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徒》颜月溪

1、第 1 章

　　某驻藏部队，一辆黑色悍马在驻地门口停下，哨兵验过车里人递上来的军官证和介绍信后示意放行。

　　悍马停在院内的停车场，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身干练劲装，挺拔的身材和走路的姿势看起来帅气又不失威严。

　　办公区很小，卫生所小楼不过三层，他在接待处填表登记，来之前有意没提前打招呼，没想到竟然扑了个空。

　　“什么时候回来？”
　　“还有一两天吧，这回巡医去的村子不远。”

　　接待处的干事小吴有点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飞行员皮夹克的英俊男人，见他写籍贯是南京，工作单位却是浙江省军区，忍不住问：“您是景医生什么人？”

　　男人略一沉吟，“家属——”随手把访客登记表交给吴干事。吴干事粗粗看了一眼，真是字如其人，龙飞凤舞、潦草中透着嚣张。

　　打电话给景萱，吴干事带着点笑意告诉她，她的一个家属过来探亲。电话那头的景萱很诧异，“家属？长什么样？”

　　她父母前几天才和她通过电话，没说要来。

　　“你男朋友呗，特帅。”吴干事悄悄压低了声音，不想给站在窗口外的男人听到她和景萱的对话。

　　景萱更疑惑了，“我男朋友？你瞎说的吧，我哪有男朋友？”“我怎么会瞎说，人就站在这里，不信我让他接电话，人家亲口说是你家属。”吴干事偷偷瞄了一眼，那个自称是景萱家属的男人很有耐心地等在外面。

　　“那好，你让他接电话。”

　　吴干事把电话交给男人，很快，景萱听到电话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萱儿，我！”景萱惊讶地差点把手机落在地上，“你？你——怎么，你来这里干嘛？”

　　这个噩梦般的声音，她做梦也忘不了，这个缠了她快两年的人，居然阴魂不散地跟到这里来，她为了躲开他，主动申请到驻藏部队医院工作，本以为能躲个清净，没想到他还是找来了。

　　听到景萱激动得语无伦次，连声音都变了，男人爽朗一阵笑，“我来林芝看桃花，顺道……来看看你。”见吴干事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男人的视线淡淡扫过她。吴干事这才拿起手里的文件假装做事，耳朵却竖起来继续听。

　　千里迢迢沿川藏线过来，不知道真是来看桃花还是来看人，吴干事艳羡地看着男人说话时那种潇洒大气的举止做派，人家的家属怎么就这么浪漫呢？

　　“我忙着呢，你看过了桃花就回去吧。”景萱明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却也不想搭理他。越搭理越说不过他。

　　男人没有在意她的态度，看了看天色说：“我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去看桃花，你们后天能回来吧，我等你。”

　　说完，他把电话挂了。

　　“慕云飞——”景萱刚想叫他别等，电话已是忙音。

　　慕云飞？吴干事研究了半天，才辨认出那个潇洒的签名是哪三个字，抬眼见他挂了电话，把电话递还给自己，甜甜地笑：“景医生家属，您打算住下？我们这里有专门接待探亲的招待所，我帮您订一间？”

　　“不用了，景萱住哪间宿舍，我住她那里好了。”
　　“啊，这不方便吧，景医生是和另外一个护士合住的。”
　　“那好吧。”

　　反正她就快回来了，也不急于一时，慕云飞去招待所办理了入住手续，把行李安置好后，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一路从成都开车过来，沿途风景美不胜收，从雅安到大渡河又到金沙江，走走停停开得随意，过了理塘以后，因为离她越来越近，看风景的心情被思念取代，连着两天不停赶路，此刻急需补充能量。

　　近乡情怯，真到了这里反而踏实了，这一觉足足睡了十几个钟头，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从行李箱中找出刮胡刀，慕云飞仔仔细细刮胡子。川藏线海拔高日晒强，几天下来他已经黑了不少，胡茬也长得快，既然要去看他的桃花，收拾一下还是必要的。

　　景萱是第三天上午回来的，这次下乡巡医她跟着医疗队去了很多地方，本来县里还有一场报告会，她没参加，搭车先回了驻地。

　　回到宿舍，她用最快的速度梳洗打扮，半小时过去了，也没听到有人过来敲门，正梳头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料想是他，她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去开门，哪知道门打开后，站在门外的却不是他，而是一脸笑意的吴干事。

　　“慕参谋说，你可能会提前回来，让我去食堂帮你订份儿盒饭，说你回来肯定会觉得饿。”吴干事把带来的饭盒放到桌上，告诉景萱，让她趁热吃。

　　才来两天，他已经能使唤吴干事，可见上下他都混熟了，叫别人来送饭，他自己倒不见了。

　　“他人呢？”
　　“他去城里买东西了，让你等他一会儿。”

　　“哼。”景萱想，这个人惯会欲擒故纵，才不要理他。吴干事察言观色，见她像是刚洗过澡，头发还湿漉漉的，整个人由里到外透着水灵，心中暗笑，“景医生，以前怎么没听说你有这么帅的男朋友？听说都是正营级干部了。”

　　“他才不是我男朋友。”景萱打开饭盒，里面的菜都是她爱吃的，掰开筷子吃起来。

　　“不是男朋友千里迢迢上高原来看你？哦对了，他说是你家属，该不会已经是你老公了吧？”吴干事一看景萱的表情，就猜到是小情侣闹别扭，不然人家会追到这里来？景医生长得这么漂亮，又是名校毕业的医学博士，有男人追过来太正常了。

　　“说了不是啦——”景萱想了想，故意说：“他是我以前治过的病人，脑袋受过伤，精神偶尔会不正常。”

　　吴干事哧一声笑，指着饭盒里的菜说：“精神不正常还知道你爱吃什么，特意出钱让厨房给你开小灶？那他要是精神正常的时候，得什么样儿呀，把你宠上天了吧。”

　　“你光看他外表人模人样的，他要是结婚，前女友单独开一桌都不一定坐得下。”
　　“这么牛逼？不过嘛，长得帅有女人追也不稀奇。”

　　小姑娘花痴起来真是没边儿，也难怪他能支使得动她，大多数人都会被他的外表迷惑。景萱扁了扁嘴角，作讨饶状，“你还让不让我吃了，别提他行吗？”“行，你不想提就不提，我先走了，你慢慢吃。”吴干事看到楼下有悍马车开进院子，及时撤离。

　　津津有味吃着糖醋小排，景萱惬意不已，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这样舒服地坐下来吃饭了，跟着医疗队下乡，村子和村子之间能隔着几十里路，吃饭睡觉经常不能按时，为了节省时间，匆匆忙忙吃完了就得上车赶往下一个村子。

　　吴干事离开的时候有意留着门没关严，慕云飞从门缝里看到景萱的背影，嘴角浮上来一丝笑意，有意放轻了脚步，悄悄进门。

　　景萱听到一声轻咳，下意识扭头去看，却见慕云飞站在自己身后，也不知道看了自己多久，自己只顾埋头苦吃，竟然连人进来的脚步声都没听到。正懊恼间，他走上前，抽了一张纸巾给她，“擦擦，嘴上都是油。”

　　难怪他刚才看着自己时会有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景萱接过纸巾擦嘴，很想把他打一顿，怎么就会这么巧，每次他都能掐准了时间看到她狼狈的一面。

　　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如此，她参加军演抢救伤员迷路了，他开车路过，见她困顿不堪坐在路边等救援，问她要不要搭车，红蓝两军对阵，她明知道他是“敌方”人马，还是很没骨气地坐上他的车，一口气喝了他两瓶水。

　　不知道他从哪里采了那么一大捧野花，景萱看着他拿起自己早就闲置不用的花瓶，去洗手间接了清水，把五颜六色的野花插在花瓶里。

　　“回来路过一片花海，长了很多格桑花，林芝这一路景色真不错，昨天我还去波密看了桃花。”慕云飞把花瓶放到床头柜上，扭头和景萱说话。两人目光一碰到，她就把头低下去不看他。

　　坐到景萱身侧，慕云飞好整以暇看着她：“好吃吗？”“不好吃。”景萱闷着不抬头，只顾吃。

　　“不好吃你还吃？”
　　“浪费粮食可耻。”

　　慕云飞一阵笑，凝视着她白皙清秀的脸，这丫头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是这么振振有词，歪理也能偷换概念成真理。

　　“你以后别跟人家乱说话，你是谁家属，我才没有你这样的家属。”景萱想起这事就来气，她能想象，凭吴干事那张嘴，卫生院上下已经传遍了她“家属”来探亲的事。

　　“现在不是，以后不就是了。”
　　“以后也不可能是，永远不是。”

　　景萱拿起纸巾擦了擦嘴，饭菜已经被她风卷残云一般毁灭了证据，饭盒也丢进了垃圾桶。慕云飞淡淡一笑，手指轻扣桌面，“这算什么，喝了我的水、吃了我的饭，就翻脸不认人了？”

　　呃——景萱冷不丁打了个饱嗝，大概是吃急了，也或许是被他气的，她好不容易把气息调匀了，才说：“就喝了两瓶水，你就要记一辈子？大不了我赔你两大桶水。”

　　怕景萱继续打嗝，慕云飞轻轻拍她的背，“你没听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也不要你给我挖口井涌泉相报了，你就到我家，每天替我烧水煮饭就行。”

　　“长得这么丑，想得还挺美。”景萱白了他一眼，冷着脸问，“你到底干嘛来了？部队是能随随便便放假的吗？”

　　“攒了两年的探亲假，就为了来这里一回，从成都过来已经用掉几天，还剩不到两星期。你收拾一下行李，自驾带你去拉萨兜一圈再到敦煌，你不是一直想去莫高窟、月牙泉吗？”慕云飞从容说出他来意。

　　景萱听懵了，哪会想到他这么跑过来居然是要带她自驾游，觉得他这个想法简直匪夷所思，“这里到敦煌两千多公里，开车过去得好几天，我哪有假期过去？”

　　慕云飞又是一笑，“这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跟你们主任替你请好假了，家属难得来一回，你们主任还是挺好说话的，给了十天假。”

　　这家伙也太能了吧，这才来几天，就把他们主任也搞定了，景萱有时候简直佩服他的社交能力，似乎就没有他搞不定的人和事，如果有，她自己勉强算一个，认识两年，他没搞定她。

　　“明天中午有个从成都一路过来的车队到林芝，领队是我以前一个战友，常年跑川藏线，对地形气候都很熟悉，我们跟着他们走。”

　　慕云飞坐了几分钟就离开了，说是晚饭前还要做些准备，景萱纠结不已，不想跟他多牵扯，可又架不住自驾去敦煌的诱惑，想了一下午也没拿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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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必要先交代一下这篇文的时间背景，大概和同系列的文相差十年，那个时候智能手机还没普及，没有微信、没有手机导航、手机支付、订酒店等一系列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