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哄了》溺子戏

34、薄荷

　　方绪的行李是姚子祎去要回来的。

　　她蹲在楼下，有点累，但已经不哭了。

　　姚子祎走过去后，坐在了她旁边，强行把她的头按到自己肩上。

　　暖春来了，有些白色蝴蝶落到花园里的野花上，安静又自在。

　　方绪的目光远远的，第一次有了倾诉的欲望，她垂了垂眼眸：“我以前觉得自己很好，小学的时候，成绩好又是班干部，每次家长会，我爸都是家长代表，我以为自己很给他们长脸，可是后来搬了新家，看妈妈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我才后知后觉，我可能不再是他们唯一的乖小孩。”

　　“你知道吗？我弟弟出生的消息，还是表妹告诉我的……”

　　姚子祎听着，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很难过，但我从来不说，因为我能感觉到，我的感受、我的意见在他们心里一点都不重要……弟弟拿走了我的从小盖到大的毯子，可是我没有它晚上就睡不着，我说想要回来，他们觉得我矫情，我一个人躲在房间里，一直睡不着，就开始偷偷哭，可我爸突然闯进来，拿毯子抽我，那一刻，我真的很讨厌我弟弟……”

　　方绪说着，哽咽了一下：“那是我第一次挨打，也是最后一次。”

　　“我不再给他们长脸，家长会换了人发言，我只能默默地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我觉得作业就应该自己完成，抄答案是不对的。”方绪的指节被按得发白，“但后来我才知道，我最大的错误，就是拿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

　　“我以前从来不知道有这么多人不喜欢我，从徐让，泼了奶茶后……”方绪的呼吸一促，“那些事情接二连三地出现，刚开始我不太懂，但后知后觉，那就是不喜欢。”

　　“好了三年的朋友，其实也不喜欢我，明明之前的暗示这么多，可我竟然以为我是她的好朋友……”方绪说着，自嘲地笑了，“我听过不少人抱怨友情如何，但第二天，他们还是胶似漆地黏在一起，我不理解，他们的讨厌好像来得特别快，又走得特别快，除了对我。”

　　她和方禛之间，爸妈选了方禛；她和吴梦洁之间，池遥选了吴梦洁；还有徐让……

　　她好像连并列项的资格都没有，一直都是一个备选项，可有可无。

　　“那段时间我的成绩下降得很快，我爸发现我去画画了，为了能继续学下去，我拼命学习，我学会了降低对周围人的感觉，我想只要我不听，我不在意，这些事情就可以当作没发生，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掩耳盗铃……”方绪说着说着，连哽咽都失去了，她变得很平静，仿佛这些年的经历是别人的，她只是旁观了一场悲伤。

　　姚子祎没说话，只是一直轻轻地拍她的后背，但那对方绪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安慰了。

　　不评价，不指责，也不怜悯。

　　花园里的菜粉蝶忽然飞了过来，慢慢地绕着她俩转，直到最后，落在了方绪的脚尖。

　　方绪的目光落在它的翅膀上，翕合开张间能让人看清上面的形状和纹理，她没有打扰它，就像现在不想被打扰的自己。

　　姚子祎忽然问：“去不去剪头发？”

　　“剪头发？”方绪把蝴蝶惊走了。

　　“嗯，翻墙出去。”

　　姚子祎的语气如常，但方绪一下子就被蛊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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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站在发廊门口，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

　　两边漂亮的橱窗倒映出里面老上海风格的背景墙，婀娜多姿的美人烫着一头复古卷发，对着过往行人眼送秋波。牛皮色的窗柩，两侧旋转而斑斓的转灯，映衬着暗红色的门厅，颇有时代气息，招牌上“常青”二字，意境深长。

　　就在方绪还在发呆时，姚子祎已经推门进去了：“快进来啊。”

　　话音还没落，姚子祎身后出来了个人，卷着报纸就敲了她的脑袋。

　　姚子祎忙捂了头，转过去喊道：“妈。”

　　那人豆蔻色的指尖戳着她的脑门，凶狠狠道：“又逃课！”

　　方绪跟着进来，就看到一位穿着紫色连衣裙，烫着大波浪的女士，姚子祎跟她介绍道：“介绍一下，姚虹女士，我的妈妈。”

　　作为第一次逃课，还被同学家长抓到的方绪，有点无措，拘谨地点头：“阿姨好……”

　　姚阿姨拎起她的耳朵：“好啊你，竟然还带同学一起逃课，真是长本事了，等我告诉你爸，看他怎么收拾。”

　　姚子祎忙求饶：“别！别告诉他，他忙生意去了，不回家的。”

　　听了这话，姚阿姨的眼神闪了闪，放过她：“干嘛来了？”

　　姚子祎推着方绪往前走：“我同学想剪个头发。”

　　“剪什么样的？”

　　方绪也没注意，她是跟着姚子祎出来的，但好在姚子祎已经在后面开口了：“剪短，到下巴这里。”

　　方绪不赞同地转过去看她，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姚子祎拍了拍她的肩膀：“信我，你剪短发超好看。”

　　方绪咽了咽口水就被推上了椅子。

　　姚子祎从冰柜里拿了瓶水出来，坐在一边指指点点：“妈，你给她剪得酷一点。”

　　姚阿姨把围布给方绪夹好，从镜子里看方绪，问她：“不理她，你自己想剪什么发型？”

　　“啊……我也不知道。”方绪一直就只有这一个发型——黑长直，于是说，“就剪她说的那个吧。”

　　姚子祎得意地笑了：“看吧，我就说她想剪短发。”

　　姚阿姨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帮外婆看摊子去，别在这里叽叽喳喳。”

　　姚子祎顿时从旁边的椅子上站起来：“外婆也上来了？”

　　姚阿姨下手剪了第一刀：“嗯，我和你爸的事情被外婆知道了。”

　　“我出去看看。”

　　姚子祎走之后，姚阿姨对着镜子看了方绪一眼，她不说话时，看起来更静一些，好像对什么都没兴趣一样，看着是心情不大好，于是，她笑着说：“真剪咯，这么长的头发，剪了就没了。”

　　“剪吧，阿姨，我也想试试短发。”方绪也笑，很干净也很真心。

　　半个小时后，方绪看着镜子里短发的自己有点新奇，不自觉地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轻了好几斤。

　　姚子祎也刚好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一堆零食，看到方绪，也挺惊讶的：“很好看啊，就该剪短发，显得你高。”

　　方绪用手摸了摸，觉得很满意。

　　临走时，方绪结账，姚阿姨死活不肯要，方绪犟不过，被姚子祎拉走了。

　　她捏着钱，欲言又止地跟在她后面，半晌才说：“我不知道你家是开发廊的，我看你衣服都很贵，才跟你借钱的……”

　　姚子祎看她支支吾吾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啊，我就是很有钱。”

　　“啊？”

　　“都是我爸的钱。”姚子祎倒着走，“我爸妈离婚了，我爸在国外做生意，挣了点钱，所以你没有感觉错，我就是很有钱。”

　　方绪抿了抿嘴：“我会早点把钱还你的……”

　　“不用还了，我平时也没有花钱的地方，就当是买你的时间陪我玩了。”姚子祎无所谓道，“我跟你一样啊，我也没什么朋友，在以前的学校没有，现在也没有，那些人要么是因为我有钱，为了占便宜跟我玩，要么是因为我长得漂亮，所以不喜欢我。”

　　姚子祎对上方绪惊讶的眼神：“方绪，你要知道，有时候别人不喜欢，不是因为你不好，恰恰是因为你太好。”

　　“你轻易得到的东西，别人努力了很久都得不到，而你想要的东西，却从不被别人放在眼里，今天你说你最大的错误是拿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但你想过吗？其实有些人是没有标准的，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功利，他们的衡量，就是得到与得不到。”

　　方绪被她说得有些发懵。

　　“骂回去就好，随他们也好，反正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姚子祎笑了，是让人觉得遥远，又意味深长的笑容，她蛮不在乎道，“又没吃他们家大米。”

　　方绪不知道她这个年纪怎么会有这样的体验，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在觉得豁然的同时，似乎又感觉到姚子祎的经历不简单，但她只是点点头，坚持道：“我还是要把钱还你。”

　　姚子祎走过来，伸手揉乱了方绪的短发：“从头做人吧。”

　　那天以后，方绪的世界好像被打开了一扇窗，她透过那扇窗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她依旧每天在学习，但对人的态度好像变得真的淡，原先的漠不关心越发明显，没人跟她说话时，她能一个人坐在位置上从早到晚。

　　姚子祎觉得她不对劲，但平时交流起来也没什么问题，而且方绪除了更安静外，她好像变得开心了，像她的考试成绩一样，突飞猛进。

　　直到四月底，方绪的A大校考成绩出来了，说是入围了。

　　方绪躲在抽屉底下偷偷查成绩的时候，姚子祎也伸着脖子过来看，两个人看到“入围”二字时，都是一脸空白的对视，然后下一秒，姚子祎抓着她的肩膀乱晃：“卧槽，方绪你太他妈牛了！我的钱没打水漂啊，太给奶奶长脸了！”

　　说着，姚子祎就想往方绪脸上亲一口。

　　突然，一个声音从他们头顶上传来，声音熟悉又严肃。

　　“手机拿出来。”

　　两个小孩顿时傻了眼。

　　赵主任幽恻恻的目光在两个脑袋上徘徊。

　　方绪脊背一僵，整个人出了冷汗，手下意识地把手机往里面藏，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她脑子一片空白时，姚子祎忽然从她手底下把手机摸走了，举到了赵主任面前！

　　方绪目眦尽裂，就听到姚子祎高兴地说：“老师，方绪考上A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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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绪绪：几家欢喜几家愁。
谢谢支持！