打乱了所有人的神经。嘈杂的宴会厅顿时安静的只能听见心跳声。西丰候抢在前面开口道：“镇国王，这是何意？”
　　镇国王笑了笑。他的笑从来都有迷惑的效果：“往昔武帝见平阳主，子夫侍尚衣轩中。才得孝武卫皇后。今日西丰候竟也效仿平阳公主，送来这样一个美人随侍。本王幸甚。来人啊。赏。”单庸拿来一个镶金的箱子。在众人前打开来，竟是一颗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单庸也不小气，转着圈的拿给众宾客看了才端到西丰候面前来。西丰候嘴角抽搐，想要说什么却是说不出口。旁边的大管家这时候倒是清醒了，悄声对西丰候道：“杨天媛，年后要送入宫中的。”西丰候听言赶紧想着怎么扭转局面。只是夜明珠已经被单庸硬塞在手里了。镇国王不拖拉，开怀一笑：“那，本王也就不拘小节了。”说着转身要走。
　　西丰候慌忙去拦：“殿下且慢，且慢！”
　　“既然是从我府上送出去的。总要体面些。不如送到后堂梳洗梳洗，换身衣裳再走吧。”
　　镇国王看了看身边湿答答的杨天媛，伸手去捋了捋粘在她额头上的几缕乱发，顺势抚了抚她苍白如纸的脸颊。邪媚的一笑：“本王等不急。”说着径自的拖着杨天媛走出了宴会厅。
　　西丰候尴尬的对着镇国王的背景咬咬牙，高喊了一声：“送客！”

　　镇国王坐在马车里看着对面的这个舞姬。大大的一颗眼睛。配了一双有些锋芒的眉毛。还有这张苍白的嘴。若不是穿了女装，更像一个刚出茅庐的小兵哥。杨天媛被看的不舒服，低下了头。承羽翎这才发现杨天媛竟然没有穿鞋。赶紧把自己的靴子脱下来给她穿上。笑了笑道：“你不冷吗？怎么不穿鞋？”说着又把自己的大氅给杨天媛披上了。
　　杨天媛看看自己脚上的鞋，再看看眼前这个笑颜如旭的王，愣了愣，才道：“教习女官们把鞋拿走了。”
　　“这个木易府，上下都没几个正经玩意儿。”“你说被吊着打了好几次？”
　　“上回差点被打死，幸好赶上禁军进府抓刺客，躲过了一劫。”
　　镇国王抿嘴笑笑刚想说什么，听见隐约有鸳鸣声。知道田广也拿到了出城的号府。换了严峻的脸色：“杨天媛，本王问你几句话。”
　　天媛点头
　　“你是哪里人？如何进的木易府？”
　　“我就是这皇城边上的人。小时候家里穷，卖身到木易府上的。”
　　承羽翎脑海里似有似无的有丝缕片段，离开皇城的那年末上，自己府前好像有个小女孩顶着一张白状子说要卖身为奴的。不自觉叹口气：“本王答应给你条活路。条件是你要听候调遣。如事情办得好，本王定不会亏待你。若你胆敢有异心，本王也绝不会饶了你！”
　　“天媛不敢。只是天媛除了跳舞并没有一技之长。”
　　“不用你的一技之长，你只要像这样坐着就行了。”
　　天媛正不知所云。镇国王的车队行到一处巷子深处停了下来。杨天媛以为到了这位大人的府邸，心里悸动着。抬眼看见镇国王要下车，赶紧拽住衣袖：“您的鞋！”
　　承羽翎回过头冲她笑笑：“你穿着吧。”
　　杨天媛也笑笑刚想跟着下车被迎头进来的这位撞了个趔趄。抬头一看，这人分明和刚才那个王爷穿了一样衣服，身量相似，脸型也相似。若不是刚才那样近的坐着打照面，真可能会认错。这位刚一坐好，车队立刻又动了起来。而且和刚才不同，专找热闹的街道走。耳边时不时传来叫卖声。杨天媛泛着糊涂。想问问这打底一个什么状况，话到口边，又忍住了。最后终于攒够了勇气问道：“刚才下车的那个大人，我还能见到吗？”
　　这位刚上车的，根本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田广，本王真是没有看错你！”承羽翎换着木易府上家兵的衣裳。
　　田广收起木易府上的号符，又递上一封信：“北疆又遭袭。战事告急”
　　承羽翎借着火绒看了看。是封木易大将军写给弟弟的家信。嘱托弟弟面见圣上，婉转的说明。镇国王轻蔑的哼了一声。欢快的神情也立刻暗淡了。这个木易家，从来就只在意皇上的恩宠。
　　田广见状勉强找了句话：
　　“西丰候那个小妾可也真不怎么有姿色。也不知道怎么就入了西丰候的眼。”
　　“你身边有梅家那对娥皇女英，当然看谁都没姿色了。”
　　“殿下！”田广看了看身后的几个随行的卫士，尤其是单庸。看着他们都还在忙着换装，好像没听见刚才镇国王口里说出的玩笑话。赶紧郑重的解释：“田广一生做了不少错事。随殿下怎样嘲笑都好。只是梅清出尘不染，从来都是洁身自好。殿下万不可误会。”
　　“你啊，怕不是个妻管严。”镇国王摇摇头，梅清是田广的软肋，碰不得。
　　田广想到那个清冽泉水般的女子便高兴。少见的微微笑：“等打下庆州。还要殿下赏脸做个媒。”
　　镇国王看着自己这个名震四方的卫士长竟然也能笑得如此腼腆，点点头笑道：“一定。”
　　身后的卫士们早就笑得直不起腰来了。当然他们也怕直着腰笑会被卫士长拉出来操练。

　　看守城门的禁军士官反复查对田广手里的号府。又仔细去辨认眼前这个长相巍峨的汉子。木易府为了避人耳目多选在这样凌晨出城。只是来人面相甚是生疏。不太像是木易府上的人。
　　“快放行，我等有急事面奏皇上。”
　　军长脸色暗沉：“面奏皇上进宫去啊。这里是出城的路。”
　　“皇上不在宫中，你们禁军怎会不知？报上你的姓氏。我要看看是谁敢挡老子的路？”
　　士官脸色更深了：“末将常岝。只是例行的盘问。还请大人见谅。敢问大人如何拿着了木易将军府上的号府？皇上这次出宫行事绝密。西丰侯并不知晓此事。而且，若是急奏领了大内的牌子来便是了。何必绕弯用木易将军府上的号府？还请大人示下。”
　　“北疆并州战事告急，需要京防驻军驰援。急报已至尚书省。等尚书省抄录报备怕是误事。侯爷才命我等先行面圣的。”士官再无法阻拦。命打开城门。看着这对人马飞奔而去。转身命令道：“你几个马上去木易府上问问。刚才可真派了人出城？”几个禁军得令朝着城中去了。
　　镇国王一行人都是骑行的好手，不一会已经跑出十多里地。承羽翎听见身后有马蹄声，勒住缰绳。单庸向前禀报：“殿下，按您的吩咐。木易府已经烧起来了。” 承羽翎回首看看从皇城内涌上来的浓烟。眼底里映起了当年雪玉山下那团团的热焰。恨道：“也叫他们尝尝人间的苦。”说罢扬鞭脆响一声，又开始了奔波。

　　西丰候被人从火堆里扶了出来。吆喝着人去内宅救夫人，少爷。看着家丁小厮们提着一桶桶的水进进出出，可这火势却是一点也没有消停的意思。西丰候推倒抚着自己的大管家，怒骂：“你也给老子救火去！”看见管家打着滚去找水桶了，自己也从身边的小厮手里夺过来一个水桶又进了府。
　　他引以为傲的前花厅已经烧的没了模样。庭前的几棵老树虽被扑灭了，黑黢黢的冒着炝人的烟。西丰候把手里水桶的水泼在还在冒烟的几个枝丫上。心中腾出些苦泪来。百般荣华又如何，一场火就能烧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